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就可以了

    “嘭——”

    极汹涌又极寒冷的精神力四散开来,甚至因为速度过快爆发出刺耳的破空声。海水只觉头脑中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般,痛楚伴随着每一秒时间的流逝滋长,剜心刻骨。

    她踉跄几步,弯下腰,只能靠死死抱住礼盒来缓解疼痛。

    教宗声音温柔:“我叫你孩子,因为天神说过,‘予也圣徒,予也学士,予也大道之行者,予也弃子’。【1】人当听命于天神在人间的意志,而我便是这意志。我说这是‘神识’,因为‘无处不在,故汝如神,无时或释,故汝似死’。【2】”

    他的语气像在包容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孩:“至于我今日所来,一是教导你尊重神明——即使你是个顽固不化的异教徒,天神也在恩泽生你养你的长赢大地;二是提醒汝加快进度、管束自己。吾儿虽已有所退缩,但与我的期待仍相去甚远。”

    “——你怎么知道他退缩了?不过教宗大人手眼通天,我这里只是个小小的学生宿舍,哪里能逃得过您的法眼?”

    海水再疼痛也要阴阳怪气着他的监视。她又被刚刚那番话逗笑了:“在海家,没人期待我的出生;养育我的是天地自然,也不是什么你们劳什子的神……什么恩泽,你自己不觉得虚伪吗?!”

    “天神宽恕汝言语不逊的罪过,也不会如你一般敷衍交易的筹码,这是祂的宽容。”教宗失去了耐心,“神的旨意已然传达,愚者不忠,智者服从。”

    他不想再多废话,决定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个教训。

    法阵内的攻击骤然加剧,无数强劲的施压一再袭来。这濒临窒息的压迫感使得少女的身体如筛糠抖动,表情逐渐不受控制,眉头紧锁,汗如雨下。

    苦苦支撑间,海水突然想起了过去某个闪回的片段,发生在她想隐瞒自己的双系魔力、开始摆烂的日子里——她失去记忆的那段时光。

    不知是她不够虔诚信仰的光明神,还是某种来自自然的神秘力量,在梦中对她表达:

    善意的强大能看出这魔力的奥秘,而恶的妄为则会隔着桎梏。

    所以,分院仪式上,孙寒雪才能较为轻松地识破她的秘密,而教宗直到今天也只以为她是个空有光系天赋却不努力的贵族子弟。

    忍让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的确如此,她忍让战争,战争却没有因为她的牺牲退却;她忍让天道乾,换来的就是天道乾醉酒后的无礼粗鲁;过去她一直忍让教宗,教宗却没有因此善待她重视的人,仍然视其如蝼蚁玩物,把交易当作是单方面的压迫……

    这样绵延着的痛苦……肉的痛苦,灵的痛苦,魂的痛苦,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海水只觉得自己再也难以忍受。她决定找个机会施放一个可能会暴露光暗双系魔力的招式,尽管魔力尚还微弱,但侵蚀这一道所谓的“神识”也足够了。

    大不了就鱼死网破!这傲慢的傀儡老头有什么可得意的?还搞威胁这一套,不是瞧不起自己吗?

    那就让虚伪又残忍的他看看,轻蔑他人需要付出的代价!

    少女刚要凝神蓄力——甚至指尖已经绽放出一些晦明交错的光点了,却听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澎湃的暗系魔力阴森摄人,如四面八风袭来的利爪,源源不断地从外飞快刺入内部。直到魔力接近蓄满之时,积攒的能量澎湃汹涌、暴戾不堪,一道猛力之下,直接震碎了教宗信件自带的防御法阵。

    烟尘四起,周围环境因那封印的消失而骤然明朗起来。

    午后阳光刺眼,男人自消散的硝烟中显现。还是那样消瘦的身影,穿着万年不变的破烂衬衫,甚至鼻梁上的镜片还因为魔力的震动掉了一只,更显狼狈。

    可就算如此,海水也觉得他比平时见面的时候高大了不少——尽管他们已经半个月没见过面了。

    她的嗓子干涩得厉害:“……池老师。”

    池野大步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深沉。见她并无大碍,男人才持握着通体墨黑的匕首,直指那封信件,冷冷道:“在学校里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动手,这就是一教之宗的气度么?!”

    海水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上次这样维护她的人还是申屠真。

    而那个当时在恶劣地欺负她的人,现在却以保护者的身份站在了自己身前。

    “——徘徊在恶之边缘的无信仰之人,也能做学校的老师么!”

    教宗年仅六十便成为了大陆上少有的大魔导师之一,实力绝非池野这样年轻的野路子可比。但此刻,身在此地的只是一缕本体分出来的气息,显然是因池野的蓄力一击受到了不小的创伤,不如之前中气十足。

    因为这意料之外的变故,教宗也没能绷住那股假慈悲的劲头,声音多了几分恼意:“区区一个魔法师……连魔导师都不是的家伙,也敢碰着几分运气来伤害天神的代言人了?!我会以学生家长的身份,向校方提出对你的诉讼!”

    “随你便。这鸟教师,我从来也不稀罕当。”

    池野微抬着下巴:“但我现在还能算是个老师。而你,在欺负我的学生。”

    “——欺负可谈不上,只是在魔法演习方面对亲近的晚辈进行教导。”教宗冷笑一声,“如果教学者都是像你这般不被天神赐福之人,那么我必然会对阿斯特里德的教学质量表示怀疑。”

    教宗冷冷地收回神识,离去前声音压低,警告海水:“不听话的孩子,要铭记天神的箴言:信守承诺,不惹是非——尤其在汝身边颇多是非之时。”

    灰蓝色的魔力渐渐隐退,一切都恢复了平常。

    海水终于再支撑不住身体,软软瘫倒在了地上。她没能拿稳手中的盒子,于是那礼盒掉在地上、封口大开,露出了里面纯白色的小礼裙。

    池野站在一旁,目光先是盯着那抹白色,随后才蹲下身看向海水:“哪里不舒服?堡龙有关系好的同期在校医院做治疗师,可以保密。”

    海水摇摇头:“缓缓就好了,没什么事。”

    她的声音开始变小,轻轻问他:“……你怎么来了?”

    池野只是看着不肯抬眼与他对视的女生,久未出声。

    他不回答,是因为他根本就无法回答。今天是休息的周末,没有任何课要上,他为什么会从教师宿舍“散步”到学生的生活区来?

    为什么不自觉地往新生的宿舍楼走去,想随意看看——能不能看到她在做什么,又在和谁叽叽喳喳说着话?

    海水还是飞快地小声问:“你不是不理我了嘛,不许我再找你……”

    “——年级评级赛结束了。”

    池野这回很快接话:“我说过,过了比赛就可以。”

    “什么歪理嘛……”

    海水不理解这人到底在这个时间点上纠结什么,只是伸手去够那个盒子:“别把衣服弄脏了,我租来的,洗坏了要赔……”

    池野帮她把盒子抱起来,扣紧盖子,在地上摆正放稳:“租礼服做什么?”

    ……这不是摆明了吗?

    海水气鼓鼓:“——你说做什么?”

    “……”

    男人其实在看见裙子的第一眼就知道了,那是少女真挚又诚恳的回礼。她没有忘记要做他的女伴,也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只是他尚不清楚海水的心意。

    她有像他一样纠结忐忑吗?她也在意着这个舞会吗?还是仅仅为了履行承诺……

    见海水只穿了睡衣出来,池野猜测她应该是在门口取信的时候被教宗的小把戏纠缠的,不是本来就要出门。秋风微凉,冷意袭来,女孩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池野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要是自己穿了外套出门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脱下来披在她肩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愣愣地蹲着看她,像个愣头青。

    海水还在思索池野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呢,便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下。

    池野半蹲在她身前,姿势乍一看有点像单膝下跪。

    他说:“你看起来很冷。我抱一下你,你会不舒服么?”

    向来随心所欲又玩世不恭的浪荡子、兵痞子,这个被她咒骂了无数遍王八蛋的男人,正在她面前俯首,认真地征求意见。

    他他她,他干嘛突然要抱我啊……

    海水被强吻也没怎么样呢,这回对方克制而礼貌地问一个拥抱,她却开始有点慌。

    “倒是,怎么说呢……那个,也不会,不舒服啦……”

    她结结巴巴地回答,不知这答案是否标准。可话音刚落,海水便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一双有力的手托着扶起。少女顺着这力道站起身来,又稳稳落入了一个怀抱。

    男人从背后轻轻环住了她,热度顺着肌肤相触的地方传递开来,褪去了几分寒意。

    海水不怎么和别人肢体接触。父亲很少露面,母亲和她关系生疏,海灯是个恪守礼节的,顶多小时候被顽劣的海夏捉弄过几次,但都算不上什么心甘情愿的亲近。

    可此刻,池野的双手礼貌地搭在她的双臂上,胸口也没有贴紧她的后背,维持着一个足以御寒而不逾越的距离。

    与先前的试探和交锋都不同,这回是在向她传达着善意的信号。

    ——这是她的人生中第一次被温柔而坚定地拥抱着。海水意识到这一点,突然感觉鼻头一酸。

    她惯常和自己独处、性格又大大咧咧,很少主动开口向别人索要什么,关心也好、爱也罢,从不麻烦别人。女生习惯了把没心没肺当成自我保护的武器,只要她活得粗糙一点、随便一点,就没有什么能伤害到她。

    过去身怀强大的双系魔力时,没人能够帮得上她;现在魔力流失、弱不禁风,也没人理解她的苦楚。

    她本活在自己寂静而孤独的世界,可这星球却被池野打碎了防护的机制,卷入了强势轰鸣着的风暴。

    池野也有点像陨石,跌撞着砸破了她的气层,不由分说。

    海水能感觉到池野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脖颈间,一呼一吸,很痒。

    原来拥抱是这样温暖的感觉啊。她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带来的委屈与幽怨齐齐涌上心头。

    这个掌握着她的秘密的老王八蛋,虽然欺负她的时候嘴巴凶凶的,但在保护她的时候,对别人却更加凶凶的。原来被人拼了命地保护是这样的感觉,不畏一教之宗的威胁,也要破坏禁制解救她、站在她身前。

    “——为什么不用双系攻击他?”

    池野用略带责备的教导掩饰着内心的悸动:“光暗双系魔力应该是魔法史迄今为止最为强大的种类,超过黑魔力几倍还多。你就任由他的一缕气息对你为所欲为?”

    想象中的顶嘴并没有出现,池野听见女生轻声说:“……我刚要打他,你就来了。”

    没人比他更了解海水身体里蕴藏的潜能。只要勤加修炼,拥有如此天赋的海水必然能在未来成为一个出色的魔法师、魔导师,甚至大魔导师,傲立魔法界。

    所以池野能听明白这句话,不是什么示弱,而是示好。

    ——对他这个劣迹斑斑的混蛋的示好。

    如果海水知道池野在想什么,估计就会觉得好笑了。三年前的战场上,海水曾面对一万尸兽大军面不改色;给伤者以消耗生命力的方式灌注魔力时,她当机立断、眼也不眨。随着记忆的回流,海水知道,自己早就当过很强的强者了。

    可现在,她头一回有点想真心实意地去走近一个人——依靠一个人,偎在他身旁,做一个可以去亲近别人的小废物。

    像总是会凶神恶煞地作势逞强、习惯避开旁人的小兽,只会跑到信任的人面前露出肚皮。

    “池老师根本就不是坏人嘛……”海水小声嘀咕,“我刚想起来了,我的双系魔力,只有好人才能发现的。”

    池野却说:“好人也就算了,别急着给我发好人卡。”

    海水:“??”

    什么跟什么啊?

    男人察觉到她体温回暖,便干脆地放开了手,俯身抱起礼盒,又郑重地将衣服交回到她手里。

    池野深深望着海水的眼睛:

    “联谊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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