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那你打算怎么办?”文双莺道。
桑溪玉挑了挑眉,道:“我只想报仇,报完仇我就会从中脱身,不会过多掺和他们的事。”
文双莺嘟嘟嘴,她俯身将目光落在桑溪玉的腰间,好奇道:“你那把剑很新奇。”她想起桑溪玉每每出剑之时手中原本一截小小的匕首陡然变换成银白长剑,剑身柔软却不易折,宛若银蛇蜿蜒蛇形。
桑溪玉的眼睫颤了颤,她垂眸,目光落在腰侧,良久她叹了口气:“一个故人赠我的,这把剑叫做银蛇。”
第一次知道这把剑的名字时,还是在浔州十五娘将其握在掌心,褚负雪看到如银白光道般的剑身,下意识吐露出的话语,银蛇。
或许那时她就应该发现褚负雪的真实身份并不简单。
她回过神来,直了直背,清晰听到脊背动起来的咔哒声。
“不过你方才说北崇关一事还与一人有关,是这个人出事了康平侯才能爬得这么快,这个人是谁?”桑溪玉问。
文双莺愣了一下,刚才打岔她都忘了自己说到哪了,她咬着手指,压低了声音在桑溪玉耳边轻轻吐了两个字:“萧家。”
“萧家?”桑溪玉诧异。
跟在赵琮行身边有几年许,他没有跟自己提过萧家二字。
林间树枝被风吹得摇晃,沙沙乱响。脚边凭空生起妖风,桑溪玉预感不妙,拉住文双莺的手就是往前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走。”
“等等。”
走了两步,她忽然顿住,拉着文双莺隐在了树后,霎时间双足一瞪,跃到了树上。
文双莺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桑溪玉拉住衣领俯身趴在一截粗树枝上了,她喘息着,一片落叶飘飘摇摇落在头顶。
桑溪玉“嘘”了一声,将手按在文双莺头顶。
文双莺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去,只见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童在地上奔跑,她一边跑一边用手捂着孩子的嘴,防止他哭出声来。
“这是怎么回事?”文双莺跟桑溪玉对视一眼,她们本也是路见不平之人,但是现在是在夜晚,这一对母子初来乍到,行踪诡异实在让人难以贸然出手。
“先看看。”桑溪玉轻声回道。
那小孩年纪不大,走路不算稳当,被母亲一路拽着,脚一崴跌到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那名妇人发现孩子跌倒,赶紧回过头扶起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安慰,还不忘继续往前跑,仿佛身后的黑夜里有什么巨兽,差了一刻便会被吞吃。
这山中野外常有山匪,是山匪劫杀或是个人寻仇也未可知。
桑溪玉的目光逐渐凝重起来,眸中那妇人奔跑的身影忽然止住,一只锋利的匕首破风向前刺来,错开妇人抱着孩子的侧影,深深没入一旁的树木中,入木三分,逼停了她的步子。
妇人大骇,呆了一张脸慢慢跪倒在地上。
身后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从漆黑中显露出来,他面上带着面具只露出苍白的薄唇,唇角下撇,满是寒凉。
“求求你,放了我们吧。”妇人哭泣着,怀中的孩子正不断发抖。
戴着面具的男人没有说话,手中的长剑在地上拖着,划出响亮一道刺耳声响。
“我们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赶尽杀绝啊,我们给你磕头了。”她说罢,将怀中孩子放在一旁,两人拉扯着一齐哭着朝他磕头。
那人顿了一下,握着长剑的手攥地越发紧了些。
“我无意赶尽杀绝,只想夫人跟我走一趟。”他冷声道。
“求求你,你抓我走好了,你放了孩子吧。”妇人哭道。
听着妇人的哭声,桑溪玉心中一阵乱,她按下文双莺跃跃欲试的手,道:“你有几把刷子我还是清楚的,这里交给我,等着我。”
“啊,溪玉......”文双莺还没反应过来,原本按着自己的那双手就悄然脱离,桑溪玉从树上一跃而下,在她眼前稳稳落在那对母子身前。
她赶紧往前挪了挪,紧紧抱着树上的粗树干,预备着等会下去襄助。
风吹起桑溪玉面上的发丝,她转过头看着眸中悲戚未消的母子俩,扯扯嘴角,给予一个看似安慰的眼神。
她转过头,对上眼前面具男人的双目。
“你一个大男人为何要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桑溪玉凛声道。
那人没说话,黑色斗篷里鼓着风,他静静站在原地,却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
桑溪玉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抽出腰侧短剑,顺手一抖,剑尖直直指向地上的沙土。她垂眸,将剑尖在地上划了一圈,正好环住身后抖如筛糠的母子俩。
“算我今日没福气,遇上了不公之事,我便是要出手的。”她拧了拧左手的手腕,眼底闪过一丝厉色,“还请阁下出招吧。”
带着面具的人唇瓣抖了抖,隔着面他的瞳孔似乎有一瞬间的颤抖,面对着半路出手的桑溪玉他没有说一句话,脚步微浮,提起了身侧长剑。
剑刃的银光一晃,与此同时,桑溪玉一瞬间触碰到那人的瞳孔,整个人不由地一颤,心猛地揪起来。她眸光微眯,将银蛇剑往前刺去。
银蛇剑柔软,缠绕着男子的长剑不脱,她发狠往后一拽,剑刃交错,火星四溢。
长剑双双落在地上,桑溪玉往树顶瞥了一眼,恰好透过重重黑绿的树叶注意到文双莺的目光,文双莺知晓她的身手,自然也没有太多担心。
她正过眼睛,欺身过去,伸出左手击过去,二人几下过招,最终二掌相对,响亮的一声后,时间似乎静止下来。桑溪玉趁机反握住那人的手,感受着熟悉的触感,她整个人一愣,对上那人的目光。
那双眼睛。
趁那人不注意,她紧咬嘴唇神色一凛,只手摘下他的面具。
那人还想阻止,在手靠近她另一只手时却忽然像意识到了什么止在了原地。
待回过神来时,面具已然被桑溪玉揭下。
褚负雪下意识想要闪过脸,可无法避免的感受到桑溪玉的目光,她的目光中有意外,更多的是不愿意相信。
桑溪玉愣住,将面具摔在地上,她想要松开褚负雪的手却被他反手紧紧握住。
褚负雪感受着掌心里剧烈的挣扎,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想要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桑溪玉推开他,从他的束缚下脱身而出,她甩了甩手,已经没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只道:“放了他们。”
褚负雪的目光移到她身后护着的母子身上,良久他摇了摇头,“还请桑女侠不要管在下的闲事。”
他凛声道。
身后的妇人看到来了救兵,赶紧膝行上前,扯着桑溪玉的衣襟,唉声乞求道:“姑娘救救我们吧,孩子还小,我当娘的怎么能看着他去死?”
桑溪玉回过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抬起手臂,轻声道:“放心,只要我在,不会让他欺负你们的。”
她俯身捡起长剑,朝着褚负雪嗤了一声,“相识许久,我竟不知你是这种残暴冷血的心性。没错,你就是这样的人,你套了一副假的外壳,生生骗了我们好久。”
“你放了这对母子,兴许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褚负雪蹙眉,他周身微微颤抖了一下,冷声道:“我不能放走他们。”
“为什么?”桑溪玉厉声质问,“你偏要赶尽杀绝吗?我想问,你的大业偏偏就离不得这对弱母子吗?”
“你不明白!”褚负雪走上前,他看见桑溪玉慌慌张张提起长剑,却差点使错了手,手臂一软,长剑垂落在地,“我答应你,我不会伤害他们,但我今日一定要将他们带走!”
一旁的文双莺待在树上,察觉到二人的气氛微妙,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托在下巴处的手捏地越发紧了些。
“什么事让你无所不用其极?”桑溪玉目中满是悲切,她本不愿在与眼前之人有任何牵连,但是望着身后哭泣柔弱的母子俩,她忍不下心。
“你可知这对母子是何人?溪玉,听我的,不要插手此事。”褚负雪眉眼凝重,往前迈了一步,他伸出手握住桑溪玉前指的剑刃,有鲜血从指缝间渗出,一滴一滴如红豆般砸落在地。
“在漠北你没有杀我,你让我苟活到现在。我宁愿相信你对我还有几分情,那我是否可以用这几分情来央求你不要插手此事?”褚负雪恳切道。
桑溪玉最不愿见的就是这双眼睛,这双面具下的双眼出现过,在乌沙堡的那次寿宴上,褚负雪带着面具入座,代表着生杀营。
他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手腕一拧,银蛇剑飞速收回,呼拉一下缩回原本的匕首大小。
身后的妇人见桑溪玉收剑,还以为她放弃了就他们,赶紧抱着桑溪玉的腿,哭喊着:“姑娘救救我们啊,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们啊,我们母子俩为你当牛做马,做什么都行......”
桑溪玉被她晃地打了个趔趄,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入目便是褚负雪掌心的鲜红一片。
总是在逼她,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哭声此起彼伏,孩子哭得悲痛不已仿佛刀尖已经架在脖颈上了。
桑溪玉睁开眼,眼神坚定,“你今日若要作恶事,那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闻言不仅褚负雪,连带着树上的文双莺也是一惊,她急急忙忙在众人的眼中从树上跃下来,跌跌撞撞跑到桑溪玉身后,拉住她的肩膀。
桑溪玉感到有人出现在自己身边,瞬间安心了许多,她回过头给了文双莺一个眼神,
“你先带他们走,这里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