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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哀顺变

    距离那次惨痛的分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陈宁婺还没有从儿子早夭的阴影走出,身体也恢复得十分缓慢,已是盛夏,她外出时还不敢穿轻薄的纱縠。

    她的婆母兼姑母陈昭仪怜惜她,除了时常派人送物来关怀陈宁婺,还叮嘱邵令慷要多陪伴关心自己的妻子。

    邵令慷同样为陈宁婺的遭遇感到遗憾和悲痛,所以尽管他时常被府中沉闷的气氛压得心情郁结,还是耐心陪在陈宁婺身边。

    长子早夭,陈宁婺痛苦万分,以至于怀疑起是否神鬼在惩罚她,心绪不宁,开始近似痴迷地求神拜佛,请求宽恕,临近结夏,佛寺中举办报恩法会,她便执意要前往参加。

    邵令慷担心她的身体,劝阻无果,只好亲自陪伴她,在炎炎夏日中奔走。

    四明山上的四明寺远近闻名,建寺逾百年,在信众中法力高深,报恩法会自然吸引了许多人前往,陈宁婺自然不肯错过。

    佛陀金身前,邵令慷和陈宁婺并肩持香叩拜,口中念念有词,陈宁婺不觉落下泪来,邵令慷熟练地用手帕为她拭去泪水,见她止不住哭,也没有劝,只将她揽入怀中,默默陪伴。

    请过香,又奉上功德,陈宁婺此行的目的达到,已经有些支持不住,没有立即下山,而是先去了预备好的客舍休息。

    邵令慷看着妻子满面泪痕的睡容,他扯了扯衣领,长长舒出一口气。

    屋中太闷,邵令慷悄悄溜了出去,随从想要跟上,被他不耐烦地赶走。

    他心不在焉地在寺中游逛,没有特意辨明方向,只哪里更清幽便朝哪里走,仿佛再逃离什么。

    古刹中绿意繁茂,风物闲美,映在邵令慷眼中,却根本没入他的心。

    他回想起从西凉归来的种种,有种别于质子生涯的苦涩。刚一回来,他便娶了几乎素未谋面的表姐,从婚礼开始就要担心何时被要求离京就藩;当他还没准备好要成为父亲时,却转眼失去了自己的长子……一切太过匆忙,裹挟着他毫无准备地向前,就如当初他毫无准备地被送往异国为质。

    他曾固执地怨恨着所有人,甚至发誓要报复他们,但当他平安返回,重新成为尊贵的皇子时,他又不知道这份恨意是否还理所当然,似乎始作俑者都有可以原谅的苦衷,他们也在尽力弥补自己。

    可曾经的伤害就能因此被抹除吗?邵令慷心有不甘,却没有勇气说出口,纠结在心中,让他彷徨无措。

    他又想起了逃离乐都时,那个湿漉漉染血的温暖怀抱,那算不上宽广坚实的环保却有着莫名的安全感。

    她……还在吗?

    邵令慷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闻宪英。

    “……小心,别让鱼跳出去了。”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起初以为是幻觉,定神细听,附近真的有嘻闹的声音,心跳变得杂乱无章。

    是他听错了吗?邵令慷有些害怕,却依然循声找去,在前路拐弯看到一片放生的池塘,只见一高一矮两位少女在池塘边倾倒木桶,鱼儿争先恐后跃入水中。

    那高个的少女间或抬头,露出沉静清雅的面庞,是邵令慷思念日久的模样。

    果然是她!

    邵令慷的胸腔因重逢的欢欣剧烈起伏,他却向后退去,藏在角落里。莫名的,邵令慷生出一丝埋怨:她回来,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呢?

    这稍稍一犹豫,他失去了冲上去相认的莽撞,发现自己处境尴尬,进也不是退又不舍,只听另一位少女说道:

    “小姐,咱们什么时候能回京城?我听梁庄头说,夫人已经搬回老宅了。”

    “秋后吧,等赟儿乡试结束,夫人应该就能允许我们回去了。”

    “说起大公子就让人生气,他都没差人来问一句!”

    闻宪英安抚道:“他忙着准备考试,哪能分心来管我?只是委屈你陪我在这里吃苦了。”

    “我不委屈,我是替小姐你委屈!小姐,你在这里耽误一年,亲事该怎么办呀!”

    邵令慷却没听到闻宪英回答,忍不住也为她难过起来,婚姻决定着女人的一生,却没有人为她操心,这种无所依的彷徨邵令慷感同身受。

    正在此时,谈话声戛然而止,邵令慷毫无防备地听到闻宪英的女伴喊道:“谁在那里?”

    既然被发现,邵令慷只好从藏身处走出,款步走到两人面前,微微点头,“在下路过,无意偷听两位的对话,抱歉。”

    只见闻宪英矜持地欠身,回道:“是我的婢女鲁莽了,请公子不必介怀。”

    她说着,竟然就要离开,邵令慷一愣,她没有认出自己吗?

    “闻姑娘!”邵令慷忍不住喊道,“你……不认得我吗?”

    被叫住的闻宪英一头雾水地看着邵令慷,先是小心翼翼地从头打量起他,目光中充满疑惑,这让邵令慷有些失望。

    他记得她的模样,她怎么却认不出自己了呢?

    邵令慷正彷徨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时,只见闻宪英眼睛一亮,手不自觉地举了起来:

    “您、您是……七……”闻宪英惊喜道,却及时止住话头,低下头去,耳朵也莫名其妙又红又热。

    邵令慷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是我,闻姑娘。”

    闻宪英想要同邵令慷说话,见盈盈在旁,先嘱咐道:“你一个人去送东西吧,在山门处等我。”

    盈盈乖巧地离开了,这开阔隐秘的天地内就只剩下闻宪英和邵令慷两个。

    “殿下……”

    “你……”

    两人同时开口,相视一笑,邵令慷先说道:“你何时回来的?”

    “回殿下,前两天刚回来的。”

    “自金城外暂别,快一年了,你去哪儿了?”

    “回殿下,宪英躲在草原上仆忽部的地盘,大雪封路,直到春天雪化了才得以离开,请殿下恕罪。”

    邵令慷连忙解释道:“我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毕竟你是为我受的伤。”

    闻宪英微笑着摇头,“宪英明白。”

    两人渐渐聊了起来,邵令慷问,闻宪英答,将这一年的经历说了个七七八八,他们之间原本疏离关系变得热络,邵令慷觉得,这是他回到卫国后最开心的时光。

    “殿下今日怎么会到寺里来?”

    闻宪英的问题令邵令慷的笑容凝在了脸上,他想起了此行的初衷,“我陪夫人来为孩儿祈福,他……没有撑过去。”

    邵令慷语气涩然,神情落寞,愁郁在胸时,闻宪英的手却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掌心的温热似在安抚着他。

    邵令慷讶异,看向她的手,再看向她,闻宪英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回过神来的她迅速抽回了手,却眼角发红,眉间蕴起了哀情。

    “请殿下节哀。”

    她是在关心自己、心疼自己吗?邵令慷的心绪不可抑制地翻起波涛,好像被压抑的委屈找到了决口,他拼命才忍住要抱着闻宪英痛哭的冲动。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听到动静的闻宪英抬头看到有人来,连忙退后一步与邵令慷拉开距离,别过脸去。

    邵令慷见她退后,有几丝惆怅,看见来人是陈宁婺的傅母,皱眉问道:“你来做什么?”

    傅母行礼道:“殿下,皇子妃已经醒了,请您回去一同离开寺里。”

    说着,她偷偷朝闻宪英张望,想要看清是什么人,邵令慷则移步挡在了傅母面前。

    “知道了,走吧。”

    邵令慷回头看了一眼闻宪英,默默叹气,带着傅母离开了。

    另一边,盈盈抱着提篮,哼着小曲儿在山门处等候。

    韩逖身体恢复后,就离开了田庄来到四明寺。寺中收留了许多像他这样的清贫书生,供给食宿,韩逖便在这里安心读书,等待明年的春闱。

    闻宪英和盈盈今天来四明寺,顺道为他带去些吃食和衣物。

    盈盈不太明白闻宪英为何会关心一个穷书生,但闻宪英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盈盈也很乐意再见到这个清秀有礼的书生。

    她把东西送去时,韩逖果然很高兴,连连作揖道谢,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想到刚才的场景,盈盈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把怀里的竹篮抱得更紧了。

    盈盈没有等多久,闻宪英就一个人从寺里出来,盈盈看到便迎了上去。

    “那位殿下呢?”盈盈朝闻宪英身后望去不见有人,于是问道。

    闻宪英笑笑,没有回答,看到了盈盈怀中的竹篮,“不是让你去送东西了吗?”

    盈盈答道:“我送了呀,这是那书生的回礼。”

    “他能有什么回礼?”闻宪英伸手揭开竹篮上的盖布,见到了佛前供奉的果品,“别人是借花献佛,他是从佛那儿借花啊。”

    盈盈对刚才的事十分好奇,又追问道:“大小姐,你怎么会认识一位殿下呢?他是哪位殿下?”

    “你不也认识一位三殿下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闻宪英笑道,从盈盈手中接过竹篮朝山下走去,“那位是七殿下。”

    “七殿下?!就是、就是那位从西凉回来的七皇子?你们居然认识?!”盈盈惊讶道。

    闻宪英不置可否,盈盈一再追问,闻宪英叹道:

    “好了,不该你知道的少问,对你有好处。”

    盈盈撅嘴,又猜道:“难道……小姐你在外一年和这位殿下有关。”

    闻宪英平静地看了一眼,盈盈立刻收敛了笑容,乖巧地挽住她的胳膊,“我不会再问了。”

    “盈盈,今天的事和我离开的事,你都不能向外泄漏一句,明白吗?”

    盈盈赶紧点头,闻宪英腾出手摸摸她的头顶,宠溺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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