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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浮动在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太压抑了,头一回,赵琦对上焦勖的眼睛时,先撇开了眼。

    救我,求你!

    赵琦忽觉可笑,她今日是着了什么魔,只是一个对视而已,她怎么会生出如此荒谬的念头。

    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宦官,有心计有手段有靠山,有什么好需要她救的,何况他们不过点头之交,就是有,她又凭什么要去救他。

    赵琦渐渐沉静下来,也无心再逗留,未再看焦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焦勖双唇绷紧,再也维持不住唇角的笑意。

    原来他还是会在乎的。

    身体残缺,被世人骂妖人,阉狗,奸宦,再也没有喜欢人的资格,他本已习惯了的,他明明不在乎了的。

    那么为什么此刻对上她的眼睛,他忽然又恨了起来呢?

    曹海掀开营帐的帘门察觉里面有人,面色一变,立时挺刀戒备,待看清昏黄油灯下那人的面容时,紧绷的身体方才松弛下来,继而面露诧异。

    “良平?你深夜来此莫不是督公有何吩咐?”

    良平是贴身侍奉督公的人,若是无事是不会来他们这里的。

    未及他说完,忽见良平扬手扔了个金灿灿的物什过来,曹海忙伸手接住,耳听得良平挺颚笑语。

    “主子赏你买酒喝的。你在营地滋事,当罚!你没丢东厂的脸,当赏!”

    曹海没想到还能有赏,听了面上立时便眉开眼笑起来。他这一笑才让人注意到,居然还是个娃娃脸,看着面嫩得很,也完全没了方才阴恻恻的模样。

    “多谢主子请酒。”

    曹海一面说着一面喜滋滋地将金子揣进怀里。

    宦官们无牵无挂,权留不住,色用不上,唯爱个财,尤以这黄白之物最叫人欢喜,摸着趁手,看着喜庆。

    良平瞧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笑着揶揄:“得亏是打赢了,没丢了咱们东厂的脸面,不然准有你一顿好板子。”

    曹海面上立时得意起来:“那是自然,若不是顾念着王爷和郡主同行,早剥了他一层皮了。”

    赵琦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在涯舟书院的后山坡追一只野鹿,跑着跑着鹿忽然钻进一丛蔷薇后不见了。

    赵琦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扒开野蔷薇花丛,便看见那鹿十分温驯地伏在一个席地而坐的少年身侧,半点不怕人的样子。

    那野鹿还只是只幼鹿,尚未长出犄角,正用头轻蹭少年的腰臀。

    少年生得唇红齿白,似是被那鹿蹭到了痒痒穴,一面笑一面拿手轻轻抵住鹿头,笑闹着逗着那野鹿玩。

    恰好一阵风过,忽的吹落满树的桃花,落得那少年满头满身,他神色温柔,眉眼俊秀,叫桃花也黯然失色。

    赵琦圆睁着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那少年,忽而起身穿过蔷薇花丛径直朝那少年跑过去,直扑在少年膝头,笑得十分乖巧。

    “美人哥哥,阿若喜欢你,你陪阿若玩好不好?”

    少年被她叫愣了,又听她十分直白的说喜欢,小小少年忽的红了脸,羞涩地抿唇笑问:“你是谁家的小孩,是迷路了吗?”

    小赵琦依旧眨巴着大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少年,摇了摇头,又用软乎乎的嗓音问少年。

    “美人哥哥,它是你的鹿吗?你让它别动好不好?阿若想摸摸它。”

    她一口一个美人哥哥,叫得少年直从脸红到了脖子,悄声同她商量:“我让你摸鹿,但是你不要再叫我美人哥哥了,行吗?”

    说到美人两个字的时候,他声音忽的变小,连耳朵都红了。

    小赵琦扒在他膝上,委屈道:“我不能叫你美人哥哥吗?”

    少年红着脸,十分窘迫的样子,却仍是耐心同她解释:“我是男孩子,美人是形容容貌秀丽的女子的,所以你不能这样叫我,明白了吗?”

    小赵琦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困惑道:“可你就是美人啊,男孩便不能是美人吗?为什么啊?”

    她语气天真娇憨,问完一脸乖巧的趴在少年膝头,仰着脸眨巴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望着少年。

    望着望着,只是一错眼的功夫,少年忽的不见了,桃树也不见了,连那鹿也不见了。

    暮色四合,寂寂无声,萤火忽远忽近地遥遥自四野里飞出。

    赵琦怔了怔,摊开手掌,一只漂亮的闪着荧黄色光亮的萤火虫落在她掌心,荒寂的四野被这只小小的萤火虫的光亮浸染,犹如被泼了斑斓色彩的画一般,忽的就整个鲜活了起来。

    蛙声蝉鸣,清风明月,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赵琦寻着水流声走过去,拨开蕉叶,眉眼艳丽的白衣少年手持青竹小网,一错不错地盯着在河道旁上下飞舞的萤火,眉眼端正认真,月光下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他赤着脚站在清澈的溪水里,两只裤腿挽至膝上扎成结,露出白皙笔直的小腿,赤着脚小心地在水中缓步慢走,抓住一只萤火虫便小心地放进随身扎着的细纱口袋里装好,一面还不忘温声叮嘱矮坡上坐得极不老实的小姑娘。

    “阿若我看到了哦,你别贪玩,你再动来动去,一会儿脚又该肿了。”

    赵琦听了这话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半抱着膝盖坐在溪边的矮坡上,右腿扭了脚偏还不老实,总想趁少年不注意挪近溪边把脚伸进清凉的溪水里去玩一玩。

    少年抓了满满一口袋萤火虫走上坡来,笑着将细纱网袋递给她,随即转身背对着她蹲下身,温声说。

    “上来阿若,我背你回去。”

    小赵琦欢喜地爬上少年的背,勾住他的脖子笑着卖乖:“阿焦哥哥你别生阿若的气好不好,阿若以后再也不淘气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你以后要是再想抓萤火虫,告诉我听,我陪着你一道来,别自己一个人乱跑,像这次幸好只是踩了一个浅坑,只扭了脚,要是跌得狠了伤了腿可怎么办,知道了吗?”

    少年一步一步稳稳地背着她往外走,唇边的笑容温柔又纵容。

    “阿若记住了。”

    小赵琦小小一个人贴在少年背上,搂紧他的脖子贴在少年耳边大声笑着。

    “阿焦哥哥你真好!”

    少年脸一红,温声纠正她:“你要叫我阿毓哥哥,你总这么叫,长生他们又该笑话了。”

    阿焦阿焦,知道他的名字的人还知道她叫的是这两个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喊阿娇,偏她还又像个小尾巴似的,走哪儿都跟在身后阿焦哥哥阿焦哥哥的叫,弄得长生他们现在一见到他,就齐齐打趣:“阿娇来了。”

    赵琦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语气霸道:“我就不,他们都叫你阿毓,我才不要跟他们一样。你是阿焦哥哥,是我一个人的阿焦哥哥,只有我才可以这么叫。”

    名唤阿毓的少年扭她不过,红着脸欲言又止,最后认命地叹了口气。

    “算了,你喜欢叫就叫吧。”

    赵琦得意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少年的侧脸渐渐像蒙上一层了薄雾一样,越来越模糊。

    赵琦没来由地心底一慌,忽然生出些不安,轻轻唤了一声少年。

    “阿焦哥哥?”

    “嗯?”

    少年笑着略略偏头。

    赵琦努力睁大眼睛,却仍旧看不清少年的脸。

    醒来的时候,晨曦渐露,赵琦怔怔地出了会儿神。

    怎么会突然梦到他的。

    那都是很小时候的事了,他走的那年,才十二岁,她也方才七岁。

    焦毓。

    赵琦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情绪不觉便有些沉郁起来。

    那年焦毓才只十二岁,因自小才思敏捷,远近闻名,当时的陆州知府爱他是状元之才,便怂恿着书院里的老夫子叫焦毓去乡试试上一试。哪知小小少年轻轻松松便考了个解元回来,一朝名满湖广。

    他祖父原是因着他母亲的出身不太好,和他父亲生了些嫌隙,即便他大伯亡故,只余他父亲一个儿子,也不肯让他父亲带着他母子归家,闻听此信,喜不自胜,这才松口修书一封着他父亲携妻子归家。

    等他见过祖父回族中认了亲,正好取道上京参加次年的春闱。

    那时她每隔十来天便能收到一封焦毓寄来的书信并些当地风土玩意,直到元宵过后的某一天,信忽的断了。

    祖母和母亲便哄她说许是考试日子近了,焦毓忙着温习功课才没时间给她写信。

    她虽闷闷不乐,也只能眼巴巴地数着日子等春闱结束好叫她的阿焦哥哥早些回来。

    哪知等啊等,眼看着都入夏了,焦毓却仍是半点音信也无。她写了寄给庐陵焦毓祖父家的信也如石沉大海全无回音。她急哭了,央着祖母遣人去庐陵焦家那边打听消息。

    夏末的时候打听消息的人终于回来了,却带回了一个叫赵琦根本不能接受的消息。

    焦家祖宅空了,焦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焦毓也不知所踪。

    赵琦已许久未曾想起过焦毓了,一眨眼,居然都十七年了。

    时间是个恼人又无情的东西,任是再念念不忘的记忆,也总会有泛白的一天。

    于是终于也有一天,赵琦蓦然回首的时候,忽然就记不清焦毓的模样了。

    赵琦长吁了口气,穿衣起身。

    文竹正好端了洗漱的水盆打帘进来,见她人已穿好了衣服,笑道:“昨儿个回来的那样晚,又抄了半夜的经,我还当郡主今儿会多睡一会儿呢。”

    赵琦压下情绪,笑道:“左右马车上无事也是歇觉,倒早些起来抄抄经的好。还有十来日就该到京城了,这经书早些抄完我也早些安心。”

    一面说着一面自去洗了脸,让文竹帮着梳了头后,便果真静心抄起经来。

    心绪遂也渐渐平静下来,正抄得入神时,忽听帐外鼓声连连。她不觉蹙眉,起身掀帘出来,只见庆国公武安侯并冼正言等人神色慌张地朝赵琮帐中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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