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二十四

    二十三、

    气温如过山车一般,北风呼呼地刮着,到了十月间,已经没有孩子在收成过的田地里烧火烤稻穗豆子了。田地间到处是东一块西一块的黑火堆印子,我说那是大地的伤疤,总要等到来年的春天人们重新耕种了,那些伤口才会慢慢地愈合。

    孩子们都躲回屋里烤火取暖,坐在火炉边翻彩绳,或是玩五石子。这两样东西我都玩得出神入化,特别是抓五石子,连贯流畅,只见手背掌心上下翻腾,五指灵巧地快速依次抓取地上的小石子,几个动作下来也不过就是眨巴眨巴眼睛的功夫便完成了。

    敏颜也常常来我家找我玩,我们俩就在翻彩绳和抓石子的游戏中轮换打发时间。敏颜的手虽然胖乎乎的,翻起彩绳来却也利索。她常常笑话我,说我两个手掌才有她的一个大。又自嘲她自己的手指短,说两个手指才有我的一个手指长。

    当然,这都是敏颜说的玩笑话。同样都是八岁大的孩子,哪里会有人的手一个都有人家的两个大,又两个手指才有一个手指长,那还不得是妖怪啊。

    有一个周末下雨,芳姨提了一大袋花生过来,说反正你们也去不叫哪里,干脆和敏颜一起帮我剥花生种子算了。她交代我们剥,我就老老实实剥了放篮子里。

    敏颜则不,骂骂咧咧地说大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叫我们小孩子做。真的,她都没有好好

    剥过一颗。剥了直接扔嘴里,嚼几下说腥就吐出来了,然后干脆抓一把花生扔火炉里,烤熟了用火钳夹出来剥了吃。

    那天的花生一大袋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剥完了,从早晨到下午,直到快要去车站接哲哥哥了才剥完。赶忙收拾好换衣服出去,邀敏颜也一起去接哥哥,她还是不,说下过雨了冷。

    敏颜就是这样的人,她从没有哪一个星期有去接过她的哥哥,不管是否有空,天冷她干脆缩去被窝都不去。

    我还是不分天晴下雨,天寒地冻,从哲哥哥去上初中开始,没有一个星期落下去接他。现在想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当年是怎样的心意,才能坚持。初中三年和高中的第一年,都是我在车站等他。

    并不是图他每周送什么礼物给我,送多了,也没觉得有什么惊喜。但是,我喜欢看他见到我的那一刹那的惊喜。

    见了面,总要把我上下打量个遍,抱起来掂量掂量是胖了还是瘦了,长高没长高。他会用双手捂着我的脸蛋,喃喃自语地念叨:

    “小东西,下次天气冷就别跑出来,知道没?瘦胳膊瘦腿的没点肉,风吹进骨头里,更长不大了。”

    我虽然答应着,可依旧还是每个星期都跑出来。每次见了,他依旧和我说同样的话。说完,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细细地围在我的脖子上。

    哲哥哥的围巾是暖的,他的手也是暖的。牵着我的手,我感觉我的手也是暖的了。实际上我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冰冰凉凉的,从来就没有暖过。

    二十四、

    哲哥哥从小就长得英俊,并不是那种阴柔的美,他的俊是一字眉里流露出来的阳刚之气,心形脸,额头光洁圆润,星目熠熠生辉,下巴像是画家用心勾勒出来的。他常说我下巴的弧线是他的缩小版。高挺的鼻梁下也是弧线清晰的嘴,白齿如贝。就连皮肤都比一般的女孩子要白皙细腻得多。

    他明明长得俊,但是我气他的时候就对他吐舌头,做出一副难受要呕的样子,说他是丑八怪。是妖怪投胎变的嘴脸,没准哪一天一觉醒来就会变成大妖怪。

    说完我就狂跑,他自然能追上。追到了,把我紧紧地钳在怀里,手紧紧地捏着我的嘴问我还敢不敢说他是丑八怪。我假装服软,趁他手微微松开的时候奋力一挣,低头就在他手上咬一个牙印。

    不过,这种混账话好像他读初中以后我就没说了。有时候看他低下头来用功学习,我会被他长睫毛低垂的样子迷住,忍不住哇一声说哲哥哥真好看。

    顶多就是他平静低抬起头来刮一下我的鼻子,然后他又继续用功学习。若我还再出声,他就会立刻打发我去和敏颜玩。

    摸透了他的习惯,我便不吵他,自己老老实实的在他身边看手掌大的漫画图书。有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自己翻字典,也不再不停的叫他。

    没雨的时候,若是哲哥哥得空了,他也会带我去山上挖虫子。我不知道那种与人差不多高的绿植,它的学名叫什么,客家话叫耀珀树,到了秋冬季节,叶早就落尽了。

    树上却被虫子蛀了粉,顺着它的粉痕用小刀挖,就能挖出正在冬眠的胖乎乎圆滚滚的小虫子。因为它是在树上长的,会吃空耀珀树,我们就叫它耀珀虫。

    白乎乎软软糯糯的虫子拿来干嘛呢,嗯……是有点残忍,我们拿它丢到火堆里烤着吃,烤出来就像椭圆形的蚕蛹一样,至于口感,怕是像北方人吃蝉蛹一样的吧。香香脆脆的,食之难忘,唇齿留香。据说蛋白质和钙含量特别高,小孩子吃了长个。

    长不长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一到秋冬天就没少吃那东西,差不多就当零食吧。哲哥哥挖的自然也归我,他说以形补形,希望我也吃得像那次虫子一样白白胖胖的。

    后来读到鲁迅的百草园那篇文章,我总是忍不住想起屋后的山。那山上的宝贝定是那百草园都比不上的,毕竟一座山要比一个园子大得多吧,就是山上的耀珀虫我都吃过不计其数了。

    在北风还没起来之前,我和敏颜放学了也跑去挖麦冬吃的。只是挖麦冬有点费劲,它总是喜欢长在荆棘遍布的地方。用小镰刀割开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然后用小刀刨土,总要费点劲才能挖到地下的麦冬。

    挖了也不洗,在衣服上擦擦泥巴就直接放进嘴里了。和易得的又香喷喷的烤虫子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虫子。敏颜则不,她喜欢麦冬,每次总是搞一身泥巴脏兮兮的回去。偏偏她又喜欢叫上我。

    哲哥哥爱干净,若是周末弄一身泥巴回来被他看见,少不得又要批评我们一顿,说不讲卫生肚子会长虫子之类。反正,没少被敏颜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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