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荒梦,犹如月下花影,摇曳迷惑中,迭香四起。像打翻了一地的颜料盘,又如同碎散各处的香水琉璃。
而韩澈出现于不同梦境碎片的场景,或厮磨,或缱绻,亦强势。
清晨,苏栩从这种异色绮梦的缠绕包裹中缓缓醒来,醒后浑然感觉羞怯。
幸而床头电话声音响起,将她从荒唐梦幻中剥离。
她迷迷糊糊看了一眼,划开屏幕:“喂~”
手机里传来霍柏清朗的声音:“栩栩,起床了吗?”
被窝里的人清醒了半分,道:“醒了。”眨眨眸,忽地意识到,前天晚上那一架之后她还没跟霍柏解释。
她赶忙道歉,“霍柏对不起,前天晚上我…”
不知为何,她一时失了语,不知道该如何来解释这件事。
霍柏似乎不想对她的抱歉作出回复,只是礼貌问询:“上午有空吗?我下午要回沪市了,有空的话,见个面?”
苏栩本就打算正式致歉,于是她想也没想:“好。”
霍柏立即说:“我已经到古街这边了,等你出来?”
苏栩:“好的,那稍等一会,我准备一下就过去。”
苏栩家附近的古街茶馆里,两人相对而坐,霍柏叫了一壶乌龙。
抿下一口茶后,苏栩启口:“霍柏,发生那样的事真是不好意思,我替韩澈向你道歉。”
时至今日,苏栩才算彻底明白,为什么韩澈每每见了霍柏都要与他相斥。
对面霍柏悠然轻置茶盏,道:“我关心的是,为什么你要替他道歉?”
歉疚的苏栩抬起了眸,心虚眨动两下。
她这是无形之中默认韩澈身份了?
真该死。
她认真解释:“大概,这件事是因我而起,因为我你才认识韩澈,所以我向你道歉,他做的很不对,改天一定得让他当面向你道歉。”
霍柏不紧不慢:“他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栩栩,我今天来是想问你,跟韩澈又是什么关系?这些年,你们走得很近?”
苏栩连忙摇头:“不很近,今年换供货商才接触的。”
霍柏面上略带疑虑,接着问:“那你知道七年前的那件事吗?”
苏栩:“七年前?哪件?”
霍柏双肘撑桌,看向对面:“我和韩澈,早在七年前,就干过一架。”
苏栩大为震惊,上身贴向桌边:“为什么啊?”
霍柏:“看来是真不知。说实在的,我当时也不理解。”
苏栩好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霍柏不疾不徐道来:“那会我刚拿到国外录取通知,和友人去市区一家KTV庆祝。当时我和我朋友走在廊道里,迎面碰见了韩澈。大约是我朋友话里提到了你,苏栩的名字,他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我朋友一拳,我去劝架,他转过头也给了我一拳。然后我们…我们三人在走廊里斗殴了,就是这样。”
苏栩脸上大大的问号:“提到了我?”
霍柏点头,遂而脸低下:“不否认,当时我朋友口里的那句玩笑话有失尊重,不仅韩澈有意见,我后来也纠正了他。”
苏栩讪讪:“那…他说了什么啊?”
霍柏抬头凝视她:“还是,不听了罢。”
苏栩说:“没关系你说吧,高中关于你我的传言,再难听的都听过。”
霍柏抿嘴想了想,最后:“说我艳福不浅,泡过了苏栩转眼就能泡到林清。”
苏栩微微皱眉。
霍柏紧跟着道:“这正是今天我找你出来要说的第二件事,关于我和林清。”
“栩栩,这件事在我心里憋了很久,虽然现在坦白可能已经失去意义,但我仍然想道出事实。那时候,我跟你表白完的第二天就跟林清好,实际是个天大的乌龙。”
“乌龙?”
霍柏点头:“对,一直到回国前分手,她为了恶心我,才狠毒吐露真相。”
苏栩天真的脸上不解。
霍柏继续说:“向你表白当晚,我们班有场告别会,我因为情绪欠佳喝了不少酒,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酒店里的床上,旁边,躺着林清。”
苏栩默默垂下眼睫:“所以就在一起了。”
霍柏:“对,是个男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负起责任,然而残酷现实是,在那之后的第六年,她才告诉我,当晚,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苏栩面上划过一丝波澜。
霍柏:“那只是她为了跟我在一起耍出的手段。”
苏栩点点头:“是这样…”
霍柏眉峰微蹙,一脸郑重其事:“正是因为这件事,我彻底失去了和你在一起的机会,现在我想为自己正名,我霍柏当初说了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不会刚刚跟你告白完就去和别人发生关系。”
他难掩强烈浮动的情绪,目光紧紧盯住苏栩:“知道事实后,我痛苦不堪,懊悔至极,连续整个星期,夜夜烂醉。后来回国了,我想来找你,又苦于没有资格,辗转挣扎之下,最终还是去了你家,然而阿姨却说,你已经谈了男朋友。”
苏栩清笑,然后,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两人之间短暂漫起一阵安静。
不算尴尬的平静过后。
“霍柏。”苏栩唤,转而,像是为表诚意,她又改口,“霍柏哥哥。”
“真的不必这样懊恼,希望我今天跟你讲完之后,你能真正放下整件事。”
“无论你跟林清姐是怎样的故事,怎样的时间线,都与你我之间平行,永不相交。也就是说,即使你跟林清姐没有任何瓜葛,我和你也永是兄妹。”
说完这段,苏栩微笑:“这样的话我已经说过多次,那今天就再好好说一遍。兄妹与恋人在相处的过程中或许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唯独一点不同,荷尔蒙的羁绊。”
霍柏旋即问:“你的意思是,你对我,完全没有?”
坐在对面的苏栩礼貌而坦然:“没有。”
霍柏紧追不舍:“那你对谁有?”
苏栩眼神飘忽了一瞬,当下她自己的感情也异常混乱,暂难理清。但有一点她明了:自始至终她都拒绝霍柏传递过来的爱意,包括现在。
她颔首,没能回答霍柏的问题。
霍柏又问:“那韩澈呢,你跟韩澈究竟怎么回事?”
叮叮咚咚的手机铃音续接住了霍柏的提问,苏栩掏出一看,韩澈两个大字映入眼帘。
她内心叨叨,忘记给他电话号码也拉黑一下了。
沉起脸,迅速摁断,并且不带犹豫地进入电话簿将之拖进小黑屋。
弄完她抬头。
霍柏:“不接吗?”
苏栩笑笑。
电话再次响起,苏栩抬手,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宜清。
于是她接起。
对方一出声后苏栩立即后悔。
草率了,这个还是韩澈。
“栩栩…”韩澈低哑的声音,透着好不容易找到人的焦心。
“干什么!”苏栩忍不住轻吼。
“今天怎么没来工坊,你去了哪里?”
“跟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我想…想找你。”
“那恭喜,你找不着。”
“栩栩,别挂,别挂断。”
“不挂又怎么样,影响我待会儿拉黑吗?”
“对不起。”
“你有完没完啊?”
对面霍柏被迫听入这一段不甚友好的对话。
他先是面上微怔,继而,唇边泛起一丝浅浅无奈的笑。
再然后,下巴含了下去。
苏栩瞄了眼霍柏,意识到不能当人面纠缠于电话,那样很是失礼。于是,她没顾那头还要讲什么,放下手机就终止交流。
完了还不忘把新号码也送去小黑屋。
两边唇角上翘,苏栩朝向霍柏:“我们继续聊。”
对面人抬起,上身微微后倾:“是韩澈吧?”
苏栩略微意外:“你怎么知道?”
霍柏:“听出来的。”
须臾,他直白一句:“我大概明白你说的荷尔蒙羁绊了。”
苏栩:“啊?”
霍柏挑眉:“你刚才对他就是。”
眉心一跳,苏栩辩解:“哪有,没…”
闻言,霍柏离开椅背,双肘继续撑桌,上身倾向苏栩,眼神诚挚:“苏栩,二十多年了,你从来没让我见过你骄纵的模样。你素来品学兼优温和有礼,犹如高洁月光,泰山崩于前也不动声色。但是刚才那通电话之中的你…”顿了顿,像是已在心里默然叹过一声气。
“才算是热烈鲜活。”
“你敢说,这么多年来,你跟韩澈之间,从来未有任何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