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暖阳见钟守意沉默不语的样子有些不落忍，说：“我同意在馨阳正式投入运营之前去总集团帮你，那你呢，对馨阳到底怎么打算的？”

    钟守意：“我还能怎么打算，肖氏已经借着催婚的名义将馨阳的资金打到总集团的账户上了，不专款专用就是违约，我还敢有什么打算？”他看着蔺暖阳，叹道，“二叔知道这件事后把我好一个讽刺说你连我都防着，我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蔺暖阳咬着后槽牙说：“你活该，就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不防你防谁？！”

    钟守意哭笑不得：“行，我活该。那我问问你，陶医生也是活该吗？”

    一听这话蔺暖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瞪着钟守意说：“我还就实话告诉你，我喜欢陶云澈，半分不掺假。你们所谓的利用就是小人之心的阴谋论，在我眼里，我和他在一起夜不归宿就是纯纯地不想分开，少在这给我扣屎盆子！”

    钟守意无奈了：“你心虚什么，我什么时候说‘利用’了？我只是觉得你和肖卓结婚以后陶医生这一头扎你身上了肯定很痛苦，他不无辜吗，平白受这情伤？！”

    蔺暖阳这才意识到两人说的压根儿就不是一件事，她的确心虚了，因为利用陶云澈是事实。

    钟守意看着失魂落魄的蔺暖阳又不忍心了，站起来轻轻地抱了抱她，安慰道：“好了，我不该提，你也别这样，怪让人心疼的。”

    “哥哥。”蔺暖阳的声音有些发抖，“你说，我是不是没有想象的那样爱云澈？沈落蕊是不是说对了，我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对吗？”

    钟守意轻轻地拍着蔺暖阳的背：“你要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就不会甘心嫁给肖卓了。”

    “那为什么，我对云澈就能狠得下心来？他可是二十九年来我喜欢的第一个男人。”

    钟守意后悔提这个话题了，赶忙又试着去转移：“对了，二婶要回来了。”

    蔺暖阳暂时停止了沮丧：“二婶？”

    二婶从来不参与蔺氏的事务，之前她在国内的时候经营了一家夜店，和照照出国后店也交给了专业经理人打理，蔺暖阳有些想不通蔺董将她请回来的目的。

    “爸爸说，约束一头野马需要辔头，而二婶或许就是那个辔头。”

    “看来二叔和二婶分居这么多年死都不离婚是有原因的。”蔺暖阳思忖着，用询问的语气问：“二婶的家世？”

    钟守意点点头：“别忘了，二婶娘家的实力一点都不比咱家差。”

    “你说这个倒是提醒我了。既然二婶的娘家这么有实力，二叔就没想过求他们帮忙？他们可是二十多年的亲家，联姻的作用不就是这个吗？！不然我和肖卓折腾什么？”

    “这你还真说到点子上了。我找我妈侧面打听了一下，说是二婶的主意，坚决不把钱交二叔手里。一开始我是怀疑她知道二叔和沈落蕊的事赌气，后来发现似乎不是这么回事，搞不好她和你有同样的想法。”

    蔺暖阳微微颔首，突然又想起什么，问：“之前你提到二叔要上的保健品项目做前景调查了吗？”

    钟守意老实回答：“做了，请的专家。这两款保健品都是从天然植物中提取，一个专门针对现在经常熬夜和精神压力大的社畜，另一个是助眠饮品，前景真的不错，关键是前期已经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去做研发，生产和销售手续都已经办妥，生产线也到位了，只要有钱就可以立刻投入生产。还有其他的生产线，没钱也会面临停产，机器动起来我们才有机会喘息，蔺氏才有希望。”

    “那就更需要肖家了。”

    绕来绕去还是离不开肖家。钟守意这次没有再急眼，事实就摆在这，没资格急。

    蔺暖阳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对钟守意说：“想办法由你或者爸爸拿回药厂，不要再让蔺元舟全权负责了。关键时刻你真的可以去找一下二婶。”

    “你和爸爸想到一块去了。不过，你和二婶关系好，这事儿到时候还得你帮忙。一个月的学习恐怕没有办法完成了，这几天看看情况，你能不能尽快回去？”

    “我知道了。”

    钟守意看了一下手表：“我得回酒店了，一会还有个视频会议。”

    “你走吧，让我静一静。”蔺暖阳说完，又坐会到了长椅上。

    蔺暖阳的确需要静一静。钟守意没有再多做逗留，拍了拍她的肩膀，先一步离开了。她独自一人坐了好长时间，直到周围的长椅上坐满了乘凉的人才站起身来。

    一位气质优雅的奶奶拦住了蔺暖阳的去路，一看到她一双如炬的目光便投射过来，上上下下扫了她好几个来回，直扫得她从失魂落魄中抽离出来，回归正常。

    “就是你专心搞事业不理我们云澈？”

    蔺暖阳用眼神询问奶奶身后的杨秥。杨秥赶忙介绍：“马奶奶。”

    蔺暖阳变脸一样露出了只有在讨好爸爸时才会出现的狗腿笑容：“原来您就是马奶奶！”

    马奶奶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地在脑后挽了一个饱满的发髻，穿着改良式样的中式黑衣黑裤，虽然年近古稀但外貌依然出众，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估计意识到不是问这种问题的场合，她没有再追问，疏离又客套了地说：“远到是客，得空了到家里玩。”

    蔺暖阳赶忙回应，见杨秥在一旁憋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马奶奶不是旅游去了吗？”蔺暖阳小声问杨秥。

    杨秥回道：“其实也不是旅游，马奶奶父亲有个遗愿，办完丧事后，马奶奶就跑了一趟，本想着带着云澈姥姥一起散散心，结果两个老太太都没心思玩，就提前回来了。”

    马奶奶的余光往远处的杨爷爷瞥了一眼，脸色看上去更严肃了些，昂首挺胸离开了疗养院。杨爷爷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脸上挂上了一层霜，马奶奶那一瞥霜似乎又厚了一层，她一走，他的脸便结了冰。栾睿那兴冲冲的脚步在蔺暖阳一阵狂使眼色下及时刹了车，一脸遗憾地目视着杨爷爷远远地与她告别，直到离开疗养院，他也没能有幸与他讲上一句话。

    “又错过了，太遗憾了！”栾睿的样子像是要哭。

    蔺暖阳将手搭到栾睿的肩膀上给予安慰：“可能缘分还没到吧，以后还有机会。”

    栾睿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非常幸运的人，与很多人不同，他非常感激这种幸运，认为这是他多得的，每当遇到“不幸运”的事他也会很快释然，好事儿不能让他一人占完不是。只不过，这次的意外邂逅他比中了大奖还兴奋，没能与偶像或者偶像的爸爸说上话让他释然的时间稍微拉长了些。

    蔺暖阳有些不落忍，手放在他肩膀上的时间也稍微长了些。

    栾睿傻站了五分钟还没缓过来，要不是陶云澈的那声欲盖弥彰的咳嗽，估计他还得郁闷一会，不过，很快，他便发现了端倪，毕竟，陶云澈的眼睛透过手机摄像头已经盯着蔺暖阳的手好长时间没眨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网络卡掉了。栾睿多有眼力见儿，立马从emo的情绪中迅速抽离，一蹦到了蔺暖阳一米开外的地方。

    蔺暖阳那会儿脑子有些混沌，杂七杂八的事想了很多，虽然她的手在安慰栾睿，但思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一会儿是钟守意说的那些话；一会儿又是找个什么机会去问一下杨秥马奶奶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不满；一会儿还要盘算提前多长时间结束这次考察。

    蔺暖阳被栾睿的那一跳晃了一下，正奇怪他怎么这么大反应，突然就见杨秥将手机屏幕怼到了她的眼前，陶云澈那张好看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她也不是第一次通过摄像头看他，之前刚来的时候也与他视频过，可今天他的样子有些不太一样，似乎更帅气了一些。

    蔺暖阳盯着屏幕上的陶云澈，疑惑地问：“你开美颜了？”

    陶云澈做了一个无语的表情，脸微微有些红：“化妆了，今天拍摄，在换场景。”

    “怎么不打我的手机？”

    “打了，你没接。”

    蔺暖阳这才意识到手机没带，忙解释了，又神神秘秘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今天特别帅才想起来跟我视频的？”

    陶云澈很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却悄悄冲镜头点了点头。蔺暖阳立刻乐了，冲着手机话筒小声说：“你今天真好看！”

    陶云澈笑得特别开心，随机又清了清嗓子露出了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竟然不知道你和栾睿都这么熟了。”

    “熟吗？”蔺暖阳干笑一声，“嗨，都是同事！”

    “你对所有同事都这么友好吗？”

    好大的醋味！蔺暖阳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扫了扫周围的人，躲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故作轻松地开玩笑：“你怎么了，吃醋了？”

    陶云澈板起了脸，表情极其认真：“不然呢？”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蔺暖阳怔怔地看着陶云澈，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非常蠢的问题，她的确是在开玩笑，以他沉闷又害羞的性格压根儿没觉得他会回答，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不但回答了，而且答得极其认真。蔺暖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张皇失措地移开视线，脑子完完全全短路。远远地看到杨秥走来要手机，她如蒙大赦一边拼命冲他们招手一边作势要找理由收线。

    陶云澈关键时刻特别有眼力见儿，嗓门也大了起来：“想跑？”

    蔺暖阳摒住了呼吸：“什么？”

    陶云澈不看她：“我不会放过你第二次。”

    这句话倘若放在悬疑片肯定是句非常变态又惊悚的话，可在这风和日丽的蓝天白云下，眼前的人又那么好看，只会让蔺暖阳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她结巴起来：“什，什么意思？”

    “就是你脑袋里想的意思。”陶云澈淡淡地说完，冲蔺暖阳微微一笑，“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我听到了！”蔺暖阳突然有些气急败坏，几天没见，臭小子竟然学会撩人了，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女人身上学的！赌气似的说：“我不回去！”

    “你得回来喝药了，太爷怕你在疗养院待不久万一中间停药，特意把药方给我了。“

    蔺暖阳扭头瞪他：“不喝！谁知道是不是毒药，你刚说了不会放过我！”

    陶云澈的故意板着脸：“不想英年早逝你最好给我一滴不剩地喝下去！”

    “陶云澈你变了，你以前从来都不会对我这么凶！”

    “这才刚开始，以后还会变！”陶云澈说完听到有人喊他忙冲屏幕里的蔺暖阳说，“我该去工作了，晚上再跟你联系，下了，拜拜！”

    “拜拜！”蔺暖阳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点欣喜，有点小激动，几天没见，陶云澈就像变了一个人。她知道，肯定是因为那一晚的相处，又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或者他没变，只是以前的她没有足够了解。但毋庸置疑的是，无论温柔的他还是霸气的他，她都喜欢。

    紧锣密鼓地继续学了几天，肖家又亲自打电话催婚，馨阳已经重新开工，蔺暖阳也不好继续再待下去，与院长和杨秥商议后，决定留下栾睿和任迪继续学习，她先回。杨秥特意为她举行了欢送仪式，将没值班的同事和几个关系好的义工全请了去，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她特别喜欢这个地方，也特别喜欢这里的人，更喜欢这里的工作氛围。比起德蔚，这里极少勾心斗角，所有人的目标也一致，没有人偷懒，也没有人抱怨。杨秥说这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好领导，这句话给蔺暖阳的触动特别大，想起当年蔺董也非常英明出色。

    飞机准时抵达机场，陶云澈要跟着薛教授坐诊还要为预约的病人治疗忙得脚不沾地，连电话都是中午一边吃饭一边打的。蔺暖阳不想他耽误工作，坚持不让他接机。詹野接到她后先回了爷爷家，说是二婶比她早到了三个小时，爷爷高兴，说要吃团圆饭。

    一踏入这个城市，蔺暖阳条件反射地紧张了起来，警觉程度不亚于电视剧中的特工。詹野最了解，好心提醒她：“他这会儿顾不上你，忙着巴结二婶呢！”

    蔺暖阳沉默着笑笑。车子一路驶进半山区，看着熟悉的风景没缘由地烦躁，颇有些厌屋及屋的架势。

    院子里爷爷用来玩票的药材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有一片开出了蓝紫色的小花，在漫天的晚霞下美得一塌糊涂。白色的栅栏前蹲着一个女孩，正对着小花拍照，侧脸的时候看不清，听到声音转头的那一刻，蔺暖阳立刻看到了一张与二婶至少百分之八十相似的脸。

    蔺照照惊叫一声立刻扑向了蔺暖阳：“姐！还认识我吗？我是照照！”

    蔺暖阳和蔺照照这个堂妹并不怎么亲近，两人连个微信都没有，小时候是因为年龄差玩不到一起，稍微大些了，是蔺元舟不喜欢他们堂姐妹来往，再后来蔺照照出国上学就更没机会相处。蔺暖阳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没心没肺的小孩子整天无忧无虑就知道疯玩，这次看来，国外的野鸡大学没能腐蚀她，虽然已经二十出头但仍然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一丁点她老子的影子都没遗传到。蔺暖阳由衷欣慰，和她自然亲近起来。

    “当然认识，漂亮了啊，像妈妈，真好！”

    蔺照照立刻挽住了蔺暖阳的胳膊，亲昵地说道：“我妈和大伯母说咱俩比的话，我胜在皮囊，你胜在气质。”

    蔺暖阳给逗笑了：“你倒不谦虚！”

    估计是听到院子里的声音，二婶迎了出来，给了蔺暖阳一个大大的拥抱，之后是蔺董和钟守意，看到她都很高兴。蔺元舟和爷爷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见蔺暖阳进门眼皮没抬一下。蔺暖阳只和爷爷打了声招呼便和二婶、照照到后院的凉亭里找奶奶吃水果去了。北方热得慢，南方已有酷夏的感觉，但这边的平均温度还在二十左右晃悠，蔺暖阳乍一下有些不适应，回车上将陶云澈送她的披肩披在了肩上。蔺元舟无意中看到了有片刻的怔忪，抬头的时候正好碰上蔺暖阳那似笑非笑的眼睛，他立刻将头扭了回去。

    奶奶是个话极少的人，也不怎么爱笑，蔺照照很明显怕她，非常拘束。蔺暖阳倒不怕，但也没什么话题聊，答了几句她的问话后便也沉默了。也是看在二婶的面子上，奶奶的话稍多了些，一直询问她们母女在国外的情况，二婶报喜不报忧，临了的时候看着蔺暖阳说了一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