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是个沉默但坚强的男孩，沈清时和许晏光不方便出学校，只由陈乐推着小推车离开。麻袋被两人塞得很满，放在车上差点就比陈乐还高。两人就看着男孩推着车一步一步朝街道尽头走去，他们还得等他回来。
等待间隙，沈清时和许晏光靠在栅栏上，地上的草坪和背后的老树都吹来一阵植物的清香。
沈清时道：“他是想上学的。”
许晏光感叹：“是啊，那渴望的眼神就差穿透教学楼了。就是不知道他是没上过，还是上过一段时间又不上了——你也看见了，他这个情况比较特殊。”
沈清时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只能帮到这儿了。”
两个人都明白作为学生的力量有限，更别提世上太多事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没再继续聊下去。许晏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换了个话题。
“同桌，明天咱们怎么去福利院？”
“公交和地铁都行，你想坐哪个？”
“你平常都坐哪个？”
“公交多一点。”
许晏光便大手一挥，一锤定音：“行，那就公交，正好我还能看看南阜市的风土人情。”
沈清时笑了笑：“这几天下来，觉得历谭好还是南阜好？”
“不一样。”许晏光摆摆手，“南阜沿海，温度没历谭高，但潮热潮热的，我刚来的时候可不习惯。建筑风格也不太一样，历谭嘛，老古都，南阜更洋气一点。——但如果非要选，我还是更喜欢历谭一点。”
“毕竟是家乡？”
“不，因为历谭离京川更近一点，坐高铁二十分钟就到。”
“啊——你喜欢京川。”
“嗯。”
许晏光点了点头，他懒散地靠在栅栏上，胳膊搭在旁边的白色水泥台子上，风吹起他的袖管和衣领，又撩起他的发丝，露出漂亮而有神的眼睛。
“我要考京大。”
少年潇洒，意气风发。
沈清时看着他，想到“宗之潇洒美少年”，当时如此。
她淡笑但笃定道：“如果是你的话，考京大不成问题。”
这倒不是假话，倒不如更直接点说——如果是许晏光，考国内哪所大学都没有问题。
当然，也没有到任选的夸张程度，专业还是得考量。
“借同桌吉言，”许晏光一笑，偏过头朝沈清时道，“同桌，你想考哪所大学？”
沈清时也没多想，慢慢道：“南大吧。”
“留在本市？”许晏光一怔，心里一丝微弱的遗憾被风吹过，但他随即又点点头，“南阜大学也是全国顶尖了，再加上是本市考，嘿，同桌，你上个王牌专业问题不大。”
顶尖学府的王牌专业出来，熠熠生辉的人生才开始。
沈清时点点头。但实际上她对于什么学校、什么专业都没有特殊的喜恶，只是南大就在家门口，她可以多陪陪唐诗。
许晏光又道：“那同桌，以后要是来京川可得找我，我请你吃饭。”
沈清时笑吟吟：“好。”
之后谁都没再说话，气氛也不尴尬，大概是因为相处的人很舒服，吹来的风也很舒服。沈清时朝着天空闭上眼睛，发丝被风全部吹散在脑后，她心里少有的清明畅快，慢慢觉得自己也像一阵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许晏光偏头看着她。
少女骨相极佳，皮肤牛奶般白皙，在阳光下甚至有些透亮。细长的睫毛轻盖，并不是很卷翘，但自然清新。他竟然生出一种想要触碰一下的感觉。
许晏光耳尖有些发烫。
他匆匆转过眼神，刻意看去别处，竟然在街头看到了返回的陈乐。
“同桌，”他打破沉默，语气上扬，“那小子回来了。”
沈清时也睁开眼看过去。
远远望去，皮肤被晒得黢黑的男孩推着推车正匆匆跑来。没有了废纸的推车轻太多，他推起来游刃有余，风一般奔向他们，轻快的像一只小鸟。
-
家长会在十点的时候陆续结束。
学生们大多都在教学楼门口迎自己的家长，或紧张或轻松，家长们出来的神色也各不相同。
许晏光的父母又没来，他站在一边和周锐一起等宋伯伯出来，还能蹭个车回家。二班的家长已经陆续出来了，宋伯伯迟迟不出，周锐的脸色明显开始绝望。
许晏光拍了拍周锐的肩膀：“放松点兄弟，早死晚死都是死。”
周锐又是一声哀嚎。
另一边沈清时挽着出来的唐诗，唐诗脸上喜色明显，不用猜也知道班主任夸沈清时的话肯定一箩筐。秋棠的爸爸王顺达出来得也开心，身子圆脸上笑，活像个弥勒佛。
倒是秋棠脸色如常：“下次我能考得更好。”
王顺达闻言道：“诶呀，很好啦很好啦，我王顺达能生出这么优秀的女儿，我半夜都笑醒啦。快回去，你妈肯定做了一桌子好菜……”
沈清时看着王顺达搂着秋棠离开，神色自若地挪开视线，朝唐诗笑了笑：“妈妈，我们也回家吧。”
唐诗揉了揉沈清时的脑袋：“别太累着自己。”
“不累。”她摇头。
就在这时，后面宋伯伯也出来了。周锐匆匆跑上去询问老班都说了些什么，宋伯伯一五一十的交代，周锐再次哀嚎。
“宋伯伯，少说点，在我妈面前少说点……”
“夫人特意叮嘱我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她。”
“啊——！！”
三行人前后有乐有苦地朝着校门口走去，沈清时想中午干脆可以在外面吃，上次唐诗说新开了一家茶餐厅，现在过去刚好不太用排队……
正想着，沈清时忽然感觉到挽着的胳膊一顿，唐诗停在了原地。
她一愣，看向唐诗，女人满是喜色的表情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错愕的眼神，它越过前面的秋棠和王顺达，越过更多的人，最终落在人群中一个女人的身上。
沈清时看过去，那是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颜色艳丽的在人群中颇为突出。她烫着波浪，一袭红裙，手牵着沈岁安，正毫无察觉地朝校门口走去。
吴蕖。
这张脸唐诗不会忘，沈清时更不会忘。
沈清时心里一沉，挽着唐诗的手紧了紧：“妈妈？”
唐诗一怔，回过神来。
她抿嘴，又舒了口气，揉了揉沈清时的脑袋：“没事，只是没想到这都能撞到，今天运气不太好罢了。”
唐诗的语气轻松却麻木，她不再朝那里看去，沈清时也收回目光，朝唐诗道：“妈妈，你前两天说的茶餐厅，我们去吧。”
唐诗“嗯”了一声。
而身后的许晏光，将这一切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