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不笑猪黑

    须来病倒是主动冲池野笑了下:“池老师,好久不见。说起来,秋季季度的教师大会你怎么没来?”

    “攒着冬季的一起去。”池野解释起缺勤面不改色,颇有一些海水的厚脸皮风范,“况且,这会不是一向都由抓教学的哈主任来开的么?据我所知,您也没出席吧。”

    “……本人身为堂堂一校之长,抓抓你们老师的纪律怎么了?”

    被戳破了壳子,校长大人也丝毫不慌,甚至还能在聊天的间隙不靠魔法就从袖口变出一朵玫瑰,既惹来周围一阵惊呼,也博得了汪美人的笑容。

    汪湫洧垂首嗅了嗅花香,又抬起头来看海水,眼波流转:“我陪校长来是因为爷爷,那海海呢?是池老师的女友吗?”

    海水大为震撼,赶紧摆手:“不不不……”

    须来病清清嗓子:“我还在这儿呢,你们就聊这么禁忌的话题?”

    海水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刚要急着解释,就听校长大人又道:“不过我可以装作耳背!而且这事不归我管,要管去找老汪头,他思想笨又观念旧,没事也要装作有!”

    池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确实没有,别乱说。”

    汪湫洧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嘴角还挂着像永远会镶嵌在脸上了的笑意。

    在金色大陆上,高中以后的学府——主要指的就是四大学院:联邦城的阿斯特里德、东方的长赢国立、北部的威尔根皇家、海边的加罗瑞德女王,对教官和学生之间隐秘的感情流动都有一定的宽容度。

    原因很简单,学生都是成人,而四大学院的教官也并非全职或接受过师德教育的专业师范生,大多为在职或退役的军人。

    尸族袭扰大陆、战乱不断,很多教官活都活不久,更别说在职了。生死面前,很多事也就成了小事。

    但光明正大的交往是绝对不允许的,至少这一点是金色大陆办学的底线。除非其中一方已非教师身份,或者学生毕业,两人才能恋爱交往、谈婚论嫁,否则将会受到地方政府和教育部的严惩。

    不过是阿斯特里德的学风活泼一些,喜欢拿这个打趣罢了。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但突然对池野有些情感变化的海水,还是会对此有点不切实际又不可言说的期盼。

    打发走了名为问候实则八卦的爷孙二人组,池野也没忘了刚才那一茬:“……快点吃。”

    海水心里有事,就不怎么饿了。她不愉地摇头:“不吃,我吃饱了。”

    池野嗤了一声:“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吃啊。”

    那嗤声可以理解为亲近,同样可以理解为嘲讽。

    海水猜不对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无端生出些倔强的脾气,她凶巴巴地回:“我不吃!随你便,要挂就挂好了,也不差你这一门挂科,反正我主修也要挂的。”

    池野:“……”

    挂得还挺理直气壮的是吧?

    舒缓又有律动感的乐声响起,到了伴侣们上场跳舞的时候。

    海水憋着一股幽怨,不想跟男人多费口舌,直接往舞池走去。

    她还没离开两步,就听见一旁的餐桌前有人议论,似乎是两位老师在聊天:“这不是池老师吗?‘那个男人来自红点城’,你知道不?”

    女老师点头:“怎么不知道?他还教我带的两个班呢。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暗系的缘故,学生跟我反馈的都是不太喜欢他,可大家的魔力水平确实都有提高。”

    “这不就说明问题了!”男老师一晃酒杯,“这人虽然风评差劲了些,但是很有本事。不过有能力又怎么样?还不是讨不了小姑娘欢心!你看,把人气跑了……”

    女教师表示赞同:“池老师大概是很难接近的那种人,所以才总是独来独往吧。”

    ……好像,也不算很难接近哦。

    海水回忆着他们相遇的片段,只觉得池野挺爱跟她接近的,训斥她的话张口就来,跟她幼小无助的心灵没有一点距离感。

    女生想到这里,莫名笑了一下。

    她想跟两位老师解释自己没有被气跑掉,只是先走一步到舞池而已,便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第一眼却看到了人群中的池野。

    男人站在墙边,笔直的墙体更显得身体微颓,像是惯常不怎么习惯站直。一双黑眸定定地盯着自己,瞳仁深沉,目光不做什么掩饰。

    ……总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吗?

    礼堂的穹顶被汪湫洧的星象魔法装点成了深邃的夜空。于是日月交替、斗转星移,千里茫茫间、人海人山里,海水只看见了池野,池野也只在看着她。

    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海水突然想起了之前没有在意的模糊记忆,似乎每次她从池野的宿舍离开时,窗口都会长出一双等待的眼睛,并不坦荡,只是晦涩地信着风游。

    可现在海水开始看懂了:池野的风,好像是在吹着她的。

    池野习惯性地凝视海水,没想过她会转身,更没想过她会走回来接自己。

    这处正好被控场的工作人员施以暖黄色的闪光魔法。于是池野看见灿烂的星河闪烁间,海水快步走回来,脸还气鼓鼓的,粗声粗气地问他:“你跳不跳?”

    那只常鼓捣手工的手伸了过来。手背泛着不够光滑的质感,好在手指修长,还有几分漂亮。

    ——可似乎因为照在女孩身上的魔法,连颜色偏深的指茧、纹路清晰的手纹,也飘出了令人珍爱的芬芳。

    但池野还是等那闪光转移到礼堂的其它位置、此间已经没有光线的时候,才轻轻回握住了她的手。

    对于他这种烂人来讲,被不被人察觉是无所谓的,但他不想让任何流言蜚语伤害到他的女孩。

    只有看来的视线和目光接近于无时,男人才能在礼节性的交际标准间泛起一些涟漪。

    于是,短短的一段路,你来我往间,两个别扭的年轻人走了好几遍。

    “我也就能挂你这一学期的课了。”池野牵着海水来到舞池,对她说道。

    海水不解男人的意思:“……为什么呀?”

    他声音低沉:“等这学期结束——假期带队实习也结束,我就辞职。”

    海水第一次听他如此笃定地告知自己以后的安排。她有点吃惊:“真的吗……”

    “教学生这种事,不太适合我。”他笑了笑,行一个交际舞开始前男士致意的礼,“我还是更适合带兵。”

    海水说不清自己是震惊多一些还是失落更多。她匆匆问:“那你后面就不在学校了,要回红点城……是吗?”

    女孩的问话比魔导弹还急:“那我的双——我的‘那个’魔力的事,你也不管了吗?”

    万一到下学期了,她的魔力都没能恢复到可以“复活”他的破烂团们的程度呢?虽然海水估摸着自己如果有心修炼应该不至于会这么慢,但她莫名产生了不想加快的想法。

    如果这件事也能算做某种把柄的话——老王八蛋是不是就能留下来?

    池野还没回话,音乐便在悄然间变了奏,引领众人跳起更复杂的舞步来。顿时,舞池里有男女配合默契、脚步飞快、也有搭档手忙脚乱、笑料百出,好不热闹。

    海水本来就不怎么会跳这种舞。虽然交际舞常年流行于金色大陆的贵族中,她身为海家子弟也接受过相关的教导,但自己的心思更多放在了感兴趣的玩乐上,学舞时并不用心。加上这会儿伴奏还变得复杂,她就更跟不上了。

    急切、焦虑和气恼中,池野握紧她的手,稍一用力,便带着她转了一个轻快的回旋。

    “我只是不做教师了,不是要离开联邦城。”

    池野说:“不是要离开你。”

    冷风掠过了他们相合又分离的手掌缝隙。海水很快察觉到,那并非什么作怪的气流,只是池野的手心出了汗。

    男人眨眼的频率比平时快,说话的嗓音也更加低沉。

    这么一个上来就和她亲嘴巴——接吻的男人,一头阴沉孤僻的野兽,现在正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压抑着紧张,像是觉得这舞蹈比需要攻克的魔力问题还难。

    她不怎么见过池野管别人闲事的,可池野却没对被教宗欺侮的自己袖手旁观。

    因为没能听到准确的话,海水还是不敢确定对方的意思。

    明明只是履行承诺、走个过场,为什么突然就捅破了这层潜滋暗长的窗户纸呢?

    海水使劲回握着他的手,力道恶狠狠的:“现在就我们两个在——你能不能有话直说?”

    男人被这直球噎了一下。

    他顿了顿才道:“现在不能直说——等我辞职吧。”

    ……有什么事,是池野不做老师以后会发生改变的?

    海水得到了呼之欲出的答案,却突然有些无措起来。

    慌乱间,她没跟上节拍,结结实实地踩了男人一脚。

    池野挨了这一下,倒抽一大口冷气:“……这样还不算直说?怎么还踩?”

    海水当然不是故意的,赶紧停下脚步:“没事吧?疼不疼?哎呀,我都说了我不会跳的……”

    她拽着池野从舞池上下来,走到相对安静些的落地窗边。

    池野对此还是很无语,活动了下脚踝,随口道:“你直接踩死我得了,省的每天气我。”

    海水却以为他在说自己胖,气得皱起鼻子:“我恨不得压死你呢!气你是你的福气,懂什么呀?”

    通过种种迹象,池野开始察觉到她的不满,立刻说明:“——我是在说你笨手笨脚……不是别的。”

    男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似乎总是习惯说难听的反话、对人施加威胁,只会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和达成目的。因为他的人生就是这样一步步走来,没人能讲给他动听的关心,收到的只有暴力、冷眼和威胁。

    可是,对海水,不该再这样了。

    这是他反复犹豫自己不能与之相配的姑娘,现在是他背负麻烦的身份,厚着脸皮靠近,也是他该惊喜若狂,如获珍宝。

    池野如愿地脱下了西装,轻轻搭在女孩的肩头上。

    他目不旁顾道:“我刚才让你吃鼓肚子,是怕你挨饿。我用成绩压着你,是担心你不听我的……是我说的不妥当,对不起,不要想偏了。”

    ……原来是这样。

    海水愣愣地:“哦……”

    月上夜空,皎洁如梦。看着女生睁大眼睛的样子,池野在想,本来天上本来只有一轮月亮的。是海水来了,海浪悠悠、水映倒影,金色大陆才幸得两轮月,他才也能沾上一点能称之为温暖的余晖。

    他这乡野间的贼风,被这样一只曼妙而特别的蝴蝶吸引。而这有灵的鸾鸟,是否也会在振翅飞向无垠天空前,留给风一丝渴慕的柔情?

    她对他,有没有一点——不同?

    池野终于把憋了一整晚的话讲出了口:“你今天……很好看。”

    是出落得亭亭烂漫的美,怒放着的秋蕊春花,举手投足,自成风姿。

    池野直直盯着女孩,像在等待一个回答。

    海水听着这话,突然伸手拽了拽他的外套。

    她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做了个“嘘”的噤声手势,微微笑了起来: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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