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岑应了一声，穿上鞋走到房间里的落地镜前整理自己的容貌。

    他理了一下自己睡得稍显凌乱的发，撩拨之间可以看到右眼眉尾处一道浅浅淡淡的白色疤痕，不是很明显，不凑近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但也昭示着曾经这里有一道伤口存在过的事实。

    他将额前的头发放下，遮住了那道伤疤。

    下楼时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棉拖：是沈母临近冬日时在网上新买到的，很柔软很舒服，也很可爱，脚上的小猫嵌着两颗亮晶晶的玻璃眼珠看着他，毛茸茸的猫耳朵还会随着他下楼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不仅沈遥岑有，其实全家都有新的棉拖——沈遥岑是小猫，沈凌云是小熊，沈父是小狗，沈母则是小兔子。

    沈母似乎很乐忠于在这些小细节上增添生活情趣，而一向严肃的沈父也会在这种时候顺着她的心意来。所以当沈遥岑下楼时看见沈父穿着暖黄色的小狗棉拖、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的电视时，他差点当着沈父的面笑了出来。

    沈母给沈父泡了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端了出来，坐在沈父的旁边，和他一起看下午时间播放的狗血爱情剧。

    沈凌云和沈遥岑各自坐在侧边的沙发上，沈凌云明显对这种男男女女的爱卿故事不大感冒，看了会儿就想跑上楼去玩手机，但是沈父在这儿，他又不敢当着沈父的面撒谎说是上去学习，但如果只有沈母一个人，他就可以对沈母施展屡试不爽的撒娇战术，恳求沈母放自己上去快乐一下。

    沈遥岑身板挺直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上的男女主好不容易确定关系后男主因车祸而变成植物人，这样俗套的剧情放在什么时候似乎都会讨得某一部分群体的欢心。正如现在，共情能力很强的沈母正因为这样的剧情而感到痛心不已，于是沈父不得不放下了手里的报纸，从抽纸盒里抽了张纸递给一旁的沈母。

    沈母接过纸张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又接着这点气氛靠沈父靠得更近，最后作小鸟依人状枕在了沈父的肩膀上。

    沈凌云：“……”OMG，好肉麻的两公婆，但他们却是我的父母……真是样衰了。

    沈遥岑作为成熟的成年人，早已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

    正当他已经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视剧里上演“爱情医学奇迹”的剧情时，沈父忽然叫了他一声。

    沈遥岑将自己从电视剧里抽离出来，转头看向沈父，应了一声“是”。

    沈父喝了一口咖啡，眼睛依旧看着手里的报纸，随口问道：“最近怎么样？”

    “一切都好，”沈遥岑说，“工作还算顺利，”他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生活也还不错。”

    “嗯，”沈父认可地点点头，说，“那就好。等再工作个半年，你就来跟着我一起做上层的管理工作。然后过几天有个国外的合作伙伴要来，你带着人到处去玩一玩逛一逛，人家要是看中什么就给人买，别吝惜这点儿钱，主要是把人哄开心了就行。”

    电视剧里，女主靠着一腔真诚的爱意唤醒了本应该一辈子都躺在病床上的男主，他们最后结了婚，生了孩子，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而一切也都在结局旋律悠扬的片尾曲里宣告结束。

    沈遥岑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看着他的父亲，语气不咸不淡地说好。

    “我相信你，”他的父亲给他下了定论，“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沈遥岑没什么多余的话，依旧只是应好。

    请了一天的假，沈遥岑却没怎么陪沈凌云。外面天气太冷，到处都是冻人的雪花和冰块，好像什么游乐设施在寒冷面前都失去了趣味，而他们也早就过了穿着羽绒服在外面肆无忌惮地打雪仗的年纪。

    于是他们一整天都待在家里，该吃饭吃饭，该陪父母陪父母，时到晚上九点，沈父已经走上楼去打算洗澡睡觉了，沈凌云也趁机找了借口跑上楼，但又在大厅的灯光全都熄灭后偷偷摸摸地扣响了沈遥岑的房门。

    沈遥岑穿着睡衣出来开门，看到了同样穿着睡衣抱着抱枕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的沈凌云。

    沈遥岑看了一眼他的身后，确定沈父沈母都去睡觉后才将他放进屋子里，任由他迅速蹬掉脚上的小熊拖鞋蹿进自己已经暖好了的被窝里。

    沈遥岑无奈地笑了一声，伸手关了屋子的大部分灯光，只留下床头那盏温暖的小灯。

    “哥——！”沈凌云抱着枕头缩进靠着墙壁的那方，给沈遥岑腾出大半个位置，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又黏黏糊糊地叫，“我们是不是好久都没一起睡过觉了。”

    “嗯，”沈遥岑应了一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和沈凌云面对面地看着，没过一会儿就开口逗他，“怎么忽然想到要和我一起睡了？不是六岁过后就觉得和哥哥一起睡觉很丢脸么？”

    “呃……有这回事么？我怎么不记得了。”沈凌云挠挠脸，装作不知道，“不过哥，你是明天又要去上班了么？”

    “是啊，”沈遥岑回他，又笑，“怎么？舍不得我啊。”

    “那是肯定的吧，”沈凌云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我好不容易才见到哥，结果哥你又要走，我舍不得你不是应该的吗？”

    沈遥岑从被窝里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沈凌云的额头，让人忍不住小声“哎哟”叫唤了一下。

    “少来，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能不清楚么？”沈遥岑轻笑着说，“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求我？”

    “这么快就被哥猜到了……”沈凌云嘟囔着摸了摸自己有些火辣辣的额头，“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想问问哥……”他话还没说话，便被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沈遥岑看了他一眼，他则乖巧地闭上了嘴，示意沈遥岑可以暂时不用管他，等接了电话再说也不迟。

    沈遥岑无奈地对他笑了一下，然后支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背靠在床头上，姿势挺得很正。

    他拿起电话，看了一眼上面标着的号码，一时有些迟疑。

    沈凌云有些好奇地凑上前来看，发现那是一串没有标注的数字，刚想开口询问沈遥岑这是谁的来电，便被沈遥岑轻轻地扣住脑袋摁回了被窝。

    沈遥岑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那边传来有些沙哑的、失真的女声：“喂？谁？”

    沈遥岑沉默着，没有回答。

    女声轻咳了几下，让自己的声音变得稍微清晰一点：“不说话我可就挂咯——”但虽然说是这么说，那边却又迟迟没有摁下挂断键。

    沈凌云眨了眨眼，看着一向果断决绝的沈遥岑在一通看似普普通通的电话上变得优柔寡断的。

    他捏着嗓子，很小声很小声地问他哥：“哥，是谁啊？”

    沈遥岑捏了一把他柔软的脸蛋，示意他不要出声，沈凌云也怪怪地闭上了嘴，只一脸好奇地看着沈遥岑捏着手机不说话的模样。

    “……”那边也回以同样的沉默。

    然而，在这段无言的时间里，终究还是那边先按捺不住笑了一下，又语调明媚地叫他：“嗨！小山，好久不见——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先说好刚刚只是在开玩笑哦，早在你给我打第一通电话的时候我就猜到你是了，不过那个时候我在的地方没信号，现在有信号立刻就给你打过来了。”

    沈凌云顿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跟沈遥岑做口语道：“卿柳姐姐？”

    沈遥岑笑了一下，将食指竖在唇前，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标志，不过这次他的意思并非只是单纯地让沈凌云不要出声，而是要求他不要告诉沈父和沈母。

    沈凌云忙不迭地点头，并在面前竖起了三根手指向天发誓，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出卖哥哥。

    “最近在哪儿？过得还好吗？”沈遥岑轻声道，“你是怎么猜到是我的？”

    刘卿柳那边在笑，笑得欢快，一扫半年前沈遥岑和她最后见面时的阴郁。

    “那是因为我有超能力，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情都能准确无误地猜到啦！”刘卿柳得意洋洋地说，“我现在嘛……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过得其实还不错，但如果有你在的话就更好了。”刘卿柳似乎是还没察觉到沈遥岑的旁边还有别人，于是诉说起自己的心意来就更加的毫不遮掩，听得沈凌云都觉得有些害羞。

    “在德国的治疗结束了？”沈遥岑又问，“怎么不回京城来？”

    “嗯，结束了。我在德国治疗了三个疗程，每一个疗程都让我感觉生不如死，”刘卿柳慢慢地说，“说实话，没什么用，我还是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一群人站在我的身边对我指指点点，让我快点去死。医生也没办法，他建议我去其他地方走走，我就去了。我希望我再见到你的时候，有让你觉得正常一点。”她语调轻快，完全听不出这人是一个患有严重的精神病患者。

    “……”沈遥岑轻叹一声，垂眼看着沈凌云有些过长的发，“我说过了，你很好，不用因为我改变什么。”他摸了一下沈凌云蹭得凌乱的头发，想着是不是要带弟弟去理个发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需不需要我帮你联系这边的医生，没准效果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