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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四时心总苦(3)

    兰屏坐在马车一角,深觉的今日世子殿下和小游有些奇怪。

    二人虽然也照常说话,但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和昨日穿女装的羞恼不一样,今日世子殿下连脸色都冷得掉渣。

    兰屏不动声色的和坐在自己身边的游照仪对视了一眼,她正掀帘看向车外街道,看见她的目光却闪避了一下,没有回应。

    不是吧,吵架了?

    她还来不及多想,马车已经停了,昨日许止戈和兰屏已然出来踩过点,选中了一个二进的小院,风景秀致,主人家也是一个经商的富贾。

    昨日许止戈和他约好今日前来,果然对方早早的便等在了那里。

    游照仪掀帘看去,那富贾年纪不大,面容清俊,穿着一件黑色绣金线的缎面长袍,腰间系着玉带,发冠也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二人的交谈声清楚的传来。

    许止戈:“我原从乾州来,前几年与崇月一战生意没落,这才想到洛邑找找门路。”

    那东家道:“原来如此,不知兄台家中是做什么生意的?”

    许止戈:“我们家祖传制香。”

    那东家面露喜色,道:“那你可来对地方了,咱们洛邑气候不错,花草种类颇多,很适合香料制作,不瞒你说,我家也有这部分生意,若是以后有机会,咱们可一同合作。”

    许止戈自然佯装惊喜,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没想到刚来洛邑就遇上了生意,看来传言不实。”

    那东家蹙眉,问:“什么传言?”

    许止戈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来洛邑之时经过上京,听闻洛邑出了案子,州丞大人都被诛九族,我有些担忧,又问了一些从商的朋友关于洛邑的情况,他们却说洛邑官商勾结严重,不适合我这种生意人。”

    那东家闻言脸色有些难看,讪笑道:“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儿,洛邑是今上曾经的封地,州丞犯了事儿,他立刻就将其处置了,不是正能说明洛邑民风清正吗?”

    许止戈道:“正是、正是,我也是如此想的。”

    二人又说了几句,那东家道:“别站在这聊了,我带你们进去看看院子,昨日你说要带几个妹妹一起来看,今日可都来了?”

    许止戈道:“来了,”言罢轻敲了马车的门,以一副长兄的口吻道:“你们昨日说要自己来看,如今可到了,都下来吧。”

    马车门打开,兰屏率先下车,游照仪宣峋与跟在后面。

    许止戈给她们介绍:“这是郑蓄公子,这个院子的东家。”

    几人与他点头致意,打了声招呼。

    郑蓄举目望去,第一个他昨日已经见过,便下意识朝她身后看去,这一看却愣住了,那个女子身姿高挑,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长睫敛着,肤色尚算白皙,透着健康的红润,鼻梁高挺,唇色淡淡,穿着一身黛青的长袍,脊背笔直,身上毫无赘饰,头发也只用了支素簪固定,可饶是如此朴素,却依然掩盖不知身上一股莫名的气质——他说不上来,感觉就像一个仗剑走天下的侠女,整个人透着一股桀骜不驯。

    直到许止戈叫他,他才惊觉自己盯着对方太久了,脸腾一下变红,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兄台三个妹妹真是各有各的风姿,郑某竟一时忘形,实在失态,请——”

    许止戈也没说什么,顺着他的手势往里走去,他这才注意到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身高与他也差不离。

    他没多看,对方戴了帷帽,就是不欲别人窥视,经过的时候他低下了头,可一瞬间却感觉到一丝凉意,好似一道怨毒愤懑的目光如重千钧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心跳漏了一拍,待人走远后抬起头,对方依然是娉娉袅袅的跟在姐姐们身后,并未多看他一眼。

    应该是错觉吧……

    细碎的阳光穿过枝繁叶茂的榕树斜斜的照下来,斑驳的金光渐次划过几人的身影,跨过宅门就是前院,院子不大,种着些花草,青石板边缘涌现着碧意荡漾的苔藓地衣,抬眼能看见四方藏蓝通透的天空,一绺墨色的檐角不经意便做了这片天的花边。

    走过垂花门便是内院,正对着的是正房,左右是东西耳房、厢房,院中还有几颗不大的桃树,业已入秋,满地落叶。

    这院子似乎被细细打理过,每一处草树都透着温情脉脉,甚至墙上斑驳的痕迹,墙面剥落后出现的黄泥,都有着重新被细致修整过的痕迹。

    游照仪颇为满意,轻轻掀开宣峋与帷帽的一角,问:“怎么样?喜欢吗?”

    宣峋与面无表情,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游照仪便对许止戈道:“大哥,就这个吧,我和小妹都挺喜欢的。”

    许止戈笑着点头,正待说话,郑蓄便走上前来,对着游照仪问:“妹妹真是好眼光,这院子原是我读书的时候买的,好几年不住了,却还是打理着——不知妹妹叫什么?”

    他话锋变得有点快,游照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道:“我叫徐昭。”

    四人改名换姓,择了徐襄理的姓。

    郑蓄道:“金昭玉粹,好名字,不知徐昭妹妹今年几岁了?”

    游照仪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连声叫妹妹,一时间还有些新奇,好笑道:“二十有三了。”

    郑蓄惊讶,说:“竟与我同岁,那我便不好叫妹妹了,叫你名字可行?”

    游照仪点头,说:“好。”

    郑蓄笑起来,还待说话,她身后那个戴着帷帽的小妹却伸出了一只在日光下泛着莹润光泽的玉手,扯住了徐昭的衣袖,对方声音清澈,还带着丝娇意,小声说:“姐姐,我头疼。”

    徐昭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许止戈也适时走上前来,与他商议租金等事宜。

    这边游照仪真以为他怎么了,有些紧张的问:“怎么头疼?”

    宣峋与正伸手揉着自己的额角,声音也弱弱的,好不可怜:“不晓得,就是有点晕。”

    游照仪看了一眼日头,说:“晒着了?那先回马车上好不好?”

    宣峋与点点头,游照仪便回头和许止戈道:“大哥,小妹有些头疼,我先带他到马车上,你好了就来。”

    许止戈点头,那边郑蓄闻言,又走上前来,道:“头疼?严重吗?我认识几个大夫医术高超,若是你信得过,我可以带小妹去看看。”

    谁是他小妹,贱人。

    宣峋与怨愤的目光几乎化作实质,像淬了毒的冰箭似的穿过帷帽扎在对方身上。

    可游照仪却还是一副笑脸,说:“多谢你,不过应该没事,我先带小妹回去休息。”想了想又说:“若是真有什么事,再找你也不迟。”

    郑蓄点点头,忙不迭的说:“好,随时都行,那快去吧。”

    游照仪与他话别,带着宣峋与回到马车上。

    马车门一关上,宣峋与便拿下了帷帽,也不再冷着脸保持距离了,黏黏糊糊的靠近她,恨不得整个人塞进她怀里。

    游照仪揽着他,一只手握住他瓷白的脸抬起看了看,问:“怎么回事?真头疼?”

    宣峋与长睫垂下,可怜兮兮的嗯了一声。

    她将信将疑,但还是伸手穿过他柔顺的发间,轻柔的给他揉捏。

    宣峋与乖顺的伏在她怀中,时不时发出几声满足的喟叹。

    自昨晚沐浴前他拒绝了吃饭,游照仪也有些冷淡了起来,以往每一次到陌生的地方她都会寸步不离的陪着他,昨日沐浴只是却只是坐在外间守着屏风,最多也就给他递了一件衣服。

    他心有戚戚,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意气让这份古怪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就寝之时。

    本欲在床上服软,可游照仪神态自若,径直为他掖好了被子,淡淡的说:“睡吧。”

    言罢便自己躺下了,没有抱着他,没有亲他,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了。

    灯光熄灭,他心口一阵刺痛,咬牙闭眼,眼泪无声的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人的呼吸平稳的响起,他扭头看她黑暗中的脸,心中全是委屈和无助,都这样了,她怎么睡得着的?

    他知道自己太过患得患失,幼稚又小心眼,他也不想让自己变成这样,可是她真的太冷漠了。

    那些让他欲生欲死的感情在她那里好像就是账本上的得失,一笔一笔都有明细,她很少失控,很少沉溺,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清醒着看着他沉下去。

    哦,或许还有怜悯。

    怜悯他爱上了她。

    ……

    ……天边翻出鱼肚白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感觉自己睡着了,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一片冰凉,他吓了一跳,慌乱的坐起来看向房中,屏风后坐着熟悉的人影,正沉默的看着窗外发呆。

    宣峋与又慢慢的躺了回去,游照仪望着窗外,他便隔着屏风望着她,夫妻二人心思各异,就这么默默的等着天亮起来。

    直到房门被人敲醒,游照仪去开门,他才佯装闭眼,等着对方把自己叫醒。

    起床、洗漱、吃饭,二人一言不发,气氛冷若冰窖。

    他那点仅剩的骨气让自己忍耐,可当看到那个贱人用那么恶心的目光看着他的灼灼,灼灼还与他言笑晏晏,一时间什么俱都破功,只想歪缠到她怀里,隔绝别人的所有目光。

    灼灼怎么可以对别人那样笑。

    什么都忍不了了,只能抖着手扯住她的衣袖——灼灼对他的身体一向很紧张,不管是容貌还是健康,这种紧张一度让他无比憎恨,此刻却不得不利用。

    直到再次靠近她的怀抱,委屈和伤痛再次数以倍计的反噬,深切的无力感涌上来,几乎要啃噬掉他的理智。

    他才是快疯了。

    ————————————————

    宣峋与自己提出要先回客栈休息,游照仪便先将他送了回去,又继续和许止戈、兰屏二人前去寻找店铺。

    郑蓄听闻几人要开店,很是热情的为其介绍,最后选定了离租院不远处的一个街巷,左右都是开香铺的,也算有个参考。

    事毕,郑蓄邀几人共进晚饭,游照仪道:“小妹还在客栈,我可能要回去照顾她,就由大哥二姐陪郑公子吧。”

    兰屏道:“正是,你回去看看小妹,我与大哥请郑公子吃个饭。”

    妹妹身体不适,郑蓄也不好强留,点头应了,引二人去往相熟的酒楼。

    游照仪不动声色的和兰屏对视了一眼,转身离去。

    这郑蓄家产不小,起码遍布洛邑,再加之许止戈试探他时他的反应,他或许真的知道些什么,从他下手或可能找到一丝端倪。

    几人分道,游照仪也很快回到了客栈,轻敲门,打开,宣峋与正坐在窗边,呆呆的看着窗外落花,并没有回头看一眼。

    游照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把门关上,坐在他后面,轻声问:“到底怎么了?”

    她终于还是问了。

    天气已然入秋,屋外流云落花,细细的微风从外面吹进来,拂过他苍白的脸,眼睫轻颤,疏忽滑下一滴泪来。

    他真的、真的好讨厌这样。

    她一句话叫他生,一句话叫他死,生死由她,半点不由自己。

    宣峋与颤抖的声音在阒寂的空间内响起:“为什么不能爱我呢。”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的问这个问题,游照仪难以遏制的咬了咬牙,说:“我爱——”

    “别骗我。”他打断了她,语气可怜又笃定。

    游照仪泄力,良久才问:“非要问吗?”

    宣峋与嗯了一声,说:“你说,会越来越喜欢我,试着喜欢我,永远把我锁在你身边,陪伴我,” 每一句接近爱的话都被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记在心里反复咀嚼,试图从她的言行中找出一丝爱他的证据,可是始终没有,“现在我想听听,你做到了吗?”

    她做到了吗?

    她当然没有。

    只要他不在身边,自己又有多少时候想起他,生死一线的时候,流落异国的时候,手刃敌人时候——都没有。

    只有他在身边的时候,自己才会下意识的拿出一副从小到大慢慢修补完善的面具,装成一个有血有肉的爱他的人。

    面具偶有掉落的时候,但那并不足以让她真的放下多年以来的机敏和戒心,毫无保留的谈论爱。

    令人绝望的沉默不断蔓延,宣峋与的眼泪愈来愈急促,指甲陷进肉里,竭力的克制身体的颤抖。

    游照仪迟疑的说:“就这样——不行吗?反正……反正都是一辈子。”

    这话像是最后通牒,宣峋与绝望的闭上了眼。

    他可以命令她说爱她,也可以跪下来求她爱他,有很多办法能让他听见自己想听见的话,可是他却只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抵四时心总苦,就中肠断是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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