四月，春光无限，肆意烂漫。四月的天，时而阴沉，时而明朗。四月的何知穗和周延，仍在冷战期。
高三备考的日子，像一段崭新的时光。
金黄的斜阳和绵长的雨音，鲜花烂漫，草木抒情还有橘子辉煌。
大课间，还在和物理做斗争的何知穗，挫败感笼罩着她的上空，眉头紧蹙，手中的笔仍刷刷的演算着。寂静，教室浸没在天光一色里，桌子上堆满的试卷和书本也透着白花花的光。何知穗埋头做题，马尾散下的稀碎发丝戳着她的脖子，蓝色的蝴蝶结发带呆呆地挂着静静地看着烦人地发丝，恼得知穗怒卷起头发。
“何知穗，吃橘子吗？”刘子祎见状从桌肚里掏出几个橘子，对着何知穗嚷着。一束光落在知穗的桌角，又消失，何知穗昏倦又茫然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每每听见橘子两个字，何知穗脸上就漾起明媚的笑容，她放下手中的笔，笑嘻嘻地接过。
剥开的橘子皮，阵阵清香和四溢的苦涩交织在空气中。口腔充盈着酸甜，惹得何知穗眉目紧皱又舒展。
满是汁液的手黏糊糊的，何知穗急匆匆地跑去洗手池净手。
水龙头喷涌而出的凉水，有些澄澈又白得看不清，何知穗专注的清洗黏糊糊的手，丝毫没注意身旁一个躬着腰洗脸的身影。
不同于橘子的清香，身旁的人清冽的香味钻入何知穗鼻息里，水哗啦哗啦的消毒水味也盖不住。
她疑惑侧目，他疑惑抬头。
他对上她清澈的眸子，眸子里带着几分沉默和疏离，睫羽轻轻扑闪着，白皙的脸蛋本噙着浅浅的笑容，对上那双眸子后又消失不见，他想张嘴，而凉意从他嘴里透入，他又抿了抿唇。
她望见他湿漉漉的眼睛，脸上也湿漉漉的，眼睛里似升腾起水雾，水珠从他脸颊滚落，没入校服的领口。
尴尬蔓延全身，意外的眼神在两人眼睛里流转着，何知穗神色假装淡然，满是疏离，周延欲说些什么，但呼啦呼啦的水声让他自顾不暇。
何知穗快速结束这场意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课室，留下周延凝着她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神情。
何知穗长吁一口气，但嘴角压不住地扬起，又有止不住的怅惘。
大半年没有交流的两个人，在高考前两个月才有一次近距离的接触，眼神接触。
近距离，有多近呢？一个水龙头到另一个水龙头的距离？不，太生硬。
更像是一个橘子的距离，对，充满了主动性和神秘感。
她摇摇头把那个脸庞摇出去，继续埋头于题海，橘子并不能解决这道物理题，只能短暂分走她一丝丝焦虑。
良久，她抄起试卷直奔办公室。
“报名”，知穗清脆的声音被混杂的讨论声盖过。刚踏进办公室的门，就瞥见物理老师的桌前直挺挺地站着一个高瘦的身影，她有些退缩，拧了拧眉还是走了过去，离周延一米远的位置停下静静地听着。
“你给我写出两种解题思路先，选择题可以取巧，但是大题你还是给我好好写步骤啊！”物理老师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拧着眉叮嘱周延。
听见周延应声，她还呆呆地望着试卷。他一转身，她就被吓得退后一步。
物理老师厚厚的眼镜下满是笑意，又勾着手招呼何知穗过来。
周延心顿了顿，说两句不好意思，又摸了摸鼻子，往旁边的桌子一坐埋头写起题来。
何知穗呵呵干笑两声，递着试卷给物理老师瞧，红笔黑笔在试卷上演练着。
“哎呦何知穗啊不要小题大做，虽然你这种方法可行，但你看是不是算得要死啊！”物理老师又扬起何知穗那个熟悉的笑容。
她眸子里又写满了无措和委屈，物理老师又熟练地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演算纸，给何知穗讲便捷的思路。
周延三下五除二就把步骤写完了，一直盯着何知穗眼睛里无措到明了又疑惑的变化。
物理老师放下笔，轻声说这下懂了吧，闻声知穗又呆呆地点点头，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过着思路，许久眼睛里才亮了起来。
温声说句谢谢老师，准备起身。周延又在身后堵着她，一只手从她肩膀擦着过，耳边全是周延的声音。
她僵住原地，无措地瞄着演算纸，周延在身后半包着她，清冽的香气又钻进知穗的鼻子里，她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
“来，知穗过来一下！”语文老师唤她，她像终于得救一般松了一口气，从周延松开胳膊的另一半逃走。
周延噙着笑意看着又在落荒而逃的何知穗，突然也被语文老师唤了过去。
语文老师非常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周延，假装愠怒道，“在物理老师那里如鱼得水，就抛下我的语文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了？”
“你看看这次作文写得稀里糊涂，你看看知穗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大哥！”
物理老师也闻声看过来，哈哈两声和语文老师打趣起来，“何知穗也是啊，语文这边风生水起，物理这边寸草不生啊，这两个人互补了哈！”
两个人站在中间有些无语又觉得好笑，周延悄悄瞥一眼何知穗，但她没有给他任何眼神。
她有些不服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路老师，我物理也没有寸草不生吧，只是长的慢！”
语文老师哄着何知穗，“对啊，路老师怎么能这么说我们知穗呢，只是长的慢，总有一天会变成参天大树对吧！”
何知穗默默点了点头，物理老师这会又转移攻击对象，“那就是周延，物理不好好学，语文作文也写的一塌糊涂，得跟知穗学习，物理认真学，作文也写得顶顶好才行啊。”
办公室一片欢声笑语，各科老师围绕着周延和何知穗两人纷纷打趣起来，两个当事人站在原地有些难为情。
“哎呀！别打趣了，快上课了，赶紧各司其职吧！“语文老师打断道。
拿了两个橘子塞进知穗手里，笑眯眯地喊他们手里两个分，分完回去上课吧。
绿色的茎，清新的叶，两个连结起来橙得胖乎乎的橘子。
周延直勾勾地盯着何知穗，何知穗抬头对上他的眼神，举了举手中的橘子。他点头示意，两个被茎连接的橘子被两只手分开，叉开的茎丝滑地分开，毫不拖泥带水。
“周延，我也想吃橘子。”林曼姝看见两人站在办公室门外分着橘子便凑上去讨。
知穗默不作声做声，看着胖乎乎的橘子转交给林曼姝，她又抬头看了看周延，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径直走了。
原来她和他之间那一个橘子的距离，不单单只是橘子，还有一个林曼姝。
我和你最近的距离
是一个橘子的距离
阳光四溢
充斥在大课间的三十分钟
我麻利地解决完一个橘子
像一个杀手
认真冷静无所畏惧
你突然闯进我的视野里
我下意识将作案工具往身后藏
你躬身埋入水里
水里冒着疑惑的泡泡
远远的你在拐角处洗着脸
我内心平静就像杀橘子一样
悄悄走到你的旁边
我和你最近的距离是橘子给的
我和你最近的距离
是我的余光撇到了你抬头看我的眼神
我安静的清洗手上橘子的血
安静的转身
安静的可以听见我内心的雀跃
我雀跃的跑回战场
眉开眼笑
但我和你最远的距离也是橘子给的
是你从我手里分开的
递给林曼姝的
那一个橘子
何知穗就这么毫无章法地写着，发泄着她以为的不在乎，她以为的视若无睹……
黑沉沉的夜，昏黄的台灯照着情绪扭曲的字迹，沙沙作响的树叶，星光稀疏，又一明一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