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时候，周北逸还没走。

    厨房有一盏温暖的灯，周北逸在等下忙活些什么。不晓得是灯光的暖色使人觉得有温度，还是那里站着的人让人觉得心里很暖。

    这些日子，他一步一步靠近，用他的原话是“登堂入室”，现在，借着某次拿东西，已然把备用钥匙拿在了手上。

    跨过了某一条相处的线，却很自然地适应了。

    林静安轻轻地靠在墙边，看着周北逸投在地上晃动的影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来了？怎么不出声。”周北逸没转头，林静安才注意到他好像在煮什么东西。

    “嗯，在煮什么。”

    “好东西。”

    林静安走过去，正好看他把盛了一碗汤，香气四溢，不想他做出来的。

    “你煮的？”林静安讶异。

    “你的眼睛还看到这里有其他帮手吗？”

    林静安微微笑，顺手接过，尝了一口，清甜好喝，不知道炖的什么。

    观察着她小猫一样吃东西的样子，周北逸神色温柔：“好喝吧，我这人，做什么都有天赋。”

    他不避讳地夸奖自己，林静安却突然切入正题：“怎么退了工作室的股份，我还以为你说的无业游民是开玩笑。”

    “我向来不开玩笑，尤其是对你。”周北逸就着话，撩拨了一下，不是很正经，又有三分正经。

    “不考虑一下么？毕竟是你这几年的心血。”林静安顿了一下，“如果是因为我的话，其实……”

    “算了。”林静安笑了下，有些苦涩，“你有你的安排。”

    “为什么算了？我不同意”周北逸走近，“话得说清楚，如果真是你，你是不是也得担起责任。”

    “毕竟，你也说了，我现在好歹也是流落乡村的无工作人士，怪谁？”

    周北逸的语气极其欠揍，脸上挂着笑，像个无赖。

    林静安不接她的话，就着碗，坐到了餐桌上，认真喝汤。说真的，这段时间，她总是回避去思考和周北逸的关系，明明已经很暧昧，可只要不明说，林静安觉得总还有退回到毫无关系的余地。

    老实说，她觉得自己挺像个渣男的，享受着周北逸的照顾，却不愿意给一点承诺，或者示意，在行为上又无限允许他的靠近。

    奇怪的是，周北逸也极有耐心，不急不缓，说什么也无法刺激他一般。

    两个人像较劲一般，一人拉着一头的绳子。

    迈了长腿，他两三步走过来，拉过餐桌前的椅子，坐在林静安对面，抱着手，饶有兴致地观看他早习以为常地回避。

    “李漫然找你了？”

    林静安对上他的眼睛，只看到一片了然：“嗯。”

    周北逸嘴角一弯：“我就说，你性格这么差，怎么有约你出去喝茶的朋友，怪说，今天不让我来接你。”

    林静安瞪了他一眼，他倒添了三分笑意。

    “担心我了？”周北逸问。

    “没有。”林静安嘴硬。

    周北逸：“让我猜猜，觉得我放弃大好前途，为我不值？”

    林静安睨他一眼：“你挺会幻想。”

    周北逸也不恼，只说：“你不想知道我到底怎么想的？”

    卖着关子，可林静安只比他更沉得住气，愣是一个字没说，慢条斯理喝完手里的汤，转身去了厨房把碗洗了，放在厨房。

    周北逸等了一会儿，见她不会上钩了，干脆靠在椅背上，欣赏林静安在厨房里忙活的样子，自言自语地吐了一句：“现在也差不多吧。”

    曾经幻想过，两个人一间小屋，一个热闹的厨房，一个人看另一个人为自己忙活的样子，现在这样，四舍五入，和曾经想象中，也差不多吧。

    安静地等她忙完，周北逸叫他：“坐过来。”

    语气里带着往日不见的认真，林静安显示愣了一会儿，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周北逸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坐过来，歇会儿。”

    林静安这才走过来，坐在刚才那个位置，距离周北逸，隔着一个凳子的距离。

    周北逸把她别扭的动作尽收眼底，20岁的他，会以为那是一种逃避，是不喜欢，是关闭了亲近的门。因为年轻而不成熟的心，总是有很多杂念，阻挡着，让你看不到真相。

    现在呢？现在的他明白，那其实是一种在意。

    岁月改变了什么呢？很多，他在这五年里想清楚了自己的内心，也学会了看懂别人的内心。

    像是笑了一下，周北逸撇过头去藏了一下，又回过来，淡淡道：“她一定以为，我是一时兴起，其实不只他，李奥也这么想。”

    她指的是李漫然，林静安没说，其实自己也是隐隐这么觉得。

    他眼睛看向厨房外漆黑的夜，眼神飘远：“其实，我这两年想了很多，这个工作室刚开始的两年并不容易，那时，我的目标是赚钱，足够多的钱，为这个目标，我好像透支了精力。”

    “也是运气，一切得到之后，我发现我喜欢的终究不是那些千篇一律的模版，同样的动作、构图，差不多的脸。这样重复的工作我感到枯燥。所以，前年开始，我就没有拿起摄像机了。”

    “你知道的，我从来很讨厌被装进一个模板里。”

    林静安了然，她当然知道，大学时，他的辅导员谈到他时，只说了四个字：离经叛道。可是李教授却精准地在后面加上：内心最是传统规矩。

    “工作室越来越大，很多事由不得我了，也不需要我了，我实现我的初衷，又背离了我的初衷。”

    “现在，我有了一些退路，想干点自己想要的事。”

    他盯着林静安，极为认真地说：“起码，就算没做出什么名堂，我未来的妻子和孩子，也会有很好的生活。”

    李静安被他目光里的意有所指灼热，下意识躲避。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说起自己的规划，说到了自己的想法，像跟手指，无意识拨弄了一下她心里的琴弦，发出的声响，自己都震惊了一下。

    林静安：“怎么说这些。”

    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周北逸收回目光，略过林静安逃避的脸，他浅浅的叹了一口气，既然已经铺垫到这里，索性再加一把柴，烧不旺炉子，至少加点热度。

    “我想你知道。”

    周北逸道：“你知道我来这里，第二次要你一个决心。”

    “我现在，用坦诚来交换你的决心。”

    “林静安，我做好了准备，接受你的一切，不是一时兴起。我知道，你总有你的原因，你在意的，我未必在意。”

    “按下快门的那一刻，要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摄影是这样，人生也是，周围的，我全当背景而已。”

    周北逸笑了笑，说完最后一句：“你可以试着靠一靠，我的肩膀不是20出头那样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