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太阳落山，两人就回到西山脚下。自然不是走回来的，半山腰处有个缆车，25元一个人，便能解脱双脚。

    林静安和周北逸在缆车前，默契地看了眼彼此，两个人都笑了笑，没有商量却在沉默中约好了，然后牵着手走进了缆车。

    顺着山往下，很快就能看到起点，不用自己一步一步爬，竟然觉得这山其实真不算高。就像此刻，林静安回想了一瞬和周北逸的来时路，也觉得跟个梦一样。

    林静安忽然很好奇，那些自己嘴硬的日子里，周北逸到底在想什么。

    她问：“我把你往外推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

    周北逸顺着林静安的视线，从一棵一棵的树尖往下看，声音和缓得像耳边的风：“不一定。有时候气得很，有时候又不气。”

    “为什么又不气？”

    周北逸长臂在她后脑勺的头发摸了摸，像是在安慰：“你总以为你掩饰得很好？我又不是傻子，不气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姑娘怎么这么奇怪，明明还在意我，为什么又不接受我。”

    “想不明白的时候，又有点生气。”

    林静安否认：“我什么时候在意你了？”

    周北逸捏了捏她的脸：“行吧，你爱面子，我不能戳破。”

    林静安锤了他一下，他只是笑。

    缆车快到的时候，他重新牵起她的手，摇晃的缆车要在一个拐弯处停留，游客只能快速地下车。还没等工作人员提醒，周北逸就拉着她快步迈出。

    出了缆车，仍旧跑了几步。

    这种类似快乐地跑起来的感觉，对林静安而言，格外陌生。人好像只有在小时候才会因为快乐而蹦跳起来，长大后，只有越来越沉重地脚步。

    她忍不住露出笑容。

    周北逸盯着他许久，一边走一边看。

    然后将她的手连同自己的一起，塞进了上衣兜里，好像揣了一个宝贝似的。然后放缓了步子，朝山门口走去，步子慢，却轻松。

    周北逸：“其实，我后来想出了七七八八。关于你为什么把我往外推，想听？”

    林静安抿了抿唇：“你想出了什么。”

    周北逸没有立刻说，倒是谈起了之前的一段经历：“我去云南的时候，看了一个摄影展，有一张照片摆在建筑物的正中央，很抓人眼球：一片金黄的麦子和一个握着镰刀颓丧着的背影。”

    “只是，握着镰刀的人并不是农民，而是穿着雪白的衬衫的年轻女孩，她穿着的职业装和那片麦地格格不入，只有挽起的袖子和手里的镰刀看似在融入这场劳动。”

    “你知道那副照片叫什么吗？”

    林静安听得认真，此时却摇了摇头。

    “叫虚妄。”

    周北逸：“麦子熟了，自然会提醒种地的人，灰姑娘华丽的衣服，也会在十二点被敲碎。虚妄，就是不合适。你大约是以为，我是你那件不合时宜地白衬衫吧。”

    林静安停了脚步，望着他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她得承认，他说得很对。她的确这么想过。麦子熟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论她穿着西装还是衬衫，只要她是个农夫，她就需要回到原地，赤着脚，流着汗去割麦子。

    灰姑娘害怕午夜的钟声，因为她知道，那是提醒，提醒一切虚妄的幻想，都将归于现实。

    她曾经害怕，害怕他只是自己体验中的一站，不会是终点站，体验结束，自己还是那个赤着脚走来，苟且讨生活的人。

    她有一片麦地，而他，不在麦地里。世俗意义的圆满，很难发生在。就算他说，他可以，可以陪她度过。可是她仍旧顾虑自己承受不了她的可以。

    林静安：“我这个人，没有福气享受不对等的好，如果享受了，我便自卑，回馈不了，我便愧疚。”

    林静安睫毛微颤:“我没有认为你不合时宜，我只是不愿意自己处在烂泥里，却要踩着你的手，拔出我陷在泥地里的脚。”

    周北逸错愕，她那样直白地说出来，明亮的眸子如一弯湖水，自己就那么沉在其中，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喉咙里滚动的情绪，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心酸。

    他想要保护的女孩子，其实，也在笨拙地保护着他，以推开他的方式。

    他忽然愧疚起来，叹了一口气，没由来说到：“我之前对你，是不是太凶。”

    林静安摇摇头：“没有，我比较过分。”

    不知怎么，就变成一场对自我的纠察大会，周北逸觉得好笑，他捧起她的脸，试图缓和气氛：“行吧，那就算扯平，从今以后，你补偿我，我补偿你？”

    林静安睁着大眼，认真询问：“怎么补偿？”

    他眼神柔下来，闪过一丝狡黠，犹豫了一下，还是附下身子，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像叶尖拂过了，痒痒的。

    周北逸：“先讨点利息算了，本金再说。”

    林静安耳朵发烫，这人，太会。

    下了山，两人又在镇上随便晃悠了一阵。

    小吃街不算很热闹，但一路亮起的灯还是显得格外有烟火气。两人一路都牵着手，很奇怪，林静安原来不爱散步的，现在发现，走走停停毫无目的地晃荡，也是愉快的事。

    两人随意吃过晚饭，又四处走了走，胃里很满，心里也是满满的。

    等到再回到出租屋，周北逸罕见的没有上楼，只是送她到楼下。

    很奇怪，习惯了他找尽理由都要进去待一会儿，这么干脆地告别，竟然让林静安心里空落落的。

    难道，这就是兵书上说的“欲擒故纵”？

    林静安笑了笑，觉得自己有些神经。

    进了门，还没来得及换完拖鞋，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一连好几下，显示着来人的急切。林静安没多想，伸手打开，周北逸一脸笑意出现在门框里。

    他抱着手臂，眼里荡漾着盘算，嘴边荡漾了些笑意。

    “怎么又回来了？”

    周北逸：“想了想，只讨一点利息不太划算，所以改了主意。”

    林静安的脸上写满了问号，现在是晚上，房里的灯光落在林静安身上，把她标志的脸庞清晰地印记周北逸的眼里，眼中的疑问，在他眼里更像一种带着纯欲的勾引。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玄关处的开关上。

    随着“嗒”的一声，屋里陷入一片黑暗，便给了窗外月光透进来的机会。没有犹豫，周北逸附下身子，侧过脸颊去寻找林静安的唇。

    这是他很早之前就想做的事。

    林静安只觉得他的气息越来越浓，直到嘴唇轻轻地碰触在一起，她下意识闭了眼睛，黑暗里，感到他温热的唇只是轻轻覆盖上来，只一下，便克制地分开。

    她睁开眼睛，看不清他，只是心胡乱地跳动。

    “你……”

    林静安想说什么，又被忽然揽在腰间的手打断。他似乎，没有要就此停止。

    很快，他的气息又包裹着她，顺便把她要说的话淹没在亲吻里，这一次，不是蜻蜓点水的触碰了，他将她揽向自己，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那只有力的臂膀也不由分把林静安扯向自己，林静安睫毛胡乱地颤动着，大脑在这一刻失去了主观判断，只是任由他带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