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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建武帝亡故已有半月,朝中诸事不会因着没了皇帝便自行消失,相反因着各方势力的游走愈发地一团乱麻。在新君抵京之前,朝中的一应大小事宜暂都托了内阁处理。

    首辅韩敏趁颁布遗诏之机,一面解散了飞扬跋扈惑乱京中多年的上直团营,免了张振身兼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之职,一面又擢升武英侯曹达为京军军马提督,嘱他在新君抵京之前,严禁京营军马调动。

    昔年建武帝偏宠张振时,曾为帝师的首辅韩敏便数次进言规劝,只建武帝从不入耳,反倒叫张振怀恨在心,多次在建武帝面前言语挑拨,却也动弹韩敏不得罢了。

    朝中诸人原便知首辅韩敏与平虏伯张振不对付,如今建武帝方才归天,韩敏便罢了张振的团营,又免了他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京中瞬时流言蜚语飞满了天。

    “老爷,葛都督来了。”

    “快快请进来。”

    张振一面说着一面快步走出书房将葛洪安迎了进去,屏退左右后急忙问道。

    “如何?”

    “我已探过韩敏的口风,大都督且请安心,内阁眼下忙得晕头转向,团营之事是因京中民众早有怨声,如今陛下新丧,新帝又还在路上,韩敏为了安定民心方才解散了上直团营,并非单冲着大都督您而来。而锦衣卫都指挥使之事,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陛下毕竟是因着去年南巡才染了病,而今亡故,太后总要迁怒些当时随扈之人,大都督您功高惹眼,太后一时心痛难止,要寻人出气,咱们做臣子的也只能受着,大都督便暂且忍耐些时日,等太后气消了何愁没有机会重掌大权。”

    听了这些话,张振提了数日的心略略安定了些,拱手感激道:“多谢都督在中周全,只是...”

    他话说一半忽的又顿住,微微蹙眉踱了几步,似是在思忖着如何开口。

    葛洪安见他面上仍有忧虑之色,只当他是担心往后内阁再继续为难,遂笑着劝慰道:“大都督也不必过于忧虑,如今虽说是内阁掌事,到底也只这月余,待到新君登基,凡事总还是要陛下定夺的。韩敏不过是想趁着新君进京之前,借遗诏之名趁机拔出异己,大都督大可继续称病避其锋芒,待到新帝登基,自可再从长计议。”

    葛红安自以为此法甚妙,他不知的却是,张振心中原另有一番计算。

    知晓了建武帝殡天的消息后,张振原想着,若内阁逼人太甚,他了不得只能趁着京中忙乱借机起兵自保,此等杀头的念头本就叫人难以抉择,他尚未下定决心,如今内阁独揽大权多日,却也只是解散了上直团营,他便愈发地拿不定主意。

    葛洪安虽与他交好,但他出身世袭官宦之家,怎可能冒着杀头的危险随他起兵,此番不可言说的心思自是决计不能叫他知晓的。

    张振双手交叉着背在身后,食指焦灼地叩动着手背,面上却是笑着点头称是,又与葛红安寒暄了两句,便命人速去置办酒宴款待葛红安,悄悄将府里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妾赠了予他。

    两人在张振府中荒唐嬉戏至天明,张振才将喝得酒酣耳热的葛红安并两个美妾着人妥帖地送归他家中。正欲回房歇息时,一个花团锦簇的身影打回廊奔出直扑进他怀中。

    美人扬起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好不可怜地娇声软语道:“请爷为莲儿做主...”

    张振本是贪色之人,这名唤莲儿的宠妾又正得宠,美人在怀,身娇语软,他又酒意正盛,立时便酥了半边身子,连忙笑着哄道:“告诉爷是何人欺负了你,爷即刻就捆了他来给你出气?”

    莲儿微微抬眸,红着一双如丝媚眼看着张振,半响又自叹道:“算了,爷这两日正心烦,莲儿已不能为爷解忧,还是不要拿这些小事来烦爷的心。”

    她小意温柔,张振甚是受用,便愈发地怜惜她,一面笑着轻刮了下她的脸颊一面低声哄道:“不妨事,欺负爷的心头人便是不给爷脸,爷保管叫他后悔生在这世上。”

    莲儿低头红着眼睛,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丫鬟,自己却不则声,好不委屈的模样。

    张振一时心中又怜又爱,瞪眼斜眸朝跟在她身后的丫鬟望去,厉声道:“你来说,什么人胆敢欺负你主子?”

    那丫鬟见问,红着眼睛跪地说道:“求老爷为主子做主,那朝云郡主也欺人太甚,不说少爷是为皇上办差,就是冲着老爷您的面子,也不该将我们少爷打成那样,俗语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她这是半点不将咱们平虏伯府放在眼中。”

    原来这名唤莲儿的宠妾便就是当日掳走汪莞的恶少许茂的胞姐,莲儿昨日收到家书,父母在信中哭诉她胞弟许茂被宁王府的朝云郡主打成重伤,至今仍只能卧床休养,信中自是添油加醋了一番朝云郡主如何狠毒,以势欺人,她弟弟本是为皇上办差却凭白被打得差点丢了性命又是如何可怜等等言语。是以莲儿这才巴巴地跑来找张振为她弟弟撑腰。

    张振一时也弄不清朝云郡主是哪个,皇家这么多儿孙,除了顶头太后亲生的福宁公主,旁的老公主小郡主谁有闲心分得清。

    他拥着莲儿,低头朝那丫鬟不耐烦道:“什么朝云郡主朝雾郡主,你只拣重点说,她如何你们家少爷了?”

    那丫鬟忙又将信中之言添油加醋地倒了出来,张振初还费神听着,待听到陆州两个字时,忽的变了脸色。

    “慢着!你方才说是在陆州惹了祸?”

    他心底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连酒也醒了七分,且不去理会那丫鬟,当即一把钳住莲儿的臂膀,厉声质问她。

    “那王府可是宁王府?”

    此时张振面色扭曲,方才的含情脉脉俱已不复踪影。

    那莲儿不知他何故像变了一个人,被吓得一时也忘了哭泣,惊惧不定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说话!”

    莲儿泪如雨下,忍着惧意浑身颤抖着答道:“是...是陆州宁王府的。”

    话音未落人已被张振一把攘在地上,大骂:“贱人!还有你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他要害死我!”

    说罢也不管那早已吓傻的宠妾莲儿,急吼吼地拐去书房命人速去请心腹幕僚等入内。

    这两日赵琦都在客栈中埋头赶抄佛经,这佛经是她预备入京后送给冯太后的见面礼。

    冯太后地位尊崇,这世间何等罕物得不着没见过,与其费尽心思寻些入不得眼的物什,倒是这亲手誊抄的佛经还心诚些。

    只是马车上颠簸,每日唯有夜间睡前方可抽出些空闲抄写,到今日也才抄了一半。

    赵琦搁笔略歇了歇,伸手揉了揉僵硬的脖颈,远远地只听见郁离兴冲冲地跑进来。

    “郡主郡主,奉迎使队到了,正往这边来呢。”

    “到了?不是说明日傍晚才到能到的么?”

    赵琦立时起身,边往外走边细问:“几时到的?是都来了还是先遣了人进城知会?”

    “都来了,冼大人一行是酉正时分到的汝阳城外,着人叫开城门后,先遣了人过来通报一声,这会儿正一道往这赶来呢。”

    说话间,赵琦已行至赵琮门外。

    只见焦勖早已候在房外听旨,她脚步放缓,微微笑着问他:“焦大人可大好了?”

    那日随口嘱咐过左青山前去问诊之后,她也未再过问过,这两日只潜心抄写佛经,若不是此时碰上,她险些都要忘了这人了。

    焦勖仍旧是低眉敛目的模样,听她问,眸光颤了颤,方才笑着回道:“托郡主的福,已大安了,烦劳郡主挂念了。”

    “那便好。”

    赵琦笑着略一颔首,不再多言,走进房内,只见修德正服侍赵琮在更换朝服。

    赵琮的面色较往日郑重许多,不苟言笑的模样令他看上去很有几分威严。若旁人见了,定是要赞一句少年持重,偏赵琦最是熟悉他不过,只一眼便看出,他面上虽佯装得老成,实则紧绷的嘴角早已泄露了他的紧张。

    他到底也只才十五岁,此前又从未涉足朝堂,身边唯一担着一官半职的左青山又是个多年闲散于王府之中久不得志之人,纵使再如何用心,能教他的东西也不过是些纸上谈兵之言。

    他此刻将要迈进的已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朝廷诸事如何处置,老臣们又是否好相与,而他自己到底能否堪当重任,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一切的一切,俱都还是未知数,赵琮再如何老成,终究亦只是个少年人,心中难免生出些前路迷雾重重的彷徨。

    “阿姐你来了。”

    见到赵琦进来,赵琮面上不觉松了一松,方才露出一点笑意。

    赵琦笑着走到他跟前,伸手帮他整了整衣冠,温声道:“我的琮儿长大了,放心地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吧,阿姐永远你身后。”

    她的眼神温柔又坚定,赵琮不觉笑了笑,心中的彷徨跟着散去,心底渐又重升起万丈豪情。

    阿姐,你看着吧,总有一天,我定会叫这天下海晏河清,民生富足。

    “王爷,郡主,冼大人,庆国公,孔大学士已到了门口,请见王爷和郡主。”

    卫宪入内来报。

    “请几位大人在厅内稍候片刻,本王即刻便来。”

    吩咐毕,赵琮转头笑望着赵琦,眼神已是明亮坚定。

    “阿姐,我们走吧。”

    赵琦含笑点头。出得门来,她有意落后半步行至焦勖身边,笑着悄声托付他:“京中人物姓名繁杂,倘或有错认或是不周之处,有劳大人警醒些,帮着周全一二。”

    她忽然靠近,近得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焦勖脚步微顿,低垂的眸光颤了颤,开口时嗓音暗哑。

    “郡主折煞臣了,原是臣的本分,臣自当尽心。”

    前头赵琮见她落在后面,已偏头疑惑地寻了过来。赵琦又笑了一下,方才快步走回赵琮身侧,她没发现那声贴得极近的笑声令焦勖不由自主地僵了一瞬。

    转出过道,入眼便见大堂乌泱泱站了一地人。

    焦勖忙摒除杂念,紧走两步贴在赵琮和赵琦身后,拣重要的人等低声介绍道:“东起第一位是冯国舅,正中是庆国公,最右是冼大人,在他们之后由东至西依次是武安侯萧翊,驸马都尉许知安,大学士孔益道。”

    他出声得恰是时候,赵琮微微侧目瞥了他一眼,在心中速将人物脸谱与这些时日恶补的姓名一一对上,心中有数后,方步履从容地迈下旋梯。

    赵琦顺着焦勖的话往下扫了一眼,奉迎使团的人来得远比圣旨上指派的多不少,就连冯国舅居然也在列。

    她目光淡淡扫了一圈,落在庆国公身上时忽的想起一则早年间的旧闻,不觉轻嗤了一声。

    说起来,这位庆国公原是当过她的姑爷爷的。

    当年他与皇爷爷最小的妹妹永嘉公主喜结连理,两人本是青梅竹马又兼郎才女貌,身份地位又俱都显赫,不知羡煞京中多少人。只不过往后的故事却俗套得很,男人朝秦暮楚偏还要佯装深情,真正矢志不渝的人反倒成了世人口中容不得人的妒妇。

    好在她那位皇姑奶奶也是个奇人,你既无情我便休。这世道凭什么只叫男人休女人,她偏要先休了薄情郎,于是一纸休书扔于庆国公,带着屋里人和嫁妆随即扬长而去,两人至此老死不相往来。

    只可惜于情之一字上,她娘没能有她这位皇姑奶奶一半的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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