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阿拉斯加的猫 >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老陈撑着伞来接沈遥岑的时候,地上的水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沈遥岑低头看着那层尚且透明清澈的水,几乎能看见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

    伞已经架在了头顶。

    于是沈遥岑抬起头,看向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跟着老陈一起上了停在不远处的车子。

    雨下得很大,他的裤脚似乎都被斜斜飞进伞中的雨打得湿了一点。

    他没有在乎湿哒哒的裤脚,而是伸手摸索了一下揣进口袋的那张小纸片,确认纸片还干燥后才放松地靠在了座椅上。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等老陈通过拥挤的人群将车开往正确的方向。

    他靠着窗撑着脸,细数着外面伞面的数量和颜色,观察着撑伞的人是男是女。而就在车子开过熙攘人群的那一瞬间,他突发奇想地降下了车窗,顶着被狂躁的风雨扑面袭来的不适稍稍探出头去,看到了同样打开窗户站在窗子旁的人。

    刘卿柳探出半个身子,瘦弱的身躯在风雨之中飘摇,犹如荷塘之中孤零零的浮萍,又像是即将折断翅膀坠落的蝴蝶——他愣了一下,脑子里有了些不好的想法。

    但刘卿柳看到了他,只是微笑着跟他摆摆手,而后在他逐渐离去之时关上了车窗,再也看不见。

    刘卿柳太疯了,也太脆弱了,她像是个无法估测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让她自己——捎带着她周身在乎她的人,一同坠入粉身碎骨的地狱之中。沈遥岑将已然被淋湿的脑袋缩回车厢,前方的老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递了一盒纸巾给他。

    “回去别和父亲说这件事,”沈遥岑抽了几张纸巾擦拭自己脸上的雨水,“如果父亲问起来,你就说是雨太大伞没撑住打湿的。”

    老陈稳稳当当地开着车,顺从地应了一声。沈遥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骗过父亲,也许能,但大概率不能——但是他猜他的父亲并不会对这件事多么上心,毕竟在他的父亲面前,他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纵使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也能很快地纠正过来。

    刘卿柳是一个错误吗?他所做的决定正确吗?沈遥岑不断地反思自己,但是直到车子开到了沈家的宅子他都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雨依旧在下。

    好在他已经不需要再淋雨了。

    顺路陪着他前往主屋的老陈在乘坐电梯时对他说:“少爷,老爷很生气。”

    沈遥岑看着电梯的数字从-1变成1,又看到电梯上反光到的自己狼狈的形象——半身湿透、面色苍白,手上的支架看着滑稽又可笑。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对着老陈点了点头,而后淡淡地说:“没关系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说完,他又礼貌地对老陈道谢,说是谢谢他的提醒。

    一路以来默不作声的老陈在电梯门敞开之前叹了口气,而后他们在分叉口处告别,沈遥岑推开了屋子的大门,他的父亲、母亲和弟弟都坐在屋子的沙发上等着他,三双眼睛在推门声响起时都齐刷刷地看着他——沈凌云是恐惧,沈母是担忧,沈父则是生气。

    沈父先动了起来,他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和报纸,陶瓷杯子被重重地放在茶几上时发出了一声可怖的声响。

    沈遥岑站在原地没有动,沈父则站起身来快速走到了他的面前,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声音之响,足以充斥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沈凌云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这边,沈母虽然心疼,但也仅仅是攥着手帕站起身来,并不敢上前给本就怒不可遏的沈父火上浇油。好在沈遥岑已经对沈父这套生气的模式摸索得极为熟练:他先是低下了脑袋,装作心虚认真听训的模样,而后顺从又乖巧地对沈父说:“对不起,父亲。”

    沈父放下了手,冷哼了一声,说:“说说看,你错在哪儿了?”

    “我不该三番两次地迟接电话,也不该不顾您的吩咐和刘卿柳走得太近,”沈遥岑轻声说,“您对我生气也是应该的。”

    沈父眯了眯眼,显然对他这套说辞比较满意。

    “算你去美国待了几年有所改进,”沈父转过身去,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拿起了自己的报纸和茶杯,发泄了自己的怒火后又是一副商业精英的正经模样,“行了,你知道错了就行,下次不要再犯了。你先去洗个澡吃个饭吧,吃完后自己去三楼的禁闭室思过三天,跑马场后续那边的事情我会亲自派人去做,你就暂时不用负责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被一个女人打成这样,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脸面出现在我面前!”

    沈母听到此处,终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反驳道:“说什么呢?小山怎么说都是你的儿子,有这么说自己亲生儿子的吗?”

    沈父显然气还没完全消掉,面对沈母的指责,居然也只是无所谓般嗤了一声:“我儿子?难道是我儿子就可以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吗?你也不看看你儿子回来的这几天干了什么好事?如果他继续再这样下去,我宁可不要他这个儿子!”

    沈凌云被沈父的音量吓得缩了下脑袋,沈母虽然恼怒,却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对沈遥岑温言道:“小山,你知道的,你父亲就这性子,别太放在心上——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等你父亲过几天气消了就好了。”

    沈遥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上了楼,走进自己房间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他的脸上火辣辣的,沈父刚刚打他打得不轻,不过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所以也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他换了一身衣服,将那张画了向日葵的小纸片从要送去洗涤的衣服口袋里拿了出来。他吃了个不算冷的晚饭,紧接着就被收了手机发配到了三楼的禁闭室里。

    禁闭室就是禁闭室,除了一张床和卫生间,这儿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照明用的灯光都没,吃饭是宋姨会送上来,其余的就是主打一个与黑暗为伴,发人深省。

    他小时候也因为闹事进来过不少次,甚至能摸清在禁闭室里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能够打发这段无聊的时间。他摸着黑走到窗台边上,拉开老旧但遮光性很好的窗帘,就能窥见外头的一丝天光。

    他翻过窗台,从没有实际性用处的阳台上找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盆栽:这是在他二年级的时候偷摸着带回来的,这个小小的盆栽里有着许许多多的种子,像是什么勿忘我、五彩石竹、风铃草等等等等,但他小时候并不是天天都待在禁闭室,也不太会照顾这些脆弱的植物,于是它们大多数都死在了还未萌芽的时期。

    在这个花盆里唯一盛开过的花是几从白色的勿忘我——也许是因为同学随手给他的那把种子不好,也许是因为他的疏忽,盆栽里的勿忘我开得实在太过幼小可怜,比起他在科普书上看过的图片相差甚远,在他不曾到来的时刻,花盆里开满了杂草和幼小的花朵,当他惊叹于生命的美丽之时,那些花朵却又在第二天纷纷坠落,只剩下一片孤零零的花杆。

    而在许多年后,当沈遥岑再次拿起这个盆栽时,它的内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沈遥岑将花盆抱进了房间放在窗台上,借着阴沉天空难得的一点天光,将口袋里的那张纸片拿了出来,像是栽下一朵花那样将它小心翼翼地埋在了泥土之中。

    也许真的会长出向日葵也说不定呢?沈遥岑颇为好笑地想,他想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却又为自己尚还保存着的一点童心感到欣慰。

    大概真的会长出来吧。

    他将盆栽重新放回了阳台那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像是小时候偷偷藏起自己所珍视之物一样郑重其事地将它安放起来,并且期待着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从这个角落处发现一些独属于自己的惊喜。

    禁闭室的日子过得并不无聊。

    对沈遥岑来说,无光与独处已经是家常便饭,他能够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思考着过去和未来的故事。他偶尔想自己对刘卿柳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那种感觉称不上是因怜悯而生的好感,却也不是纯粹的好感,他喜欢过李清月,于是知道自己对刘卿柳和李清月的感觉并不完全一样。

    也许他需要在未来用更多的时间去考证。

    沈遥岑闭上了眼。

    雨似乎一连下了很多天,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等沈遥岑再度从床上睁开眼时,外面依然是阳光灿烂,鸟儿啁啾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昭告着清晨的欢喜。

    沈遥岑站到了窗台边上,听到了来自远方的破空声——他看见一辆飞机从天空划过,而那个方向大概是前往某个遥远的西方国家的。

    沈遥岑看着飞机远去,直到它再也看不见,却也短暂地在天空之中留下了一片属于自己的痕迹。

    好吧,沈遥岑活动了一下自己睡得酸痛的背脊,默默地想,以后再见。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