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蔺董盯着蔺暖阳看了好长时间,倒不是不相信她,其实他也知道她的这份自信来源于肖家。他只是有些失落,没想到娘家不但没有给她任何助力,反而还一步一步地逼着她去接受她并不喜欢的人,而她平日里脾气那么大的一个人却在紧要关头选择默默承受。他替女儿委屈,替她不值,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蔺董收回视线拨通了钟守意的电话。挂掉电话,他平静了一会又说:“他们闹到这还有个原因,你韩叔叔快不行了。”

    韩叔叔是蔺氏的副总裁,也是当年和蔺董一起打拼的兄弟,算是蔺氏的元老之一。当年蔺氏改组,成立德蔚,韩叔叔被任命德蔚董事长,后来二叔手段塞了曹晖山进去,韩叔叔又被调回了总集团。集团所有的药品研发都是由他负责,一直到现在从未出过大的纰漏,新药的事给他的打击不小,让原本身体就不好的他直接一病不起,看样子回公司重掌研发大任是不太可能了。

    “爸,你不会想把药品研发工作也交给我哥吧?他刚来,对公司的了解还不如我多,再加上馨阳刚开始重新启动,新药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德蔚还有一摊子烂事,他就算再聪明再有能力,也分身乏术啊!”

    蔺董笑道:“你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见了你哥就跟斗鸡一样,暗地里还是少不了为他操心。”

    蔺暖阳撇撇嘴:“我说的是实话,懒得替他操心!”

    蔺董看一眼女儿,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这才聊起叫蔺暖阳过来的目的:“阳阳,你没想过放弃馨阳回德蔚吗?你哥的担子是太重了,我希望他把工作中心放到总集团这边来。”

    蔺暖阳愣了一下:“回德蔚做什么?”

    “做董事长。”

    “我从德蔚的一个小主管一跃成为馨阳的副院长就已经有很多人说我是仗了你的势了,现在是因为馨阳半死不活所以这些人还持观望态度,我要真去德蔚当董事长,肯定会有人坐不住。再说了,你让我这个时候去德蔚这不是难为我吗!我就给你出了几个馊点子你就觉得我有能力了?不是的,我只是旁观者清而已。”

    蔺董哭笑不得:“以前德蔚多少人挤破头往里进,现在这是唯恐避之不及了吗,连我这宝贝闺女都想躲得远远的。再说了,整个蔺氏都是我的,我想让谁当董事长谁就是,他们坐不住又能怎么样?”

    蔺暖阳赶紧给蔺董添了杯茶:“爸,你这就有点草率了,讲句实话,你对我的能力又能了解多少呢,病急乱投医也不是这个投法,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我呢,不怕临危受命,只怕不是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我是赵括,只会纸上谈兵,实战白搭。”

    “还学会谦虚了,我怎么觉得你是想离我离蔺氏远远的呢?”

    蔺暖阳赶忙拿乖卖巧:“爸,你这可冤枉我了。其实我连德蔚的下任人选都想好了,要是真想离你远远的,我干嘛要费那个脑子?”

    “谁?”

    “我二叔。”

    蔺董惊愕地长大了嘴巴:“你不是最烦他?”

    蔺暖阳笑了笑:“你不烦他就行。”

    蔺董不说话了。蔺暖阳唯恐他多想,将馨阳的下一步计划简单说了,临了又提到了肖卓。蔺董果然转移了注意力,虽然对肖卓没什么好感,但对肖董以及肖董背后的实力和人脉确实很感兴趣。他已经没有办法再说让蔺暖阳慎重的话了,只能看着她长吁短叹。这要是放在以前,蔺暖阳肯定觉得无所谓。这么多年,她对恋爱的确有些提不起兴趣,跟谁结不是结,这世上有多少夫妻真的是因为爱情而结婚,好多也是利益驱使,搭伙过日子而已,既然是为了利益,那当然越大化越好。但现在,一提起要和肖卓结婚,她的心突然有些不舒服,毕竟今日不同往日,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将爱情视为麻烦的人了,更何况她的心里还装了一个人。

    钟守意进蔺董办公室就畅通多了,没有漂亮前台小姐姐,还有想巴结的人一路欢迎。

    在蔺董办公室见到蔺暖阳钟守意特别意外,以至于他打量了好几遍才在她身边坐下。一坐下,他就冲她说:“我原本想过几天忙完了再带你来总集团和高层见个面,毕竟你任命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正式打招呼。”

    蔺暖阳喝了口水,面无表情地说:“没必要,你那些高层对馨阳也不感兴趣。”

    钟守意很坚持:“这是规矩,今天就算了,改天还是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以后和总集团打交道还多着呢!”

    蔺暖阳心里想着这不还有你吗,但却没说,只是用一个“嗯”敷衍了过去。

    蔺董将蔺暖阳提议让钟守意全权接手家属安抚事宜的事说了。钟守意完全赞同,没有推辞,很快答应。确定家属们还没有离开,他决定去会会。陶云澈的家离集团有些远,蔺暖阳那口恶气不出估计今晚觉都够呛能睡着,必须得跟他好好掰扯掰扯。她的车技不太适合在下班的时候高峰期的车流中钻来钻去,和蔺董告别,与钟守意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你俩没事的时候来陪我说说话啊!”蔺董突然说,眼睛却只看着蔺暖阳。

    蔺暖阳心里突然酸了一下,转头故意笑道:“给我们这么多工作还能有没事的时候?”

    “你最近不是很闲吗?”钟守意突然一脸认真地问蔺暖阳。

    蔺董泄气一样无力地靠在沙发上,都懒得理钟守意了。

    蔺暖阳转头斜睨着钟守意:“嗯,全世界就你忙!”说完冲蔺董摆摆手先一步走了出去。

    钟守意其实没有别的意思,这句话也是脱口而出,见蔺暖阳面色不善,赶忙追了上去:“我又说错话了?”

    蔺暖阳突然停下脚步,扫一眼周围,将钟守意拉到了电梯间,悄声说:“我推荐二叔做德蔚的董事长了。”

    钟守意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他没那个能力,而且,你不是一直不认可他吗?谁都知道整个集团就德蔚的效益和前景还不错,他去了,大权在握,到时候就更难控制了!”

    蔺暖阳静静地听着,而后说:“你觉得这些人来总集团闹是偶然事件吗?”

    “什么意思?”

    蔺暖阳沉吟道:“以前集团大大小小出过不少事情,药品行业与人打交道这些是难免的,但集团每次都处理得很好,偏偏这次怎么就处理不了了呢?”

    “你是说,是有人故意的?”

    蔺暖阳一副“你说对了”的表情:“不用怀疑,就是二叔。不用问我原因,直觉,或者你将此归咎于偏见也行。”她完全一副爱谁谁的表情,“时机太微妙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你要我来总集团帮你的时候来闹?这事儿经不起推敲。”

    这一次钟守意没有反驳蔺暖阳,他也不傻,很多时候只是不想相信血亲会害自己人。

    “那你为什么还推荐他做德蔚董事长?”

    蔺暖阳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许久,才慢慢地问:“你知道‘断尾求生’吗?”

    钟守意猛地看向蔺暖阳,好半天才问道:“你要放弃德蔚?”

    蔺暖阳摇摇头:“不,我们要放弃的是德蔚乃至整个蔺氏的糟粕。人、业务、产业,等等。”

    钟守意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了一件连蔺暖阳都不知道的事。

    德蔚以后的业务并不只局限于医疗器械进出口,打算自主研发生产,集团着急拿到肖氏的投资,还有这方面的需求。钟守意在说这件事的时候一个劲儿拿眼瞟蔺暖阳,上身也随着话题的深入往她的方向倾斜,如果不是他眼中流露出的紧张和略显磕巴和不知所谓的话语,她真的以为他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但事实证明,他只是怕她急眼一直在做随时冲上去安抚的准备。

    “这馊点子是二叔出的?”

    “也不全是馊点子。现在国内的医疗器械前景不错,德蔚这些年做医疗器械进出口生意有一定基础,起步相对来说简单些。”

    “投资纯净水、建旅游风景区、搞物流、进军玩具市场、研发电子产品,折腾了五个项目黄了两对半,一共花了3.2个亿,有的血本无归,有的还好些及时止损,该转让的转让该卖的卖,知道收回多少钱吗?”

    钟守意不知道,因为他还没顾得上和蔺元舟算账,或者更确切地说,他觉得算了也没意义,就算把蔺氏全亏了,也会有爷爷护着他。

    蔺暖阳自问自答:“九千二百万。你知道老东西为什么做的全是与蔺氏产业无关的生意吗,因为他算准了咱爸不懂,也懒得管。”

    老东西是指的蔺元舟,蔺暖阳私底下总这样叫他,钟守意以前还纠正她,时间一长也开始跟着喊。

    “这次他想投资的是与蔺氏有关的生意。”

    蔺暖阳斜眼看钟守意,冷笑道:“风声鹤唳。”

    钟守意明白了,老东西已经发觉哪里不对了。他往前探了探身体:“你还是怀疑他这次投资有别的目的?”

    “不投资不折腾他怎么搞钱?”

    “二叔好歹和咱是一家人,公司垮了,只有他一个人有钱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就能心安理得了?”

    “他能□□、包养亲戚的女儿就注定了不是什么好鸟!一家人?别逗了,这世界自己人祸害自己人的还少吗?还有,他被咱爸压了这么多年,干什么都得看他脸色,你以为他就能服气?他现在估计不仅能心安理得,搞不好还得意的很!”

    钟守意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啊,就因为蔺元舟是亲人,他们总会刻意忽略他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倘若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钟守意肯定就义愤填膺恨不得替受害者讨个公道了吧!

    电梯上上下下,来来往往的人也多,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蔺暖阳看了下时间,摁下了电梯:“我晚上有事得走了,你先处理手头上的事吧,德蔚新项目的事儿先拖着以后再说。”

    钟守意一把抓住了蔺暖阳的手腕:“你今天见肖卓了?”

    蔺暖阳点头,说:“对,我这条路无论走得多么不甘心,你都得承认我走对了。蔺氏真的到了需要外援的时刻了。”

    “阳阳!”钟守意挡住了电梯,“你真的答应帮我了是吗?”

    蔺暖阳看着钟守意,语气没有一丝波澜:“我一直在帮你。”

    蔺暖阳一路小跑进了车,开了不到十分钟就碰上了晚高峰,中间又有两辆车追尾等着保险公司出险又堵了一大段。等她将车停在陶云澈家小区门口,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她估算了一下时间,直接去了他家。敲了几遍门都没人应,她掏出手机按下了他的电话号码。手机仍然没有人接,微信发出去,等了五分钟,没回。

    蔺暖阳怔怔地站在陶云澈那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突然泄了气。想来她是不应该这么任性,他有生气的权力,也绝对有生气的资格。如果她一直坚持下去不给他任何回应,或许,他们现在还是很好的朋友。她后悔了,贪心果然要不得。

    蔺暖阳就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下楼,走到单元门门口的时候,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抬头,看向来人,舒展了紧皱的眉头,但脚步却重新动了起来,试图继续往前走。

    陶云澈不声不响地拦住了蔺暖阳的去路,嘴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一双眼睛在渐暗的黄昏光影交错中亮得就像灯光下的猫眼石,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蔺暖阳不敢看这样的眼睛,再一次想要离开,却仍被陶云澈拦住。

    “我知道你要来,一下班就去买了菜。”陶云澈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还有讨好。

    蔺暖阳平静地看着陶云澈:“我错了,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招惹你。”

    陶云澈认真听完了,用同样平静的声音回道:“不,是我招惹的你。我难得喜欢一件东西、一件事或者一个人,我蓄谋已久,认为喜欢就必须要抓住。”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还要抓住?”

    陶云澈坚定地点头:“你一天不结婚,一天就是自由的。说我不道德也好,说我贪心也罢,反正从小到大我都是流言蜚语中活过来的,一身铜墙铁壁,正好用上。”

    蔺暖阳叹息,拼命地眨着眼睛才没能让眼泪留下来。

    “走吧,回家吃饭。”

    陶云澈说完却没动,等着蔺暖阳先走。可蔺暖阳也没动,拳头攥了好半天,才抬头对他说:“对不起,我不想抓住了。”

    这一次,陶云澈没有再拦蔺暖阳,任由她挤过狭小的缝隙,迅速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缓缓上楼,一步一步,一阶一阶。开门,关门,进厨房,收拾东西,机械又麻木。他想,或许他不应该去买菜,她都放下骄傲来找他了,在等他的时候,她一定想了很多,会很伤心吧,还很忐忑,或许还有委屈。可是,他也知道,有些结局,不是买几样菜晚几分钟就能改变的。

    蔺暖阳进总集团没带任何职务,就在总裁办公室的门口放了一张办公桌。她向肖家询问了婚期新闻发布的具体时间,而后便与钟守意商量将新药失败的事情卡点发布出去,毕竟好多家媒体盯着,再捂就捂不住了。

    蔺暖阳估计得没错,新药三期临床试验失败的新闻一出刚刚引起关注便被蔺家和肖家联姻的八卦新闻掩盖了。接下来,肖氏大肆宣扬正式进军医药业,而蔺氏紧锣密鼓地回应肖氏的加入为蔺氏打了一阵强心剂,并隐晦地提到了改革的决心。蔺氏的股票没有预想中跌入谷底,小幅度波动后逐渐恢复平稳。当肖董知道这妙招是蔺暖阳出的之后,更加得意让她做自己儿媳妇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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