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丞相谢识

    华黎离去的那天晚上,京师朔风渐起,寒意刺骨,天气瞬息万变,狂风乱作发出了阵阵野兽般的尖啸之音。整座侯府笼罩着一层阴森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簌簌地大雪夹着小雨足足下了一夜。

    巡夜的打更夫,走街串巷,敲响了五更天的钟。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巡到镇国侯府前却忽然停住了,平日守卫森严的侯府。此时不仅守卫全无,而且寂静的没有一丝人气。府中偶尔传来几声沙哑地低鸣声,黑鸦成群结队地落在府邸的屋檐上。

    打更夫看着微开的兽头大门,好奇地向前探看了一眼。

    他突然屁滚尿流的往门口方向,边爬边喊:“杀......杀人啦!救命啊!”

    倏尔一阵大风微微吹开府门,从敞开的半边门望进去一看,地上躺着一片裹着残破血衣的尸骸,血水流落满地,肢体残缺处似乎还时不时渗出猩红的血水,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散开来。

    ******

    此时钟敏神秀的天机山上,耸起一座院落,而在院落的某间厢房内,莲花熏香炉里正缓缓升起白烟,浓郁地檀香味从炉中散发出来。

    屋内陈设干净清新,软烟罗纱帐幔,柔花温玉,无论是铺着藕色床单的雕花镂空檀木大床,还是房间内放着的黄花梨木梳妆台,无一不在诉说着这是女子的闺房。

    透过层层叠叠的罗纱帐幔,依稀看到床上隆起的人型,毫无生息。身旁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正近身悉心照顾。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刚踏入房门槛便紧张地询问道:“渺儿,筝儿她怎么样了?可有醒过?”

    天机阁阁主天铭焦急地询问道。

    江渺看着眼前躺在床上的女子,情绪低落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师姐别说醒了,至今是连醒的迹象都没有。”

    天铭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只是比武失误落水,习武之人身体不该这么虚弱才是。

    于是走到窗前拉起兰筝的手诊起脉来,脉象上显示较弱,明明未曾醒过却气色疲累,甚是怪哉!

    “师父怎么样了,师姐什么时候醒啊?”江渺心疼地看着兰筝说道。

    沉思良久,天铭才缓缓开口:“是她自己不愿醒罢了!”

    兰筝在梦境里走走停停,与平常梦魇一样却又有些不同,她看到了华府灭门前的惨景,看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被拐卖欺骗打骂的那些日子。

    还看到了因为要提交展览作品,而导致车祸躺在病床的自己。以及为她四处忙碌奔波到白发皑皑的父母,她不禁有些感伤泪目。

    就在此时一个和尚出现在她的身旁言道:

    “此乃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师父,小女子斗胆询问,该如何回我原来的世界?”兰筝双手合十向和尚示意。

    和尚微微一笑道:“万物皆为法,万物皆为佛,无我度众生,众生皆是佛。万物不为我所有,万物皆为我所用。虽不是你,却也是你!”

    兰筝还没来得及讨教这是何意,只见和尚的袈裟一挥,便只剩下他空灵的声音: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还有未完之事,不应久留,回去吧,有人等你很久了!你我二人还会再次相见的。”

    和尚的话音刚落,江渺便听得床上的人儿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

    江渺听到后惊喜地跑到床边,只见床上的人微微抬起手来遮着刺眼的烛光,而后缓慢地坐起身来。

    “师姐!你醒啦?”

    只见江渺笑着扶起兰筝坐好:“可有觉着好些了?这些日子你昏睡不醒,可把师父急坏了!”

    “师父......江渺?”兰筝喃喃道。

    “我在呢!我去给你找师父来!”江渺笑意盈盈地走出了门外。

    少顷,便闻见几人的脚步声从屋外走了进来。

    看到天铭,兰筝才慢慢想起从前的事,原是她穿过来时曾被人骗着抓去邀功,后又被奶妈婆子们卖去那烟柳之地,幸得遇见天铭买下了她才得以苟活。

    “师父!” 兰筝虚弱地喊着。

    “不必多礼,醒了便好,醒了便好,来师父给你把把脉看看!”

    天铭来到床边,把起了脉,脉象虽无力缓慢却也逐渐平稳,想来是有些气虚。

    “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弱,近几日让江渺给你煮点补气血的汤食即可,你且好生修养段时日便好了。” 天铭说道。

    “好!谢谢师父!”

    兰筝看着眼前的江渺,是师父捡她的同年,她在山下捡到的,也因为这样从小她便屁颠屁颠地跟在江渺身旁,除了睡觉基本形影不离,情同手足。这次昏迷也是她衣不解带地连续照顾兰筝近数月有余。

    “师姐,你渴了吧,我给你倒杯水!” 江渺连忙倒起一杯水递与兰筝。

    兰筝看着面前的画面,似而想起那和尚的话:“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师姐,你在嘀嘀咕咕嘟囔些什么呢?是不是昏睡太久了脑子睡糊涂了?我寻师父来!”江渺担心道。

    “我没事!不用寻师父。”兰筝及时开口拦住了她。

    “这些天,你照顾我也累了吧,辛苦了。” 兰筝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的妹妹。

    “才没有,师姐可好照顾了!但我还是喜欢活蹦乱跳的师姐。”江渺俏皮地对着兰筝说道。

    深夜的屋内,屋内时而传来了江渺看着兰筝的傻笑声。

    翌日,兰筝正看着桌上玉蝉,这是师父让江渺带给她的,说是在吸取了千年雪山灵气孕育而成的冰晶玉蝉,随身佩戴能助身体早日恢复。

    兰筝把蝉挂在腰间,随后吹响了特定的哨子,只见远方飞来一只白色的鹰王。这是她与山下的重要联系方式,她接过鹰王脚下的信,给了它一些吃食。

    打开信,纸上写着:五日后,佛隐寺,北齐丞相谢识。

    自从进到这副身体的这些年,在习惯了这个世界的设定后,她便一直在完成华黎的遗愿,偷偷地在暗中追查魏宗实收集证据,为此还在山下开了家绣坊以及听月楼。

    收养了一群无家可归的女孩交给她们防身的武功,虽说给了她们活路,但也因此让她们成为了为自己效劳的杀手。

    其实兰筝心里并不愿这样的,但也无法选择。比起成为一名杀手,她更希望了结华家的事之后,她们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兰筝将来信烧毁,便安心养病了。

    五日后,丞相南巡,途径几城,欢迎他的百姓络绎不绝。

    “ 丞相大人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了!”主持站在寺庙前双手合十,对着眼前的少年说道。

    “无妨!只是闲来逛逛,恩师不必拘礼,我们进屋聊。”  谢识迎着静禅住持走进了寺庙。

    “哎,我适才在城内绕了一圈,看到了许多老百姓,这次南巡似乎看到百姓们都有屋可住,有业可居,老有所倚,幼有所养。这是否就是恩师所说的大同之道。”  谢泫疑惑地看着静禅主持。

    静禅主持笑道:“丞相大人所理解的大同并无错,确实如此。大同之道,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以大同治不同,以人为本道之源,天地合一,则是谓大同也。”

    “知行,悉听恩师教诲!”谢识若有所思地想着静禅说的大同。

    “那丞相大人,今夜好生休息,稍后慧能会将斋饭送于各位大人房内,请各位大人稍安勿躁。”

    “好!那就谢过恩师了。”谢识双手合十,对着静禅方丈说道。

    静禅示意后,便退下了,唯有谢识似乎还在回味着恩师的话,微微失神。

    谢识看着不远处的晨钟,不仅叹了一口气,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里,总会让他想起那些往事。

    谢识七岁那年,母亲曾带着他与其他京师贵妇,来到这佛隐寺礼佛。不料在山下遭遇了山贼,母亲为护他而死,而他则被还是弟子的静禅所救。

    因此父亲便让他拜静禅为恩师,而父亲也因思念母亲过度,在母亲走后的第三年也撒手人寰,剩下年仅十来岁的谢识继承父亲的相位,成为了北齐最年轻的丞相。

    因此每隔几年,他便会来一趟这佛隐寺,拜访一下恩师询问一些治国朝廷之道。

    月夜如昼,银辉遍野,却忽逢夜风起,凉意侵袭而来,山里总是要比山下凉得多一些。

    谢识拢了拢披在身上的披风,点起一盏青灯。房间的花窗内透出点点明亮的灯火,庭院外的花树被映照得枝叶分明,但见墨影铺地,花色朦胧,尽显一片清幽雅致。

    兰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院外得枝桠上,透过窗户审视着屋内的男人,心想:

    一盏青灯伴古佛,半为修行半入魔。但看这人身体看似很孱弱的样子就不像修行之人。不懂为何还要到这清冷的山里,看起来就不堪一击还要我亲自出马,真是麻烦。

    夜色正浓,云雾遮掩了明月,庭院此时也变得昏暗了起来。

    亥时刚过,屋内的人熄灭了灯火,只剩窸窸窣窣地上床声音。

    未几,鼾声四起。

    兰筝起身轻轻一跃,便从枝桠上飞身到屋檐,跳了下来从窗户翻身进去。

    只见床上隆起的人正睡得安稳,气息平稳,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来临。

    兰筝感觉到有些奇怪,但并没有犹豫,拿起短刀手起刀落,用力捅了下去,软乎乎的而这时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背后一阵寒意,屋内的烛光亮了。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是那个心有城府的裕王,还是伪装成草包的明王?”

    谢识身着一袭黄白色袍衫穿戴整齐在桌前坐下,看到一身黑衣的兰筝丝毫不慌,甚至还拿起一块糕点细细品尝着。

    兰筝持着速战速决的想法,目光瞬间变得锋利,刀光剑影一亮,向他直冲冲刺了过去,厉声说道:“是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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