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暖阳回家的时候蔺董正在餐厅吃早饭，看到她，什么都没问，约她出去走走。蔺暖阳吃了两口早饭，很快换好运动装，和蔺董一起出了门。

    天气很好，别墅前就是大海。父女俩沿着海岸线毫无交流地漫步了一会，蔺董在犹豫是否主动提一下肖卓的事，而蔺暖阳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

    木栈道上走来一家三口，看上去一两岁光景孩子不肯让爸爸抱，挣扎着要到妈妈的怀里。妈妈故意逗着孩子，围着爸爸与孩子躲猫猫，孩子一会哭一会儿又笑了。等他们热热闹闹地经过，蔺暖阳已看直了眼。

    蔺董站在不远的地方等女儿，看到这个情形，识趣地决定还是先不要提。

    蔺暖阳目视着一家三口走远，垂首走到蔺董身边，决定说出这段时间一直困扰她的事。

    “爸爸，哥哥让我去总集团帮他，可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这事儿他跟你商量了吗。”

    蔺董点点头：“早就说了，我同意。”

    蔺暖阳转身看向大海：“我其实有些犹豫。二叔早就防着我，我这再一和哥哥联手，他肯定会有所动作。蔺氏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内部再出问题就更是雪上加霜，最重要的是哥哥，不能平白无故地还没施展拳脚就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先束缚了手脚。”

    蔺董叹了口气：“这些我们都想到了。一直当鸵鸟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该正面面对的还是要去面对。我和你哥在这个时候提你去集团的事，还有一个原因是肖家。现在馨阳的投资已经到位，肖家的态度也很明确，你二叔就算冲肖家，也会有所收敛的。”

    蔺暖阳看着眼前的大海，面无表情地说：“爸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我的命运就已经和肖家连在一起了。”

    蔺董看一眼女儿，近乎于冷酷地说道：“是的。”

    蔺暖阳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婚期定下了吗？”

    “你爷爷找大师选了两个日子，一个是半月后，一个是一个月后。我的意思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你呢？什么想法？”

    “还是一个月后。”蔺暖阳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在结婚之前，我想搬出去一段时间。”

    “行，去透透气吧！打算什么时候搬？”

    “越快越好。”

    “好，这几天我让詹野和阿姨先给你去打扫一下。”

    房子是现成的，还是那套小公寓，她一个人住足够了。原本蔺董是舍不得蔺暖阳的，毕竟还有一个月她就嫁人了，可他也知道，她太压抑了，在这个硕大的房子里，她一点自由都没有。搬出去挺好，能清静一天是一天。

    蔺暖阳在去集团报道之前先去了馨阳看工程情况，资金一到位，工程立刻重新启动，院子里热火朝天的全是人，蔺暖阳一个外行也看不出门道，再加上工程负责人不在，她草草看了一圈便回去了。之后就开始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搬进的公寓，等一切收拾妥当两天又过去了。这期间，钟守意不放心，就算再忙也会在晚上下班后抽出时间去公寓看一眼，碰不上她放下东西就走，碰一块了就一起回家。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绝口不提她结婚的事。

    原本想着周五搬家，因为填了几个新家具钟守意又找了检测和清除甲醛的公司，一折腾又是大半天，蔺暖阳只好将搬家的时间改到了周六。

    周六一早，蔺董亲自开车送蔺暖阳去了新家，又是好一阵叮嘱。蔺暖阳既心酸又无奈，开玩笑说要给蔺董找个老伴。估计是想起了亡妻，蔺董红了眼眶。蔺暖阳一阵哄，越发觉得爸爸确实老了，越来越像个求人关爱的小孩子。

    中午，肖卓出现在了公寓。这次比较反常，他难得在大白天打扮得人五人六，头发抹了至少半斤发胶，看到蔺暖阳开门，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束鲜花，99朵红玫瑰，俗气得蔺暖阳只翻白眼。她没让他进门，放下东西直接去了车库，让他上车，等他系好安全带，一踩油门上了立交桥。

    快到地方了肖卓才知道蔺暖阳压根不是要请他吃大餐开什么暖房party，而是去看望他爸爸。她是前天听爸爸说肖董又住院了，这几天忙着搬家也没腾出时间去探望，既然知道了，不去似乎不太礼貌。到了中医院，肖卓坐在车里不想下车，爷俩因为钱的事正在置气，谁也不想搭理谁。蔺暖阳也不管他，先一步下了车，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陶云澈，发送了一条消息。陶云澈没有回。

    巧的是肖董的病房就是蔺董之前住的那间，从上VIP楼层开始她就开始睹物思人，这一切都太熟悉了，纵使她不想去想，以前的情形也会像电影画面那样往脑子里钻。打从那天从陶云澈家离开，两人再也没有联系，她用忙碌试图分散注意力，收效甚微。她不知道陶云澈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借着肖董的病去主动联系是她预谋已久的，打从知道的那一刻开始，她连发什么样的信息都在脑子里打好草稿了。

    肖董的精神非常好，一点都不像个病人，问过之后才知道，他是因为过段时间要忙儿子的婚事，怕到时候身体撑不住才求院长让他住院。蔺暖阳对他这种浪费医疗资源的行为表示鄙视，但面上还得流露出感激的表情来，说：“让您操心了。”

    肖董怎么看蔺暖阳怎么觉得满意，一高兴，容光更是焕发。蔺暖阳看在眼里，感觉自己特别像个旧时候给地主老财冲喜的童养媳，那苦命的预感要多强烈有多强烈，还一眼望不到头。

    等到离开病房蔺暖阳也没有收到陶云澈的回信，更没有见到他人。她心里满满的失望，失望到极点就有些忍不住了。她找了认识的护士询问他有没有上班，得到护士的回答后，她下楼直奔针灸室。

    一进电梯，蔺暖阳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循声去看，陶云澈的脸便出现在了电梯内投放广告的液晶屏幕上。身后传来两个女人的窃窃私语“他本人比电视上帅多了，之前我还以为中医院只有秃头老爷爷，没想到还有颜值这么高的帅哥”、“他的诊室外挤满了人，有些压根儿就没病，就是为了看他一眼”。

    蔺暖阳的脸立刻挂上了数九寒霜，走出电梯大步向陶云澈的诊室走去。女人的话一点都不夸张，平日里几乎全是中老年人的门诊部现在挤满了一水的小姑娘，各个浓妆艳抹装扮入时，看上去都不像生病的样子，但看上去却都有病！

    蔺暖阳长驱直入，拨开围在门口张望的莺莺燕燕，直接杵在了陶云澈面前。

    陶云澈正和薛教授对着电脑上的病例商量着什么，以为又是哪个大胆的“粉丝”，头也没抬。薛教授似乎还不太适应，刚要开口提醒排队，一抬头见是蔺暖阳，疲惫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笑容：“真是不好意思。”

    陶云澈也随着抬头去看，脸突然红了一红，神情紧张地看一眼外面的人，再瞟一眼蔺暖阳的脸色，立刻低下了头。

    蔺暖阳冲薛教授抱歉地笑笑，寒暄几句，说：“我找陶医生说几句话，很快，不知道方不方便？”

    “当然方便。”薛教授说完冲陶云澈说句“去吧”继续看病例去了。

    蔺暖阳左看看右看看，蹲下身又看了看，见有一个病床前的帘子是半开的，直接走了过去，等到陶云澈也进来，她唰的一下拉上了淡蓝色的布帘。

    几天没见，陶云澈憔悴了不少。蔺暖阳明明有些担心，嘴上却不饶人，冷笑道：“怎么，女妖精太多了，你这阳气都损耗了是吗？”

    陶云澈心里还在别扭，原本是低着头不想看蔺暖阳，听到这句话便抬眼去看她，其实她也好不了哪里去，脸蜡黄得像得了肝病，额头上还鼓了颗痘。他皱了皱眉头，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赌气要挣脱，被他低吼一声给吓住了：“别动！”

    蔺暖阳以前欺软欺硬还软硬不吃，这会儿倒老实了，一动都不敢动。陶云澈诊完脉后也不多废话，说：“明天开始吃药！”那语气霸道的要死，完全不容置喙。

    蔺暖阳完全被震慑住，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怂爆了，一边扔下一句：“你不是不回我消息吗，有本事永远别回！”说完掉头就走。

    陶云澈双手抄进白大褂的口袋里，也不拦蔺暖阳，更不挽留，跟着她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然后看着她明明气得要死还没忘了给薛教授留个笑脸去道别。他有些想笑，但却在她回头瞪他的时候又迅速收敛了。

    门口的女人们向蔺暖阳投去了即妒忌又愤怒的目光，蔺暖阳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却偏偏拨不开这堵人墙，正恼火，看到肖卓跑了过来，清了清嗓子，说：“美女们，麻烦让一下？”

    几个女人回头，看到肖卓开始你推我我推你的玩闹，小女人姿态尽显。蔺暖阳白眼都懒得翻了，挤过好不容易留出的缝隙，被肖卓牵着出了门。刚走两步，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进耳中：“这个也好帅，凭什么，她长得这么丑！”

    “你才丑！”蔺暖阳扭头幼稚回怼，却看到陶云澈站在门口正冷冷地看着肖卓那与她相牵的手。她故意不松开，咬牙切齿地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消失在了走廊拐角处。

    送肖卓回家后，蔺暖阳收到了蔺董的信息，问她有没有空能不能到办公室来一下，有事找她。蔺暖阳只回了一个字：“有。”

    这些年蔺暖阳去蔺氏总部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完，而且每次都是公事，提前预约、登记，严格遵守来访流程，从来都没有搞特殊或者单独见过蔺董。这次不同，一进门她就和前台的漂亮小姐姐说与蔺董约好了，前台不认识她，非常警惕拦住了她，一脸假笑地表示需要电话确认。蔺暖阳表示理解，百无聊赖地环视周围，忽然发现右手边接待室里坐满了人，看样子不像是员工或者来跑业务的，更像是什么人的家属。玻璃门关着，听不清里面人讲话，但有几位访客表情看上去非常凝重。蔺暖阳留意了一下接待人员，是行政部的部长。

    “您好，蔺董请您进去。”前台看向蔺暖阳的态度明显变了。

    蔺暖阳回过神，转头冲前台笑笑，刚要往里走，蔺董的秘书一路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见他向自己招手，她赶忙打招呼：“叶秘书。”

    叶秘书向接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脸拧着眉头冲前台低声训斥起来：“这是蔺董的女儿，她来找蔺董还用确认？上班不带脑子！”

    前台赶忙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蔺暖阳说完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叶秘书，一边走着一边小声问他：“出什么事了？”

    叶秘书也没打算瞒她，超接待室的方向努了努嘴：“闹事的，新药试药员的家属。这几天公司不太平，总有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公司晃悠，蔺董那会还叮嘱我你要来，让我留意些，我这还没顾上你倒被不长眼的前台拦下了！”

    “前台又不认识我，估计她应该也是被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给吓到了，谨慎点还是没错的。不过，新药临床试验都签订了合同，该赔偿的公司和保险公司不都赔了吗，为什么还要到公司来闹？”

    叶秘书从一个小文员一直做到董事长秘书并且一做就是十几年有很大原因就是不该说的话从不多嘴。站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口，他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对蔺暖阳说：“这里面的事很复杂，我建议你也不要向蔺董提起，他最近挺心烦的。”

    蔺暖阳点点头，走进了蔺董的办公室。

    当年蔺氏大厦竣工，是蔺暖阳帮蔺董挑的办公室，也是她挑的装修，简洁又对比强烈的黑白色，与蔺董严肃谨慎的性格相得益彰。

    蔺董先问了肖董的身体状况，听到她的回复后，笑得有些勉强。她也不想继续话题，打算聊聊工作上的事。

    馨阳没什么好谈的，蔺暖阳也没打算听叶秘书的话，开门见山地提了接待室的事，蔺董没打算深谈，只是说人贪心不足，明明保险将该赔的都赔了，但家属还是闹了过来，目的就是想多要一份钱。

    “处于人道主义，这钱也不是不能给，但我不能开这个头，更不能由着他们狮子大开口。”

    “为什么是行政部的人处理，这不是他们的职权范围，外联部的不出面？”

    “□□属于工会，咱集团的工会一直在行政部……”

    蔺董话未说完，却被蔺暖阳打断了：“爸，这是二叔出的馊点子吧？他可是分管外联部的！”

    蔺董这才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蔺暖阳没有回答。

    “他们为什么要闹？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没处理好。工会？工会是为我们集团内部工人设立的，能把手伸到不相关的试药员身上？这完全是两码事啊！总集团再不拿出点态度来，就不怕矛盾激化？我刚刚看到他们的表情可不太对。”

    “之前外联部参与过，也没个好结果，怕再被他们赖上。”

    蔺暖阳冷笑：“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怕赖上外联部不怕赖上行政部？这是什么逻辑？因为行政部是哥哥分管的？我明白了，他这是不满我哥一来就做了集团总裁故意给他找麻烦吧？可赖上谁总集团都清净不了啊！这点道理他不懂？因为新药的事，本来我们就应该注重舆论，二叔不好好解决，只想着拖延，这样做等于是放了个定时炸弹。”

    “所以你哥才甘心把这事儿接过来！我何尝没想过。但现在公司的情况怎么做都不合适，只能先拖着。毕竟新药虽然失败了，但还未正式公布。”

    蔺暖阳看出来了，或许不是二叔说服了爸爸，而是爸爸根本就拿他没办法。遇事摆烂是蔺元舟的一贯做事风格，或许这一招在某些事情上确实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对于这件事，蔺暖阳觉得并不乐观。她沉默片刻，试探着问：“爸，把新药之后所有的事宜都让哥来处理怎么样？”

    蔺董示意蔺暖阳继续说下去。

    蔺暖阳说：“任命下了，哥就是总集团的总裁，想不承认都不行。一来，既然他都来负责处理试药员的事，那处理之后的善后工作就名正言顺了；二来，新官上任三把火，都知道新药失败是个烫手山芋，不要让哥勉为其难去接，让他迎难而上，如此一来也让所有人知道他这个总裁不是摆设，是来认真做实事的。而且，你放心，我有办法让新药失败的影响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