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小花的肚子上有一条狰狞的长疤,伤痕分明已经愈合,然而它看上去疼到极点,脸上的白毛被泪水打得湿漉漉的。小兔儿双目天生爱红,此刻更是殷红得能滴下血来。

    “你肚子被人剖开过?”明姝忽然想到三日前破庙中小花甚为看重的那盆血水,不敢置信道。

    小花只哀婉盯着她看,不做声。紧接着,它像是瞧见了几世宿敌似的,身子不受抑制地剧颤起来,一边颤一边往明姝怀里逃。

    明姝转身看去——顾修怀。

    顾修怀脸色算不得好,右手紧紧攥着一本薄册,胸膛一上一下剧烈起伏着。

    明姝唇角微翘:“小怪兽们怎么不听你话了呢?看来话本也不是万能的嘛。”

    顾修怀面庞绷得极紧,一言不发。司明姝说得不错,将才无论他怎样编写话本,都无法阻止那群妖兽停下、消失,也无法使明姝怀中的小花归顺于他,实则近来话本失效的频率越来越高,顾修怀愈发觉得恐慌不安,那人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作者吗?为何她的话本对这个世界的控制力越来越小。是因为话本没用了,还是因为现在话本的使用者是他顾修怀?原作者也好,抄袭者也罢,都看不上他。

    既然如此,顾修怀阴毒的视线如毒蛇般将明姝缠绕,他忿忿想着:如果他将面前这女子握在手心,那个被囚身后山洞至今奄奄一息的人还能如现在这样拒不配合吗?

    毕竟,司明姝是那人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视的人。没关系,他手上还有一张牌,他目光在依偎一处的明姝和安太太身上逡巡一圈,嘲讽一笑,且等着吧!顾修怀向后一退,又隐去了身影。

    明姝听见后方人声嘈杂,转头去看,面上不由泛出喜色,原是大部队见妖兽消失,当即重新集结队列爬上来了。她将安太太交到东山寨手里,示意莲花壮士运足内力超南风寨大门大喊:“里面人听着,你们已被包围,速速交出失踪人口,再说一遍,速速交出失踪人口!”

    “交出失踪人口!”

    “失踪人口!”

    “妈的有没有礼貌?老子嗓子都喊哑了!”莲花壮士捏了捏有些发痒的嗓子,推了推边上几名壮士,“兄弟,帮着一块喊喊。”

    前方南风寨却如一座鬼寨,无丝毫动静。

    “我看这山寨八成是个空架子,唱空城计呢!我们直接冲进去吧!”妖兽们没了,众寨壮士觉得得到上天助力,士气空前高涨,喊了几下不得回应,便摩拳擦掌着直接冲将进去。

    众山寨群雄皆已到达山顶,声势浩大,蔚为壮观,这绝不可能是在耍瓮中捉鳖的计策了,到了这当口南风寨还不派人出来应对,只能说明……明姝眯眼看了一会儿,弯下眉眼和长生说悄悄话:“知道那边为什么一直不派人出来吗?”

    “为什么?”

    “叫一声明姝姐姐告诉你。”

    长生翻了白眼不再理她。

    明姝却忍不住把话说完:“说明南风寨根本没人,或者里头的人不能见人。说起来全世界你是不是只会叫安榆姑娘姐姐?我怎么说也扮了她那么多天,不知有没有机会见到她呢。”明姝叭叭叭说个没完,长生认识她不久也知道她不是个聒噪的人,在这当口扯着自己说一些有的没的闲话,只能说明她在紧张。

    紧张什么?

    明姝状似笑盈盈地同边上人东拉西扯,耳边一直留意着寨门口动静。一颗心在胸腔里突突跳个不停,她也说不清自己心在跳什么,就偏有一种直觉,等会儿会有些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发生。

    “有机会的,现在你见到了。”长生忽然道,声音有些抖。

    明姝一愣,顺着长生目光朝寨门口看去,就像被人从头顶兜下一桶凉水,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南风寨门开了,顾修怀挟持着一个女子从中走出。明姝从未见过这女子,却一下认出了她,安榆。不知顾修怀在她身上做过什么手脚,安榆看上去十分虚弱,头颅微垂,强撑着双眼朝下方勉力笑着。

    “榆儿!”安家二老踉跄着跑到最前面唤她名字,仓皇又愤怒盯着顾修怀道,“你是谁?对榆儿做了什么?”

    群寨轰然炸开了锅,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安榆和明姝身上来回逡巡:“怎么会有两个安榆?安太太,究竟是怎么回事?”安家二老的反应已经表明挟持在顾修怀手里那个是真的。立刻有人冲上来抓明姝:“妖女,你假扮安榆想干什么?你和南风寨是不是一伙的?”

    明姝气得想翻白眼;“醒醒大哥,我和他要是一伙的为什么要请契云珏召集你们围攻南风?”

    “妖兽已无,安平逆军却到现在还未出现,你们一定商量好了把联军引过来一网打尽。”那人信誓旦旦。

    那人话音刚落,只听周围“嘿”“哈”两声齐唱,地面震荡,一大群身着黑衣铠甲,蒙着面具的武士一个接一个从最高处的山头冒出,黑压压连成一片,隐有摧山之势,瞧阵仗,决计不比联军的人数少。

    联军警觉地举起武器,排开阵型,但想到安平逆军威名,气势先弱了三分。

    “你果然是那边的人,妖女,你先受死!”将才质疑明姝的人陡然暴怒,朝明姝高举大刀,明姝赶紧往侧旁逃,眼见不及,头顶雪光一闪,不远处的长生疾步而来,抽剑帮明姝挡去一下,明姝诧异抬眸,只听他低声道:“你是好人。”明姝来不及感动,只听顾修坏好脾气地笑道:

    “瞧瞧,又不是死对头,兵刃相见的做什么?”他右手轻轻一抬,示意山上兵士收起武器。

    他亲自将安榆送到东山寨面前,整整衣袖,朝安家二老行了一道长揖:“秦寨主曾说两位长者虽隐退江湖,在照云山却是最值当尊敬的人物,南风寨居留照云山,晚生作为南风之主早该来拜会的,是晚生失礼了。”顾修怀一番话说得谦逊有礼,说罢又慢条斯理走回原处,仿若未曾看见从旁密匝匝儿往他身上怼的尖刀。

    一派气定神闲地模样一时把群匪唬住了。

    有人高声问:“你就是南风寨主?和安平王可有关系?”之前许多人猜测南风寨寨主就是安平王下狱后即消失无踪的安平王世子,那也是个长年在疆场历经风霜的硬汉,与面前的文弱书生委实对不上号,可看眼前人,似乎也不是个简单角色。

    也有壮士敏锐地抓住了那句“秦寨主曾说”,一拍大树怒骂:“秦桑那混蛋他娘的果然暗地里和南风寨瓜葛着,安榆在这,那咱们其他弟兄呢?你把人交出来,往后各寨井水不犯河水。”

    那壮士言语颇不客气,顾修怀并不介怀,声音仍含着笑意:“诸位照云山好汉误会了,切莫先入为主地把顾某当作坏人。欸,安姑娘醒了?快告诉大家伙儿顾某害过你吗?”

    安榆已醒转过来,躺在安太太怀里咳了两声,她额头透着一股不自然的死气,眼神木得可怕:“爹,娘,顾寨主是我的恩人,他救了我,害我的是秦桑。”她说到这喉咙哽住了,死死咬住下唇,抑制蓬勃涌出的恨意。

    “安榆姐姐,此话当真?果然是秦桑害你的?”长生跪在安榆身侧抢着问道,拳头捏得咯吱作响,“那日他说要带你去黑崖岩冰嬉,一路上我就觉得不对劲,我应该,我应该一直跟着姐姐的。”

    安榆朝长生方向转了转眼珠子:“傻孩子,哪里能怪你,秦桑做了决定要害我,总有法子将你调开的。”她面颊痉挛了一下,似想起了极为痛苦的回忆:“约莫有三五个月了吧,秦桑时常夜里出去,我心中不安,让长生跟过几次,后来又忍不住自己跟过几次,每回他都是去黑崖岩的一座破庙里,外头还守着一头……妖兽。哦,花色和那只小兔很像。”她突然指向依偎在明姝脚边的小花,目光掠过此刻顶着和她相同容貌的明姝时她竟是毫不诧异的。

    “秦桑和南风寨人在破庙密会,这我们知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被他发现了,第二日他将我骗到黑崖岩,推下黑崖江,关键时刻是顾寨主将我救下。”安榆闭了闭眼,极力将话说得言简意赅。

    “你被救下了,那秦桑呢?”

    安榆双唇微动,却似乎累极,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他死了。”回答的是顾修怀,他眉宇漏出几分厌恶,“忘恩负义的薄情汉还留着一条命做什么?”

    众人皆惊:“什么?!”他们面面相觑,如果秦桑安榆失踪那一日秦桑已经被顾修怀杀了,前些日子活跃于各寨合纵连横的又是谁?

    莲花帮着解释道:“近来出现在诸位面前的秦桑是江湖上一位侠士所扮,和这位司姑娘一道的。自己人哈!”

    莲花又对顾修怀道:“顾寨主口口声声不愿与我们为敌,不妨解释秦桑和你在破庙里合谋些什么,以致于被安榆撞见后他要杀妻灭口?”

    顾修怀直呼冤枉:“‘合谋’两字委实说得难听,南风寨初来乍到,想和传闻中众寨之首的秦寨主拉近关系表示友好有何不妥吗?”

    明姝心中冷笑,好离谱的回答,看来顾修怀连好生敷衍都懒得了。

    莲花壮士怒了:“他娘的你好好回答,山寨前寻常走动哪有偷偷摸摸在夜里进行的?还有那本写满失踪山匪的名册作证,说那些失踪的山匪不是被你囚禁,鬼才信!”

    顾修怀无辜地摇摇头,向背后大开的寨门指了指:“若不信,自可来搜。”

    顾修怀态度太过坦荡,几名行事最暴躁冲动的山匪反而迟疑了,一时间场面又有些僵持。

    明姝忽然笑着扬声:“顾修怀,你敢让这些王军揭下面具,让我们看看真面目吗?”她望向已在山间站了许久的黑衣武士。

    顾修怀不言语,目光深深盯着明姝瞧了一会儿,忽抚掌笑起来:“不愧是明姝妹妹,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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