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戒指

    许晏光随口的一问让少女一顿,下意识看向窗外。

    老旧的街道,没有楼口防盗门的居民楼,毛巾搭在阳台外面支出来的铁丝上,植物从窗沿的花盆里攀爬出来,抽油烟机的囱通到窗外,散出炒土豆丝的味道,还有楼下孩子背着书包回家,拐进巷子里的小道,下雨天还会积水的那种。

    一家人挤在六七十平的房子里,地也是水泥地,拖把拖完颜色深一片,满满地、一团一团地晕干。

    “嗯,”她点头,目光遥远地看着窗外,“那时候公交都少坐,常是家里人骑着自行车载我出来玩。”

    “你看,这里的小吃店,以前是一家小卖部。还有前面,这家画廊以前是一家书店,很多书密密麻麻地挤在书架上,留给人走的空间反而小。我小时候就常在里面看书,坐在地上看,一坐一下午,等家里人接我一起回去。”

    “这家文具店,以前店长都认识我。小时候嘛,最喜欢漂亮的笔和橡皮,每次都要攒零花钱来买,还会买同学录,和大家一起写。”

    “这家烤鸭店,以前门口养着一条大白狗,后来变成了两只兔子,我放学之后常来喂。”

    “还有这家超市,你还记得小时候买饮料有‘再来一瓶’的活动吗?我有一次运气超好,买了一瓶,中奖,去兑了一瓶,又中,就这样反复,两块五喝了五六瓶饮料。”

    沈清时说着自己都笑起来,转过头看向许晏光,却发现他没在看街道了,倒是在看她,神情专注,像是在看很珍贵的东西。

    她一愣,嘴角的笑敛了点,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光顾着说些无聊的事情了。”

    许晏光眨眼,然后摆摆手:“没事,很有意思,我喜欢听这些。我记得这个活动,就是没想到你运气这么好。超市老板人倒是也好,竟然真给你一瓶一瓶地换。”

    沈清时眉眼放松下来,语气颇带些怀念:“是啊,他们都很好。其实这条街很多店都换了又换,但这几家始终没变。”

    许晏光有些意外:“你现在还经常回来看?”

    “嗯,我喜欢坐这条线。有时候会从始发站坐到终点站,再打车回家。是不是很无聊?”

    按照常理,这时候对方应该说“没有啊,听起来很有趣”。

    但许晏光却思索一阵,认真道:“是有点。”

    沈清时一愣,就又见对方继续说:“但和我在家里打一下午游戏也大差不差,你这还能呼吸新鲜空气,给你加一分。”

    “……”

    沈清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沈清时说不用送到家,许晏光也就没坚持,但说好让沈清时到家后告诉他一声。

    她点头应了下来,看着少年跳下公交车,在站点朝她挥手,她心里不由对这恰到好处的边界感感到心安。

    很久了,不知道有多久,她不再和人非常亲密的相处。一开始是没有察觉,后来察觉到时又已经习惯,甚至开始委婉地、隐晦地拒人于外。

    她的世界很安静,波澜不惊,她不想再让人来打破它。

    因为关系而撕扯的感觉并不好受。

    沈清时回到家时,唐诗正在准备晚饭。周末的晚餐是她难得能在家吃的饭,唐诗总准备得丰盛,两个人吃四菜一汤,吃不完不说,饭后还有水果和甜品。

    沈清时把花摆好,又洗手换衣服,收拾完了才想起来还得给许晏光发个消息,又连忙掏出手机。

    【不好意思,刚才忘记了。请放心,已安全到家。】

    这条信息发出去的那一刻,对方竟然也发了一条简讯给她,可见是两人同时发送了消息。

    【同桌!】

    语气显然比她要急切许多,然后紧接着又是一条。

    【我刚才和季先生大概聊了今天的事】

    【然后】

    【图片.JPG】

    沈清时点开这张图,上面确实是许晏光和季天清的对话。

    许晏光对今天没有找到有关季泠小姐消息的事情表示遗憾,然后又大概提了下和季泠小姐颇为有缘的季奶奶——当然,只是说他打听到了另一位季小姐,她在等待自己的恋人,并收到了恋人的信,很好奇恋人要对她问得问题是什么。

    然后季先生回复了他。

    【如果你说的是那位不太爱讲话的林霁林先生的话,我想我或许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哈哈,真是巧。】

    【就在登上船的第一天,我在餐厅吃饭,桌子对面正好有一位叫林霁的先生。我和他还有他的同伴聊起来,提到归国后有什么打算时,他很出乎我们意料地掏出一枚戒指。】

    【那戒指是他在美国的首饰店打工才托老板得以定制的款式,梅花模样,很漂亮。】

    【他说,他要向一位等了他十年的女士求婚,那是他最爱的人,也是他最不能辜负的人。】

    “梅花戒指……”

    沈清时喃喃,猛地想起在病房时,季老夫人花白的头发上别着一枚梅花发夹。

    梅花戒指,这就是答案。

    是季老夫人一生都想要知道的答案。

    滴滴,图片下又发来一条新消息。

    【同桌,你应该和我想得一样吧。】

    沈清时几乎没有犹豫的就要把“我立刻打电话”发给他,但打字到一半,她又犹豫起来。

    她不怕季老夫人不信,而是怕该如何向她解释,又如何让她不再问下去。

    关于笔记本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况这又不是她的笔记本,她没资格去决定它该如何被使用。

    但——

    【你打电话给季奶奶吧。】

    新消息弹出页面,沈清时怔住。

    许晏光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放心,笔记本我会保护好,我也相信同桌你。】

    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这句话就像一只手,将沈清时向前推了一步。

    【好。】

    沈清时应下,随后立刻转到通话页面,拨回下午那个打给她的电话。电话嘟了几声后被接起,沈清时道:“您好,打扰了,我是下午的——”

    还未说完,便被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

    安秀荣着急地开口:“抱歉我现在没时间接电话,有事请发短信吧!”

    说完,电话就断了,沈清时从错愕到抿唇,她看着挂断的电话页面,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能让安姨如此着急上火的事情,除了有关季老夫人,她想不出其他。

    她忽然想起那场海难,那两千四百多人沉眠在无际的大海里,而对于大海而言,那艘轮船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小,两千四百条生命又脆弱的像一拍即散的浪花。

    人可以很坚韧,但生命本身却很脆弱。

    这一刻,沈清时似乎久违地抓到了些意义,那在这麻木生活中能够让她有所感知的东西。

    带给她,要把这个答案带给她。

    下一秒,沈清时毫无犹豫的给许晏光发了消息。

    【我现在要去一趟市立医院。】

    她手指一顿,犹豫了一瞬,又再次按下。

    【你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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