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带着三个警局的同事来到手术室前。

    他走近众人面前和尤塔对视了一眼，虽未说一句话，但这眼神却胜过千言万语。

    警察的到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神经紧绷。

    任远第一个冲上前，抓住谭昭的胳膊，激动不已：“警察同志，是谁伤害了我哥，你们有没有抓到他？”

    “任远副总，请你冷静，在所有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恕我不能回答你关于案件的问题。”他拿下了任远的双手，亮出警员证，严肃地通知：“各位，我是芜江刑警大队的谭昭，我们接到群众举报，在高新区云从路144号硕安建工有人聚众斗殴，但经过我们的调查，这件事已不是聚众斗殴这么简单了，顾小姐和苏先生都曾在现场，我和我的同事现在要对他们进行询问，还望大家配合。”

    任远没听到想要的答案，垂头丧气地走到任思的身边，安慰此刻同样失望的妹妹。

    谭昭让随行的两名同事分别对苏青岩和顾影菲进行了问话。

    他则是目标明确地走向尤塔，为了不引起怀疑，故意说道：“尤助理，任总还在手术，但有些关于今天任总动向的事只有你能告诉我，希望尤助理能提供一些信息。”

    尤塔点头，抬手示意：“谭警官，这边请！”

    他们来到走廊尽头的窗口，这个位置前面是安全出口，后面是坚实墙壁，而他们也能随时观察到左边走廊周围的情况，地点非常适合彼此交流。

    身为警察的谭昭为了以防万一，更是走到安全出口的楼道处检查了一番，他看见窗口外正对着的是医院花坛，觉得没有问题，才放心开口说话。

    “尤塔，我们到了硕安建工时，任总和顾小姐已经被苏青岩带来医院的路上，我也立刻联系了各个路口的交警同事，他们来得这一路上都畅通无阻，并未耽误，你放心吧，任总一定会没事的。”

    尤塔开口：“谢谢谭警官，那陈鼠抓到了吗？”

    “没有，有人把他带走了。准确来说应该是拖走，他被苏青岩用车撞伤了，以至于站不起来，现场地面上有拖拽的痕迹。王海和周平一个头被砸伤，一个重伤昏迷，两个都送到了医院。不过王海还算聪明，他在救护车上就向我们主动坦白了一切。”

    “那他是被陈丘山救走的吗？”

    “在没确定之前，我不能给你准确的答案，毕竟现场不止五个人。”

    “不止五个，另外一个是谁？”

    尤塔听了谭昭的话，不禁后背发凉，很可怕，似乎有一种看不清，摸不到的危机正匍匐在角落，等待随时给人致命一击的恐怖感。

    这人躲在暗处，了解一切情况，观察一切动向，更是让他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在随时监视。

    而这双眼睛所连接的双手，是能翻云覆雨，是能扭转局面，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逼仄的掌心。

    不过最不出意外的就是陈鼠被人救走，不管救他的人是谁，等越到后面再想抓他可就更难了。

    谭昭回答：“还在查，很神秘。这里是陈丘山的地盘，陈鼠权利再大，也不会让整个硕安建工所有部门都停工，配合他。要么就是陈丘山并不知道陈鼠的所作所为，要么就是有一个连陈丘山都不敢得罪的人在背后指点乾坤，他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师父让我转告你和任总，硕安建工各个路口的监控都被恶意破坏，很多证据我们都掌握不全，这不是巧合，这是个局，这个局针对的是任总，而顾影菲是这个局能成功的关键所在。具体他们想干什么我们都还不清楚，后面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谭昭在说话的时候很是谨慎，说到重点的时候都会刻意暂停一下，时不时感知周围的环境，还在记录本上来回书写，想要把戏做足，那么在询问过程中需要做的事他一个也不会落下。毕竟陈丘山眼线太多，不管在哪里都不得不防备。

    他和尤塔都只能万分小心，才能保证此次对话的安全性。

    “辛苦你了，谭警官，方警官的话我会转达给任少的。”

    尤塔耸着肩，半靠在墙上，肉眼可见的劳累，双眼无神，整个人非常颓废。

    谭昭知道他还有心思，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尤塔，你是不是心中还有担忧？”

    尤塔被猜中心思，不再选择憋在心里，而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谭警官，我很怕那个神秘人和陈丘山发现任少的身份，这样我们所做的全部努力就都白费了。”

    谭昭想了想，很坚定地回答：“没有，从这件事的综合方面和我们收集到的情报来看，任尔都还只是任尔，如果他的身份暴露，那就不是今天这样的局面了，也许你，我，或者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惨遭陈丘山的毒手。”

    可能就在此刻，谭昭的话给予了尤塔心中万分的安全。

    无论如何，任少的身份是要守护到底的秘密。

    而就在手术室外旁侧的休息区，顾影菲哽咽地对着警察说着今晚发生的所有事，警员记录下的每个字，笔尖与纸面的摩擦声，她都能清晰听见，声音与笔触就像是万千细针扎在她的身上，这种再一次身临其境的感受对她来说就是噩梦般的痛楚。

    就在她说出任尔是因为救她而中枪时，沈恂心中困扰已久的疑问在这时突然一瞬间豁然开朗，这根从月照西雾开始就理不清，弄不明的引线这一次终于将他指引到了真相的终点。

    原来起始亦始终，他就是他。

    其实答案早已揭示，是自己太蠢，还沉溺在谜团的漩涡里不愿出来。

    沈恂忽然回忆起那晚在静柳湖上他们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一件事。

    当真相明了，以往不确定的回忆全部涌现，原来所有的一切早已有了暗示。

    这些提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见面第一眼起便紧紧相握的双手，还是静柳湖上颇有童趣的水漂游乐，亦或是那个看似被迫其实主动露出的疤痕。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他从未骗过自己，那时候说他水漂打的不好，还逞能教他，明明就是他故意的，沈恂明白，只有单郁亭最了解自己，说出的话和所做的事都是他在一步步引导。

    那个在独行侠星球流浪的人，不再遥远，当真正靠近到那颗星球，才知道周围的星环碎片是迷惑，更是保护。

    沈恂后悔不已，为什么早一点没想明白，如果任尔只属于任氏集团，如果他不是单郁亭，那么他又岂会舍命救她。

    只有单郁亭会这么做，因为他把顾影菲视作自己的生命与信仰。

    沈恂想，在子弹快速射过来的那一刻，他肯定不会有任何犹豫，毕竟，他可以死，但属于他的信仰决不能崩塌。

    他越想越兴奋，重重地抓着童栩的胳膊不松手，瞳孔放大，仿佛就要被这天大的真相重重敲击颅顶，马上就要晕厥。

    童栩被他捏的生疼，蹙眉生气：“好疼啊！你干嘛使这么大劲。”

    沈恂反应过来，看了眼童栩被他捏红的胳膊，连忙道歉：“对不起，阿栩，我不是故意的，我有点紧张。”

    “你紧张什么啊！”

    “听了菲菲今晚的经历，还有任总的舍生相救，我能不紧张吗？我现在很担心任总啊！”

    这话让童栩把怀里神情忧伤的顾影菲抱得更紧了一些。

    沈恂望着手术室的方向，他感叹着老天爷就是爱捉弄人。

    将真相告诉他后，却让单郁亭躺在手术台上，而自己现在不仅与他隔着一扇门，还可能隔着生死。

    为何会是这样一副场景，为何他的好兄弟要受这么多的苦。

    他越想越深，看着眼前悠长的走廊，在这间医院的人之中，谁是配合他，帮助他的知情者。

    是在手术室外来回走动，担忧脚步不停的任氏兄妹，还是走廊尽头处还在接受询问的尤助理？

    他侧头看了眼正再打电话的苏青岩，觉得他应该与之前那个不明真相的自己一样是个局外人。

    现在最重要的是顾影菲，他是否已经知道真相，但在他的观察中，感觉她现在的样子更多是愧疚，是悔恨，是难过，但绝不像是发现真相。

    太多的不解让他困惑，现在有一种接近真相后又被真相背后另一个巨大白洞给狠狠吸了进去，现在全身都有一种无能为力地绵软感。

    所有的谜团，都要等待任尔亲自解开。

    这一夜已过去大半，刺眼的红灯终于熄灭。

    当手术室被打开的那一刹那。

    任尔便被护工立刻推进了病房。

    随后陶潜阳走出手术室，问道：“谁是病人家属？”

    任远和任思离的最近，听到声音立刻跑了过去，同时说道：“我是。”

    任远说：“我们是病人的弟弟妹妹。”

    “病人的伤很严重，你们父母呢？”

    “医生，我们父母现在还在国外，过几天应该就能赶回来。”

    陶潜阳低头沉默了片刻，似乎还在思考什么。

    当他准备再次开口时，眼前已经站满了人，还有三个警察站在后方，每个人都神情紧张。

    陶潜阳在手术的过程中，虽不知病床上的人经历了什么，但病人原先的身体很差，能活着已是不易，他当医生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谁的身体上有这么多的伤痕。

    他说：“病人之前是不是身体不太好，我看他……”

    陶潜阳话还没问完，就被尤塔打断：“医生，手术还顺利吗？任少怎么样了？”

    陶潜阳理解家属担心病人的心情，但打断他问话这件事，他属实是不喜欢，可看了看后面的警察，想想还是不再好奇。

    他看着眼前人的眼睛都哭肿了，想让她放心，便对着她说：“菲菲，手术很成功，病人后背左侧肩胛骨中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还好你们送来的及时，没事了，不用担心。”

    当她亲耳听见姐夫的这句“手术很成功”她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谢谢姐夫，多亏有你在。”

    陶潜阳再次叮嘱道：“病人术后，身体非常虚弱，需要静养，切勿有太多人来打扰。”

    童栩拉着她，安慰道：“没事了，菲菲，任总没事了。”

    她擦干脸上的泪水，笑着点头回应。

    谭昭一直没走也是在等医生口中的一句“没事”。

    他看见医生走后，便上前一步说：“各位，今晚硕安建工的大致情况我们差不多已经了解，谢谢大家的配合，如果大家后面有想起关于此案的任何细节，请随时和我们联系。”谭昭向大家敬个礼后，便带着同事离开了医院。

    任思担心了一晚上，知道任尔哥没事后，她拽着任远第一时间冲去了病房。

    尤塔对着在医院等待这么久的沈恂和童栩，感谢说道：“沈先生，童小姐，今晚谢谢你们的守候，现在任少也没事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童栩：“好，那我和沈恂先回去，等任总醒了，我们再来看望他。”

    沈恂：“尤助理，任总醒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尤塔微笑回复：“好的，沈先生。”

    童栩转身望向顾影菲，问道：“菲菲，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她摇手准备拒绝，就听见耳边尤塔的声音：“顾小姐，你和童小姐先一起回去吧，现在太晚了，回去收拾一下，早点休息。”

    “我想等任总醒过来，尤助理你不用管我，我没事的。”

    “现在我们都不清楚任少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你要在这里等到何时，听我的，先回去吧，等任少醒了，你再来也不迟，好吗？”

    顾影菲还是犹豫不决，半天不肯答应尤塔。

    尤塔没办法便递给了沈恂一个眼神。

    不知为何，自从沈恂想清楚一切后，尤塔递来的这个眼神他既然秒懂。

    他配合劝慰道：“菲菲，我觉得尤助理说的有道理，我先送你回家，等任总醒了，我们一起来看望，再说了你应该也不希望任总醒来后看到你的第一眼是这般翻憔悴模样。”说了这些还不忘拉上童栩一起：“阿栩，你说对吗！”

    童栩觉得沈恂说的有道理，确实不能再让她这样下去，随即点头附和：“对啊！菲菲今晚太惊险了，我们赶紧先回去吧，要不今晚我去你家陪你，我们一起等尤塔的消息，行不行？”

    当一个人的劝慰不管用时，那么两个，三个人一起说，一大堆有用的话语不断灌输到她的脑海里时，终是让她动摇，况且还是她最好的朋友。

    顾影菲抬头看了看面容温和的尤塔，又看了看笑容满面的沈恂和童栩，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同意先回去。

    童栩将她拉走，沈恂跟在后面。

    尤塔看着他们三人离开医院后，叹了口气，还好事情是在他可控的范围内。

    只有这时他才宽心坐在医院的休息椅上，看着周围亮如白昼的光，即便这场黑夜能腐蚀一切，但黑暗永远都无法吞噬光明。

    或许等朝阳的第一缕光撒下，一切便都是向阳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