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在即,水果店的订单渐渐多了起来,赖宁的帮忙让俞芝玫轻松不少,但她还是疑惑,赖宁不需要回家过年吗?
在苗萍月放假的前一天,俞芝玫问赖宁什么时候回华海市,赖宁说不回去了,因为奚薇还在港城,而他外公外婆早已经移民国外。
前几年,他和奚薇还会出国陪两个老人,但自从老人们把住的地方变成了收留留学生的寄宿家庭,逢年过节变得相当热闹,一点也不用他们担心,老两口也不让他们经常往国外跑,打个视频电话就行。
俞芝玫半天没说话,她和苗萍月后天就要去乡下,不可能带着赖宁一起去,所以她还是劝赖宁去港城找奚薇。
但没想到,赖宁一听到乡下,眼睛都亮了,说什么也要跟去,俞芝玫拗不过对方,只好打电话和外婆先说了这件事。
村子里没有农家乐和旅店,但好在外婆家有三间屋子,俞芝玫打算把自己那间收拾出来给赖宁,她和苗萍月挤一挤。
回乡下需要坐大巴车,俞芝玫就让赖宁把跑车停在了闺蜜路千的家里。
赖宁是第一次坐这种大巴,车上全是早上进城卖菜又回乡的老人,嘴里说着吴侬软语,和港城方言有些相像,但更柔、更婉转,他昨晚临时买了些精贵的补品,和自己的行李包一起放在了下面的车箱,车箱里还放了些扁担、篮子和小板凳,挺有意思的。
苗萍月为了照顾赖宁,让他和俞芝玫坐一块儿,自己和一个相熟的大妈坐。
俞芝玫让赖宁坐靠窗的位置,她怕赖宁不习惯,会晕车,看看风景也许能好些。
赖宁将车帘拉开,露出外面的景色,高楼大厦在逐渐远去,两边的房屋也越来越矮,分布得越来越稀疏,大巴渐渐开出了市区。
“这车大概要开多久?”
“不堵车的话,半个多小时吧。”
赖宁幽幽叹气:“所以学长只能和你这样坐半个小时?”
“什么啊…”
话音未落,俞芝玫的肩膀一沉,赖宁特别“不要脸”地把头搁在了她的肩上,还蹭了蹭她的脖子。
“你干嘛!我妈在后面呢!”俞芝玫用气音说话。
“阿姨看不见。”
“怎么看不见!座椅间有缝隙啊!”
赖宁一愣,直回自己的身体,转头:“这样啊,那你就说学长不小心睡着了。”
“什么…”
俞芝玫肩膀再次一沉。
赖宁这个大无赖!俞芝玫在心里腹诽对方,抬手想弹赖宁的脑门儿,被对方一秒察觉,把她的手抓住,塞进羽绒服口袋里。
哦,这里值得一说的是,这件羽绒服是俞芝玫逼着赖宁去买的,因为乡下四周环山,比城里更冷些,单是大衣,肯定熬不住。
赖宁惬意地舒了口气,口袋里的两只手慢慢变暖,俞芝玫的手也修长,皮肤细腻,他想,和自己的手握在一起,相当合适。
俞芝玫随便赖宁耍泼,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两年前的自己哪里能想到,有一天,赖宁会这样和自己坐在大巴上,而他们去的地方,又是她曾经的避风港,也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车上的老人几乎都认识彼此,这会儿不知道是谁先挑起了话头,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场面相当热闹,从谁家女儿考了好大学、谁家儿子又在哪儿工作,聊到今年的社保又涨了多少,过年菜场的价格又是如何,他们摆小摊的,虽然没有租金压力,但还是要关注行情。
俞芝玫听得专心,突然感觉手心痒痒的,看向肩膀上的那颗脑袋:“干嘛。”
“大爷大妈们都在聊什么,感觉跟华海和港城的方言都有些像。”
“就是一些日常琐事嘛,刚刚在说冬青的价格,哦,冬青就是冬季青菜。”
赖宁挑了下眉,然后听见一个大妈又用方言说了句什么,好奇地又问道:“小鱼,你也会说的吧?可不可以说给学长听听?”
俞芝玫滚了滚喉咙,有些难以启齿,把方言说给外人听,她总觉得挺奇怪的。
“现在不都提倡说普通话嘛,要不学长先说港城的方言给我听。”
“好啊,等价交换。”
俞芝玫一瞬间打起精神,注意力都放在赖宁身上,等对方开口,然后她余光看到赖宁直起头,慢慢靠近她的耳朵,轻声说了句,“哦喉总以雷”——我好中意你。
这句话她是懂的,可以说像她这个年纪的人都懂,只要看过一些港城的电视剧。
俞芝玫红了耳尖,赖宁刚才说话的气息都喷在上面,又热又痒。
“学长说完了,你呢?”
俞芝玫打算不认账:“我什么,我又没说等学长讲完之后也讲。”
赖宁轻笑一声,又把头靠回俞芝玫肩上,慢悠悠说道:“嗯,行,是学长审题不清,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什么乱七八糟的。”
俞芝玫将头转向车内的方向,碰巧和隔壁坐着的两个阿姨对视,她自然地转头收回目光,就听见那两个阿姨小声用方言说,现在的男孩子都那么脆弱呀,怎么还睡在女朋友肩膀上。
俞芝玫一愣,继红了耳尖后,又红了脸颊。
之后的路程,她再没转头,要么看前方,要么看窗外风景,并感叹这半个小时真难熬。
……
乡下的山不高,但延绵起伏,从远处看也很是壮观。
赖宁跟着俞芝玫下了车,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群山,等车开走后,才露出对面的小村庄,而他所站的地方很奇妙,脚下是现代化的公路,身后和身前是诗意的风景。
村口没有立牌,不知道村庄的名字,一条水泥石子路的小道直通村里,村口处小道左边是房屋,右边是大片农田,农田周围是一层层树木,房屋拾级而上,层层叠叠,最后面是几座大山。
赖宁想起了之前去过的一个外国小岛,他想,等到了村子的最顶处,往下望的风景一定很美。
苗萍月在前面带路,俞芝玫帮赖宁拎东西,她没带什么行李,外婆家都有,所以只背了个书包。
三人走了大概六七分钟,到了俞芝玫的外婆家,外婆这次很听话,没有去村口接他们,但在家煮了一锅鸡蛋,又蒸了自己包的饺子。
俞芝玫边进屋,边笑着调侃说自己晚饭都不用吃了,一顿饭撑一天。
外婆差点当了真,皱眉说那怎么行,然后注意到了俞芝玫身后的赖宁,小伙子长得确实俊,听说是囡囡的学长,过年没地方去,所以跟来了这儿。
当然这是表面说法,其实苗萍月都和她说了,对方在追她们囡囡呢,而且就是囡囡之前喜欢的那个人,这么一算,四舍五入就是囡囡把男朋友带回家了呀,外婆一瞬间喜滋滋地看向赖宁,越看越觉得俊。
俞芝玫和苗萍月进了厨房准备午餐,让赖宁留下陪外婆。
赖宁把礼品放到客厅的桌子上,和外婆说了些礼貌的客套话,老太太欢喜得很,拉着他坐下聊天。
赖宁说在俞芝玫的相册里见过外婆,但真人比照片上看起来更亲切。
外婆笑得眯起眼睛,说自己也早就知道赖宁了,囡囡都说过的,去年还特意来她这儿学了织围巾。
赖宁闻言倒是一愣,他好像从来不知道“围巾”这件事,但这会儿他没有说,继续和外婆闲聊。
午饭就是饺子和鸡蛋,俞芝玫另外又做了一碗简易版罗宋汤,酸甜口的,驱寒开胃。
赖宁先给俞芝玫剥了个鸡蛋,放入对方碗里。
在宁静的气氛中,乳白色的蛋在碗里来回滚了一下,最后定住,俞芝玫表情有些许不自然,偷偷看了一眼外婆和苗萍月。
赖宁也太大胆了,这些暧昧的事情做得那么顺手干什么,她觉得万分羞赧。
好在外婆和苗萍月神情都还算正常,也没说什么,俞芝玫便低头用一只筷子戳进蛋白,夹起来咬了一口,然后第二颗蛋又骨碌碌地滚了进来。
俞芝玫转头看赖宁,眼神疑惑,正巧赖宁也在看她,两人的眼神对话大概就是…
俞芝玫挑眉:你在做什么啊?我妈她们还在呢!
赖宁也挑眉:so?
俞芝玫:……
赖宁又拿起一颗鸡蛋:还要吗?
俞芝玫转头:不要!
赖宁轻笑,抬眸看向外婆和苗萍月,开始发挥自己的社交能力,对午饭一顿夸赞。
……
俞芝玫的房间在三楼,外婆和苗萍月住二楼,但现在三楼变成了赖宁的暂住地。
俞芝玫把被套和枕套都换了,又打算把自己的衣服拿到二楼,留出空衣柜给赖宁。
整理衣服的时候,她瞥见了那条原本要送给赖宁的围巾,是她暑假的时候带回来的,之后一直放在这里。
“外婆说的围巾,就是这条吗?”赖宁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俞芝玫身后。
俞芝玫把围巾收进怀里,说不是,然后打算走开。
这条围巾承载了太多不好的回忆,之前她因为赖宁的热烈追求,总是忘了去想起过去的种种——她曾经的胡思乱想,还有暗自受过的委屈。
但现在想起来,和目前两人的境遇有着明显的割裂感,她甚至开始怀疑,赖宁对她的追求是不是真的,因为港城的那些事她至今没得到解释,此刻想起,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
身边的人总说她乐观,忘事快,可她不是会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更何况这疤没好,只是她不愿意想起。
“那LN是谁?嗯?”赖宁拉住俞芝玫的手臂,将人正对着自己。
围巾上绣的字母他看见了,不就是他名字的首字母吗?
“怎么就非得是你的名字了,不能是李娜、理念、留念这些词吗?”俞芝玫哽着脖子,恼羞成怒,“我织的围巾,我爱送谁就送谁。”
“所以就是给我的。”赖宁看俞芝玫的反应就知道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狐狸,张牙舞爪地发小脾气,还特别喜欢逞口舌之快。
“都说了不是!”
“就是。”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不要脸才追得到老婆。”
“你又乱讲!”
赖宁沉下目光,想了想问道:“为什么不想给学长了?那么好看的围巾,学长真挺想要的。”
俞芝玫平复自己的情绪,她还没想干什么,赖宁就又抓住她的手臂,防止她逃跑,一副非要问清楚的模样。
她最后纠结地开口:“本来,去港城的时候就想给你了。”
啊…港城。
赖宁脸色也变得沉重,放开了手。
“但学长后来不是打算留在那儿,我就想,港城那么热,也不需要这种东西,就没送,而且那天晚上,我等了你很久,你一直没出现,大概学长就是和这围巾没缘分。”
“哪天晚上?”赖宁皱眉。
俞芝玫一想起来就难过:“你陪杨琦去游乐园那天的晚上,我从5点等到了8点,发你消息也不回,等得脚酸了我就蹲在地上,蹲累了就又站起来,最后想要知道你的情况还要去问邵学长,他说,你们还在游乐园。”
赖宁一阵心痛,双手轻抚俞芝玫的肩膀。
“学长,你记不记得,那天你先答应了我,要陪我去海边的,哦,这么说可能不对,是答应了我们,但反正在我看来,最后你选了杨琦,当我看见只有邵学长一个人来的时候…我真的…”
“真的什么?”赖宁呼吸都不顺,“真的想要放弃学长?”
俞芝玫咬着嘴唇里面的软肉,不情愿地说道:“没有,就算那样,我也想着回去多赚些钱,大三去港城交换,见你。”
赖宁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眼眶温热,慢慢把俞芝玫抱进怀里,将人包裹住,全部笼罩在自己的身躯里,想融为一体。
“小鱼,对不起。”赖宁吻了吻俞芝玫的耳尖,“学长那天,不该躲着你,也不该言而无信。”
“你故意躲我的?”
“嗯…其实你来港城,学长一见到你就好高兴,真的好高兴,以前你邵学长说得对,学长就是假正经,明明很想见你,明明一见到你就开心,却总是装冷静。还有杨琦,我对她没感觉的,对不起没和你解释清楚,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还有那时候学长犯的错…”
俞芝玫问:“什么错。”
赖宁顿了一下:“晕轮效应知道吗?”
俞芝玫点头。
“学长一直误会了你,这里又要和你先道个歉,学长见你对钱那么上心,以为你…”
“以为我爱财如命,是吞金兽转世。”俞芝玫没好气地说道,之前赖宁就为这件事道过歉,只是那时候她没继续问清楚。
赖宁叹了口气:“嗯,而且学长还吃简清辉的醋,想象你接近他也是…”
到这赖宁又叹了口气,以前的自己怎么那么蠢,现在想起来,真是觉得蠢到家了,以偏概全,骄傲自大。
“所以你说学长是自大狂一点都没错。”赖宁恨恨地对自己进行批判。
“嗯…”
赖宁把人抱紧,脸颊贴着俞芝玫的耳朵,问她还有什么想问的,他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实招来,而且以后再也不会骗她。
俞芝玫抱着怀里的围巾,手心是毛绒绒的触感,她捏紧拳头,犹豫着开口,她想知道赖宁到底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赖宁对于这两个问题也没有确定的答案,好像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很喜欢了。
“这么敷衍的回答。”俞芝玫撅嘴。
赖宁轻笑:“那就是,密室之前?啊,学长想起来了。”
“什么?”
“在你说,你的名字是珍珠的时候,学长那天出去找你了,还记得吗?应该是那时候吧,看见你说身体不舒服要先走,不想你一个人离开,头脑一热就抛下同事出来了,听说那天你邵学长帮我收了好大一个烂摊子。”
俞芝玫破涕为笑:“你怎么老是给邵学长找麻烦。”
“哼,他最近也没少对我冷嘲热讽,扯平了。”
“为什么呀?”
“追不到人呗,说我自作自受。”
“邵学长说得对。”
赖宁放开怀里的人,一脸委屈:“不许夸别的男人。”
“这哪里是夸,我说的是实话。”俞芝玫无语,“这种醋都要吃吗?”
“嗯,所以把围巾送给学长,安慰一下吧。”
俞芝玫没说话,顿了几秒,踮起脚尖,将围巾戴在赖宁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再整理一番,露出绣上去的字母。
赖宁眼神炽热,双手搂过俞芝玫的腰,贴近自己,和对方碰着鼻尖,声音沙哑:“学长可不可以,把它变成我们的定情信物?”
俞芝玫头往后缩,傲娇地说:“不能。”然后挣脱开赖宁,抱起衣服出房间下楼。
留在原地的赖宁抚摸着围巾,嘴角勾起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