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那场决战后来被传的神乎其神，可事实上，当年她们七人并没有传闻中那样强，那时候的牧寒甚至没有如今的牧临琛强。

    不过当年的地诡王也没有现在的强大，至少那时候他没发一次性转化那么多可侵蚀的魔气。

    那一战打了快一天，采用的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消耗战术，消耗地诡王也消耗他们。棠沁透支自己在大后方支撑，打到最艰难的时刻，连言野都分不出心思全方位守护棠沁，也就导致她在最后关头被魔气暗算。

    那时所有人都负伤，随便挑出一个伤势都比棠沁最后那一下暗算重许多倍，她自然选择先治愈队友。

    最后也就导致，她自己伤势难愈。

    在棠族修养几年发觉没有痊愈希望和，棠沁自己也想开了，无非少活几十年，除了有些遗憾，她其实没有特别在意。

    但月初泫在意。

    多方寻医问药无果的某一天，月初泫在诡森附近听到了地诡王的声音。

    起初他没有想过跟地诡王合作，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通知大家地诡王并没有被完全封印的事情。

    但当晚，棠沁的病再次发作，面无血色的模样让月初泫心如刀绞。

    他犹豫了。

    许久的挣扎以后，他答应了地诡王的合作，用他自己的命去换棠沁的命。

    起初他并不信任地诡王，时刻防范也时刻准备好随时跟地诡王同归于尽。

    但他低估了地诡王的实力，同地诡合作的每一个瞬间，他都在被魔气影响。

    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等月初泫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了，地诡王借着月初泫的身体击溃了牧寒奚淮和月初浅，更是对赶来的棠沁动了杀心。

    它成功了。

    原本，除了被时空之术强制送走的月吟昔，在场没有人活下来，棠沁在某一时刻，的的确确的失去了呼吸的。

    当时难以自控的月初泫看战友亲人爱人接连死在自己手下，终于崩溃，他一心想跟地诡王同归于尽给大家复仇陪葬，地诡王自然不会任由月初泫乱来，为了自身安全着想，地诡王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硬是控制着月初泫的身体去了诡森，二人在诡森争斗许久，最后的最后月初泫失去了意识，等接到棠沁消息的言野赶到，现场已经没有人了。

    也是在那场不为人知争斗中，言野曾经种在棠沁身上的荆棘印记发挥作用，言野失去一感，而被地诡王带到小型诡森的四具“尸体”里，失去视觉和记忆的棠沁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出一段距离后被一个好心大婶带回了家。

    等后来控制住月初泫的地诡王再来收拾的时候已经不见棠沁，但他肯定自己已经亲手杀了她，疑惑过后也没时间多作搜寻，将牧寒等人藏好以后，跟月初泫展开了长达十数年的争夺，直至月吟昔重新通过时空之术回到龙行大陆。

    “棠棠，你，说什么？”月初泫眼底浮现疑惑，夹杂在惊慌和浓重的悲伤里。

    但棠沁看不见。

    她伸手慢慢地，轻轻地覆上月初泫的脸，一点点描绘他的面部轮廓，欲落不落的泪从眼眶坠落，啪嗒砸在焦土之上。

    月初泫莫名一慌，抬手想要握住棠沁的手，但棠沁先一步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脸上还残留泪痕，显得温柔而又哀伤，月初泫的手落空，呆滞了一秒，听见棠沁柔声重复：“你不是初泫。”

    “棠棠……”月初泫这下只剩惊慌了，着急地想要抓住棠沁的手解释什么，棠沁这下没有躲开，两只手垂在身侧轻易就被月初泫拉住。

    月初泫的惊慌少了一些，一口气还来不及松，表情登时一空。

    “初泫做不到这么平静的。”棠沁垂眸补充，反握住了月初泫的手。

    她的手腕上，趋近灰色的链子浮现一抹细细的粉色光芒，借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缠到了月初泫手指上。

    大概过了有两秒，月初泫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眼睛微微眯起，整个人的神情倏然一变。

    “棠棠！”

    “棠棠躲开！”

    沐泠烟和言野同时惊呼出声，然而他们话音都没有落下，垂着头的月初泫迅速抬手，他眼底那一抹哀伤都还没有完全散去，五指却已经落在棠沁脖子上。

    月吟昔在一边看得惊心胆战，但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样的发展才正确。

    虽然这种想法可能不是很乐观，但要是棠沁几句话就可以感化地诡王，那大陆这么些年来的骚乱，十几年前她父母和牧临琛父亲的牺牲岂不是成了笑话。

    想归想，月吟昔手上还是相当诚实准备救人。

    牧临琛比她快一点，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准备的，一个捏指月初泫周围就出现了好几朵闪着血色光芒的彼岸花。

    同时出现的还有沐璃韵的白色霜花，不偏不倚，就落在月初泫手骨处。

    有一说一，这俩一红一白的“花”跟这个阴森森的诡森很搭。

    棠薏心头一紧，急促喘了一口气，一老早准备好荆棘盾的严城主赶紧去扶了一把。

    月初泫终于慢慢抬起脸，那张带笑明明很儒雅的脸此刻一点表情也没有，还有点阴森森的味道。

    雪域飞霜的控制在他身上不会持续太久，但拖个彼岸花飞过去的时间肯定是有的，月吟昔敢保证，月初泫手上一有动作，沐璃韵的霜花和牧临琛的彼岸花就会同时发力，紧接着她和奚夜等人也不会客气。

    就已知的情况看，月初泫是处于劣势的那个。

    场面一度僵持。

    月初泫没有后续动作，牧临琛和沐璃韵也就没有动手，站得稍远一些的沐泠烟握紧自己的法杖，看着眼前一幕只觉得心间一片苍凉，隐隐还有一种钝痛感，无论如今都讲不出话。

    而被严泽扶着的言野则是满目怒色，虚弱的声音在极怒与极悲之中颤抖，质问出声事居然显得平静：“月初泫，你要杀了她吗。”

    月初泫垂眸嗤笑出声：“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月……”

    他话没有说完，棠沁抓住了月初泫的手 她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平静，生死被拿捏对她来说好像无关紧要，她很温和地握住月初泫的手腕，误触到沐璃韵用来救她的霜花也不以为然，带着怀念的温柔笑容轻声问：“还记得么初泫。”

    脖子上的力道没有想象中的重，棠沁开口十分容易，她笑着，怀念着，声音略微哽咽：“你说，你要消灭大陆所有地诡。”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月初泫瞬间面目狰狞，一瞬间用上了十成的力想把棠沁掐死，但下一秒又触电般松开，棠沁被月初泫松手的动作往外推了一步，偏头咳了一声，沐璃韵和牧临琛抓住这个机会同时发力，月吟昔也不甘示弱甩出一鞭子。

    三道攻击避开棠沁直直往月初泫身上落，不到一秒就接触到他的皮肤。

    然攻击完全生效之前，月初泫突然蹲下抱着脑袋大叫一声。

    一道魔气很突然地从月初泫身上推出，竟直接抵消了牧临琛兄妹的攻击，月吟昔的鞭子也被反弹回来。

    整个诡森在这声吼叫里再次沸腾，月初泫身上冒出的魔气一下子把他和棠沁包裹住，接着外围的大片魔气也汹涌着穿透薄弱的临时结界冲向众人，来不及讶异，严城主直接扩大自己的荆棘守护把所有人包围住，沐泠烟也在一个愣神后举起法杖加持，而一直站在沐泠烟旁边，满眼复杂痛惜的月初泓紧张地上前一步，张嘴又顿住，须臾的犹豫里，他还是选择闭嘴帮忙加持这个抵挡魔气的新临时结界。

    牧临琛把月吟昔往身后拉了一下，身边重新凝聚出彼岸花想帮忙维持结界消耗魔气，抬手的一瞬间手上的彼岸花却不受控制地往月初泫那边涌。

    “啊——！！！”“滚开！”“你想死吗！停下！”“滚！滚开！”

    先是一道尖锐的嘶吼，接着一道像是磨砂般粗粝的声音逐渐跟月初泫的声音分开，黑色的魔气包围里，一道红色的虚影若隐若现。

    牧临琛目光一凝，脑子里闪过什么，接着想也没想手握上镰刀直接抛了过去。

    数朵彼岸花撞在魔气上，僵持间镰刀刀刃直接划过去，一整团的魔气爆开，棠沁伏趴在地口吐鲜血，月初泫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抓着两团魔气，他身上，准确说是胸前，一朵半枯萎的彼岸花还在发着光。

    镰刀回旋，牧临琛一把抓住，月吟昔第一眼看到倒地的棠沁，下意识一个伸手的动作，挂在她手上的彧焱却突然松开，在牧临琛再次动手之前化回原型，坚定而迅速地冲到月初泫身前。

    “彧焱！”

    月吟昔疑惑又震惊，惊叫一声抬脚意图追上。

    但她的速度怎么可能比得过龙，她跨出一步的功夫，彧焱巨大的龙身已经整个环绕住月初泫，用自己的身体硬是抗住了魔气，一声雄厚而又悠长的龙吟从彧焱嘴里吐出，接着相呼应般，另一道相似却虚弱许多的龙吟从彧彧焱身下传出。

    阵阵温和的红光在魔气里闪烁，另一只半透明的穹宇苍炎龙从彧焱身后盘旋而出。

    月吟昔等小辈是不认识的，但沐泠烟月初泓认得分明，那是月初泫的契约龙。

    两只十数米长的龙交叠盘旋，临时起的结界根本挡不住，彧焱那一声龙吟之后，内外都在遭受魔气攻击，月吟昔从最开始的震惊愣神中缓过来，冰云龙武直接上去帮忙，牧临琛都没有拦住。

    眼看月吟昔和跟上来的牧临琛到了跟前，彧焱又是一声龙吟震开二人。

    月吟昔和牧临琛被震退回去，落地还没有站稳，那边彧焱一声龙吟也把自己震缩水了一圈，身上似熔岩的裂纹中冒出汩汩鲜血。

    “彧焱！”月吟昔眼里滚下泪珠，来不及站稳还要冲过去。

    “吟昔！”

    四五道声音同时响起，维持着结界的沐泠烟和月初泓，站在后面一点的棠锦瑟和沐璃韵，还有拉住月吟昔的牧临琛和奚夜。

    缩水的彧焱和跟它交叠的那个虚影也偏了一下头，两个目光带着同样的慈爱和感伤，接着，那个虚影快一步，向上飞一段距离俯冲下去。

    一阵强烈的红光炸开，彧焱猝不及防被甩出一段距离，变回链子软软落到月吟昔身侧的地上，同时一道比刚刚更加悠远绵长的龙吟传出，穹宇苍炎龙的虚影碎裂，一点点破碎的红光之中月初泫跪坐着掐住自己的脖子躬身，一道影子从他身体里被剥离，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吸收了月初泫身上所有魔气，凝成一个与他等高的黑色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