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证明,优子

    喧闹的夜晚卖场。

    靳男有些心不在焉地跟随着前方藤真姨妈兴奋小跑的脚步。

    “哇,降价耶,这家也是!赶紧来看啊小蓝,去美国可买不到这个喔!”藤真姨妈一个急转弯,又消失在一堆疯狂抢购的大妈中间。

    靳男无精打采地吐吐舌头,姨妈会不会太夸张,行李铁定超重了啦。

    一双洁白不染纤尘的小巧皮鞋进入她低垂的视线。她抬头,雪白飘逸的裙摆,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的腰肢,再往上,一张苍白中带着些清冷的脸。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动了动嘴,却叫不出那曾经无数次亲热脱口而出的称谓。

    “小蓝——”不带一丝血色的薄唇却微微张开,对她吐出这样的话语。

    “其实我那时候,有想过去死的。”面对面坐在卖场的咖啡店里,户濑优子淡淡道。

    靳男了然的点点头。

    优子轻笑:“不是你知道的那次。”看对面那一直恍恍惚惚的女孩吃惊抬起头来,她继续道,“出院以后,离开成田的头几个月,我以为我自己可以放得下,好像你和美和子那样,说回头就能潇洒地从头来过。可是,我发现心里面的空虚和恐惧无药可救,我害怕我原来是没有办法一个人活下去。”

    “优子——”靳男低低唤道,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优子摇头示意她不用勉强说些什么:“所以有一天夜里,我一个人从超市抱了两大袋东西回家,却始终腾不出手来掏出钥匙开门,后来钥匙掏出来了,手里的东西却散了一地,看着那些青的红的蔬菜从楼梯上滚下去,我突然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然后那天夜里,我被送进了医院。”

    靳男的鼻子发酸,她无法想象那天晚上的画面。

    “我醒过来的时候,在急救室发现了一位医生,他跟我说:‘如果那个人消失不见,心中好像开了洞一般空虚,希望有人这样惦记着我,如果这就是活在世上唯一的证明,那么有几个人是真正活着的呢。恋人也好,朋友也好,是谁都行,只要有这样一个人。在我消失之时,心会感到撕裂般的疼痛…如果你身边有这样的一个人,请你想一想他;如果会有一个人让你这样惦记,请你珍惜自己,因为也许,这对于那个人,很重要’。”

    靳男的瞳孔因优子接下来的话语而绽放:“然后那医生摇头笑了,说:‘这么长的说教还真不是我的风格。’那个晚上,我因为这样的说教而活了下来。靳男,我有你和美和子,我有成田,足够我活下去了。”

    “小优!”靳男终于脱口而出那曾经亲密的称谓,她伸出手把那苍白纤细的手握进了自己掌里,“那个医生,是谁,我好想要去向他道谢!”她有些激动地道。

    优子摇头轻笑:“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可是我问他是不是救活我的医生时,他说他只不过碰巧经过急救室,在病患手册上看见了我的名字。我问他为什么会认识我,他说——”

    “他说什么——!”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在靳男胸中跳跃。

    “他说——因为他认识一个人,会因为我的消失而感到疼痛。”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过。优子抿起嘴角看那女孩奔跑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她端起咖啡,优雅地呷了一口。小蓝她,很幸运呢。

    靳男拉开出租车门冲了上去。

    “去镰仓。”她道。平复奔跑后剧烈起伏的心跳,她终于腾出空来听仙道给她的手机留言。

    “你有一通新留言,要播放留言,请按2——现在播放留言”

    他的声音,仿佛隔了整个夜空空降而来:“你这个自私的女人——好想你,想再一次,见到你。”

    那天夜里,她在一路奔向他的车上,泪流满面。

    陵南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靳男起身向值班室的医生道别。好像第一次她长途奔袭来找他,他也是不在。

    脸上的泪痕被夜的凉风吹过,已经冷却掉。

    手里的手机这时响起,她低头看,是流川枫的来电。

    她犹豫片刻,摁了挂断键。

    不出两秒,电话又再度响起,还是流川枫。

    这次她摁下关机。拔下手机的电池,扔进包里。

    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山形。”她开口道。

    司机将原本摁下的空车牌又翻起来,冲她耸耸肩:“抱歉,那么危险的地方——”

    靳男的眼神黯淡下去,转眼间,又再度燃烧起来。

    翌日清晨。东都新闻台的办公楼里。

    一夜无眠的流川枫,冷眼看着在自己对面一直点头哈腰赔不是的野田部长。

    “为什么派她去?”他只是重复着这样冷冷的问句。

    野田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不迭解释道:“不是我派她去的!”迎上那快要将自己戳出两个大洞的目光,她抚额,天哪,还要我解释几遍!这一刻,她非常非常想要亲手掐死那个叫藤真槿蓝的学妹。

    那家伙昨天半夜打电话给新闻部的同事,问最近部里有没有派去山形的采访车,然后,居然就自作主张的跟着跑去了山形。

    “都是为了工作,为了工作,”野田冲流川枫谄媚地笑,“你也知道,那家伙是个工作狂嘛——”

    “工作?”流川枫失神了几秒。然后他站起身来,宣布道:“那么我也要去,山形。”

    午后的山形。一路从清晨等到午后的靳男,当终于看见那个满脸胡渣却仍旧帅得一塌糊涂的男人时,从帐篷的一角缓缓站起身来。

    她从对面的玻璃窗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心想老天爷实在不公平,她不过一夜未睡,便如此狼狈,可眼前的这人不知多少小时未曾合眼,却还是闪闪发光得让人无法直视。

    “要见我的人是你?”仙道有些吃惊地走向她。

    “你真胡闹。”他淡淡的话音刚落,她的身体便被拥进了那个永远温热的怀抱中。

    她在他的怀里磨蹭了一下:“如果你知道是我,还会让我等那么久吗?”

    头顶的他轻轻叹了口气:“相信我,你绝对让我等得更久。”

    尖锐的鸣笛在帐篷外响起。仙道再度叹了一口气,放开她。

    “你回去吧。”他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靳男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那人。午后的阳光强烈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的背影吞没。

    “我来见你,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能不能给我一个问题的时间?”

    仙道开口: “好。”

    “如果我离开的话,你的心会感到疼痛吗?”她盯着他那好不真实的背影,轻轻问道。

    那背影动了动。仙道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五秒钟的沉默后他反问她:“你呢?”

    靳男愣了愣,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身后的空白听在仙道耳里成了犹豫。他看了眼帐篷外的紧张混乱,迈步离开。

    “你等我,我会告诉你答案。”他低声的宣告跟着那刺目的阳光一起来到她身边。

    靳男没有等他。

    其实她等了,从午后等到夜晚。久到她觉得最后听到的那句话只是自己的幻觉。

    然后她离开帐篷,被眼前的画面深深震撼了。

    于是这时,她跟着过来采访的同事一起,投入了热火朝天的报导工作。

    她亲眼看见一个个生命从消失的边缘被拯救回来,她指挥着摄像拍下亲人喜悦或悲伤的眼泪,然后看见摄像机后,她和摄像师不约而同溢满泪水的眼。

    她突然觉得自己问仙道的问题,是多么的无足轻重不可理喻。

    有什么事情,能优先于生命去让人等待?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去找到活着的证明。

    又是一夜忙碌,一夜无眠。

    靳男坐在返程的采访车上,手里抱了一大堆的珍贵素材,直想要一路冲回剪接室让那些撼动人心的画面重现在世人眼前。

    车在这时停下。

    “对面来了辆车拦住我们了!”坐在前面的同事喊道。

    她这时才从颤抖中回过神来。天哪,她本来应该在帐篷里等着仙道的。再不济,她也应该给他留个言。

    我这样的女人,也许真的不配得到爱吧。她苦涩地扬眉。

    同事的声音在前座响起,小心翼翼地:“藤真,我想你最好,下车去看看。”

    她有些狐疑地下了车。

    对面停了一辆黑色的吉普。强烈的车头灯刺得她睁不开眼来。

    下一秒,她被一把抓进某个还在激烈起伏的胸膛。冷冷的气息在耳边萦绕着。

    “笨蛋!”流川枫毫不犹豫地低头,狠狠咬上了她的耳朵。

    她心里一痛。眼泪掉下来。

    仿若心血来潮,她问他:“如果我消失的话,你的心会感到疼痛吗?”

    回答她的是流川枫攸然收紧的怀抱,紧得让她的泪都渗进了他的胸怀里面。

    “消失?你试试看?!”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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