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尸

    一上午的哄闹,京城安静下来了,金陵却还闹着。因着芙泉客栈一出热闹,更多的人想一睹吓退那凶神恶煞的小掌柜。

    比凶人更凶才吓得走恶人,人们这么想着,纷纷跑来客栈看,于是芙泉掌柜的凶名就此传开。此刻客栈人还多,好在九歌提前招呼阿银多招人手,店里这才忙得过来。

    凶名在外的九歌自然不好久待于此,甩手让周瞳看店,也方便她出行做事。

    金银财宝四人,阿金负责采买顺便收集消息,阿银套话招呼人,阿财管账,阿宝一个女孩子做得一手的好菜。总之,一个边赚钱边收集消息的客栈风风火火地在金陵扎了根。

    段府倒是安静,被软禁在外,什么也做不了的段大人,就连听消息也只能靠下人一两句道来。不过这下人也是周勤的人,该说什么都自有安排。

    眼下,几个婢女正传菜,段夫人亲自下厨后在内室换衣。四处无旁人,几个丫头相视一眼,点头示意行动。一人从袖子里抽出一叠纸包,将里面的药粉皆倒入菜里,忽然一个丫头惊叫,“有人下毒!”

    屋内顿时一阵慌乱。

    一声叫引来外面守护的小厮跟护卫,提刀就欲抓人。先前叫喊的丫头双手一叠,再展开就见一把匕首在手,刺向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段夫人的脖颈,旁侧有人截住她的手一拽,顺势借力刺向在场假装慌乱而欲拔下藏在发间的细针的丫头,那人又抬脚踢开迎面扑来行刺的其他丫头。

    一时间,尖叫声、刀刃碰撞声、盘碎桌倒声乍起,场面混乱。护卫们只顾救夫人,其他的被乱刀砍死,等那几个丫头被诛杀殆尽,先前出手相救的人早已不见!

    段铭睿慌慌张张被护卫拥着赶来,催来的大夫也急急为受惊昏死过去的段夫人搭脉。刚安顿好的段府又出事了,抓药的抓药,报官的报官,段府进进出出忙碌着,路过的人皆纷纷避让感叹:得罪了权贵就是不好啊!

    同样不好过的还有知府大人,从今早到现在,段府就没消停过!他还得查那失火案和落水案呢!烦透了!愤愤甩袖,喊了声来人,小吏立马跑过来。

    “加派人手保护段府!”他吩咐道,人家毕竟是大臣,虽然被安排到金陵休养撤了势,但人家还是大臣!

    一连几天段府都沉浸在刺杀的惊吓之中,护卫仆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仍不断有刺客来袭。

    坐在茶棚里的周瞳静静看着进进出出的段府。被黑色袖口遮住的手,端起茶碗靠近脸上的黑纱面罩,微低头凑近碗沿,眼睛却始终盯着段府门口的人。

    那些人里有新招来的仆人,有进府看病的大夫,有正在严厉检查进出人的护卫。当然,里面也有秋毫监派来的不入流的杀手。

    那些杀手只是个幌子,用他们制造混乱,在混乱里杀人,让人找不出杀人的动机,就像杀她那时候一样。

    她放下茶碗,起身离开。

    混乱混乱,她也趁机混乱一下那些人,安插自己人进去,慢慢拔了周勤在段府的眼线。

    很快,她就可以把留在段府里的毒瘤拔干净,再用周勤教的方法,给那些眼线递消息,她就可以安稳地护住段家,动身去京城找他讨公道了。

    她很快就可以报仇了。

    她松了口气,身后段府依旧进进出出,茶棚小摊里的人亦是如此。

    ……

    傍晚,金陵江上船舫来往颇多。斜阳夕照,商船画舫在初秋的季节似乎别有韵味。船上丝竹管弦幽幽咽咽,笑闹声不断,而另几处与之相较,倒是安静得多。

    那船上一群年轻的公子正说笑,皆衣着利落,锦缎华绸,腰环白玉,面容俊秀。其中一个笑道:“子律今日倒肯闲下来陪我们了。”

    “是啊,平时都难得一见。”接话的这个,是江陵地界儿上的富商之子,宁庄。与方才说话的那位宁严是本家兄弟,而他们口中的子律,乃是金陵一带的商人中的翘楚。

    这年轻有为、接手的产业不计其数的公子,此刻正温声道:“再忙也有喘息的时候,何况是你们相邀,我怎会不来?”

    宁庄抱臂摇头道:“得了吧,要不是请伯母出面,哪请得动你这位大忙人?”萧家陆水生意都做,江陵是常去的,与宁家又是世交,彼此都是从小玩到大的。

    萧子律的父亲去得早,他少年当家,自然是忙得很,平日里难见面。

    同行的少年方柄生替他说道:“子律是真抽不开身的。”方家与萧家结过亲,作为表弟,方柄生自然帮着他说话。

    “就你护着他!”宁严笑道,“忘了上回他坑你多惨?”

    方柄生嘻嘻一笑:“比起你们,他对我算好的了。”显然是被戏弄惯了的,众人相视一笑,正要说话,忽的听见有人咦了一声,“怎么好端端起雾了?”

    “不会是那个东西要来了吧,赶紧回去!”

    “怕什么!还早着呢,这江游过多少次,我也没亲眼见那怪事发生啊!”

    不知何时天色暗了下来,朦胧里雾气茫茫,画舫上的灯火虽亮,却也抵不住雾色的掩盖。天暗了,游船的人继续歌升乐起,虽然官府有令要在天黑前回去,可富贵子弟仍不在意,显然之前的落水案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但总有些胆小怕死的要靠岸回家。眨眼间江面上灰暗一片,七八艘画舫还笼罩在暗色里。

    “咱们也回去吧,官府的人待会儿该来催了。”宁庄看着愈来愈暗的四周,忍不住道,“犯不着沾一身晦气!”

    萧子律点点头,“回去吧。”江面上隐隐有些不对劲,风里带着淡淡的腥臭,天黑得奇怪,以他敏锐的直觉来看,这里并不安全。

    方柄生有些怯怯地跟在萧子律身后,警惕地望着江面,暗暗的雾气里隐隐有个影子渐渐靠近。

    不,是很多个影子,从四面八方极速袭来,方柄生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拽着萧子律的衣袖惊慌道:“真的有怪物,快回去!”

    萧子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向江面。

    众人一惊,赶紧让人开船,可奈何船体像是黏在江上似的,任凭船家如何努力,它纹丝不动。

    “公子,船开不动,像是有东西在船底缠住了。”有小厮来报,众人看着越来越近的影子,大惊。其他船上也是如此,慌乱不已。

    “别慌!”萧子律道,手里的佩剑已然紧握,沉声道:“我在。”

    大不了,他就用一次法术。萧子律紧盯着那急速而来的影子,灯火照亮一看,他不由得握紧了剑。

    那是一群面目全非的尸体!皮肤紧皱且潮湿,带着股浓浓的恶臭,双目红光,惊悚又刺激。

    沉尸啊!他感叹道,身边已有人吓晕过去。在他感叹的这一瞬,只听砰砰砰一阵落水声,有人被拖入水下。宁家的两位公子瘫软在地,萧子律一边护着方柄生一边挥剑斩尸。

    船体被一阵阵的水流击打得东摇西晃,不断有人被拖下船,喊叫声连连,恐惧笼罩着江面,水花溅起得老高,打在众人身上,冷汗与江水混湿了华丽的衣裳,惨白的脸上挂着无助的神色。

    夜黑了,街道上家家紧闭门户,显得冷冷清清,江面的尖叫声似乎要划破黑夜。

    萧子律从未这么无力过,他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江底的沉尸仍源源不断!他不知道下一次沉尸什么时候会跳上来,水流又从哪个方向拽人。

    或许是他的错觉,次次挥剑,斩的都是方柄生身边的沉尸!被吓昏过去的宁庄宁严就在他脚下,方柄生正抱着头,瑟瑟地缩在他身后。

    萧子律咬咬牙,他还要护着他们的安全,不能停下,不能累倒。

    这么想着,手上似乎又充满了力气,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手掌出现蓝色的光,正要将光团扔向要爬上来的沉尸,那沉尸突然静止不动!四周乱溅的水花,不断挣扎的人群,歪倒倾斜的船体,在某一瞬保持原来的姿势静止!

    萧子律愣住,这是结界?

    有人来救他们了!他松了口气,笑了笑,背抵着门框,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暗道,算命的说他命硬,果真不假!

    耳边渐渐传来忽远忽近的笛声,急促而刺耳,并不好听,倒像是催魂的!他转头望江,寻着声音的方向,已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在朦胧里捕捉着远处小小的船影,以及船上的人影。

    这回倒是真的人,不是怪物了。

    砰的一声,静止中张牙舞爪的沉尸竟爆裂成粉末散去!空中传来浓浓的灼热之气,那笛声还在继续,爆裂的沉尸也越来越多,似乎没有止境。

    刺耳的声音像是要穿透萧子律的身体,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抵抗这笛子的威力了,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双手撑着身子勉强想看看那人怎么收手。

    能对付这样的沉尸的人,一定很厉害吧!他眯着眼想瞧个究竟。

    是谁在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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