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9

    【小志-折翅的风筝】

    我与故乡五年未见。

    飞机落地时我站在舷梯上眺望陆城的万家灯火,仿若重回到生母久违的怀抱。

    闪光灯此起彼伏,我的脸在光线映照下忽明忽暗,妻子珍妮在人群中紧紧牵着我的手,她像一个孕育温暖的魔术师,时常在我脆弱的时候给我输送力量。

    我回国之前曾不止一次嘱咐我的养母范淑宜不要通知记者,可她依旧如从前一般全然不顾我的感受,可悲的是无论我飞得多高多远,她仍然把我当做那个旧时光里的提线木偶。

    那个蠢女人永远那么执拗。

    范淑宜的团队给我安排了密密麻麻的行程,我强硬地要求母亲给我预留出一个下午,母亲一脸不解地问我要拿那个下午来做什么。我直言,我和妻子要去给阿楚姐姐扫墓。

    母亲立刻闭上了滔滔不绝的嘴巴,她不再说话。

    她的眼眸深处经营者一家血迹斑斑的猎杀场,她的场地里飞镖、暗器、砍刀、利剑一一俱全,我看得出她想用眼神杀死我。

    她猎杀场的功绩薄上悬挂着阿楚姐的尸体,还有我的自尊。

    她的猎杀名单上赫然写有千千万万孩童的姓名。

    她售卖武器,售卖律令。

    她指使那些父母猎杀他们儿女的灵魂。

    我与妻子不顾母亲的阻拦去了阿楚姐的墓地。

    阿楚姐的墓地积了厚厚一层落叶,似是从没有人踏足过这片土地。

    秋风席卷起墓碑前深及脚踝的枯叶,向明亮的高处飞去,那些漫天飘洒的叶子仿若是阿楚姐留下的日记,叶片上面刻印着母亲嘴巴里那一句句刻薄的言语。

    “阿楚,你笑起来的样子很丑!”

    “阿楚,你的打扮真难看。”

    “阿楚,女人不要妄想当什么艺术家,女人只需当好生活家!”

    “阿楚,女人不结婚是不完整的!”

    “我堂堂范淑宜怎么能生出你这种在婚姻大事上不求上进的女儿!”

    “你让我和你爸在亲戚之前丢尽了脸面!”

    “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们随礼花了多少钱吗?你不结婚我们怎么办?我们生你养你就是个赔本买卖!”

    她每一句刻薄的言语都是一片看似轻飘飘的落叶,那些落叶二十几年如一日的在阿楚姐瘦削的脊背上堆积成山,阿楚姐就是死在她日复一日的打压之下。

    妻子不明白为何我会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如此惦念,我对妻子讲,阿楚是我的前身,我是阿楚的续篇,我们虽然素未谋面可我们的命运息息相关。

    “那个不争气的女人有什么值得祭奠的呢?”母亲在吃晚饭的时候呆愣愣地看着窗外。

    傍晚我与妻子站在下唐镇废钢厂的顶楼喝啤酒。

    “小志,妈妈为什么叫阿楚姐那个女人呢?”妻子举起易拉罐与我碰杯。

    “或许妈妈是太迫切地想把阿楚姐在她的记忆之中清除掉吧。”我回答。

    “就如同用橡皮擦掉试卷上的错字?”妻子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问我。

    “大抵如此吧。”我仰头喝了一口温吞吞的啤酒。

    “好可怕。”妻子打了个寒噤瑟缩在我的怀中。

    “只因为阿楚姐姐不愿意结婚,妈妈就如此对待她?”妻子抬头问我。

    “以前我也这么觉得,但现在我觉得,妈妈可能是从阿楚姐姐一出生就蓄意在精神上谋杀她。”我望着缓缓下沉的夕阳沉溺于对过往的猜想。

    “为什么呢?这世上哪个妈妈不爱女儿呢?”妻子不解。

    “如果姐姐是个男孩,妈妈或许能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可姐姐是个女孩,母亲在潜意识里并没有把她当成孩子看待,她认为她是个具有潜在威胁性的女人。

    阿楚姐姐在日记中写,母亲在她十几岁的时候中断了她的绘画梦想,母亲说当画家未来会饿死,可我在网络上查到就在那件事情发生的一个月之前,阿楚姐姐在市区拿了初中生绘画比赛的一等奖。

    阿楚姐姐在日记中写,她高考的分数可以去一线城市顶级的大学,虽然分数只能上一般的专业,但她对顶级的学府十分向往。母亲在得知阿楚姐姐的心思之后,不遗余力地游说了家中的亲戚与阿楚姐的同学,几十号人合力劝阿楚姐留在陆城,他们劝阿楚姐宁当鸡头莫当凤尾,他们劝阿楚姐你母亲的心脏病日渐严重,你上大学最好不要走得太远,否则你母亲一旦出事,你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阿楚姐姐无奈之下只好为母亲选择留在陆城上大学。

    可你知道吗?珍妮。我高考后陪母亲去陆城人民医院做过检查,医生亲口对母亲说她的心脏很强壮,强壮得就像二十几岁的青年人。

    阿楚姐姐在她二十几年的短暂人生里努力的想做一个优秀的女子,可母亲却一直悄悄地在阿楚姐姐的人生跑道上使绊子,她并不希望阿楚姐姐变得优秀,她只希望她愚蠢。

    所以,珍妮,母亲的这种思想注定了悲剧。

    阿楚姐姐出生即预示着她的早逝。”我将方家的往事细细地讲与珍妮。

    我与珍妮一同站在阿楚姐姐当年纵深一跃的废钢厂顶楼,我闭上眼睛试图揣测阿楚姐姐当时的心境。阿楚姐姐是否知道母亲一直在暗戳戳地摧毁她的人生呢?阿楚姐姐是否知道母亲从来没有真心的希望她优秀,她只希望她沉入泥潭呢?

    “小志,我在想,阿楚姐为什么宁可选择犯罪,宁可选择死去,也不选择彻底舍去这段关系呢?”珍妮依偎在我的怀中。

    “你的意思是?”我分明领会了珍妮的意思却还是再一次和她确认。

    “我的意思是舍弃这段关系就好了,中国那么大,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从南方到北方,从北方到南方……如果我是阿楚姐,我会在成长中寻找适当时机彻底脱离开母亲,如果孩子是风筝,父母是放风筝的人,我会借着风越飞越远直到消失在她的视线……”珍妮久久地凝望着天空中五颜六色的燕子风筝。

    “可阿楚姐在即将起飞的那一刻就被折断了翅膀啊,她又如何能飞得高远呢?”我站在天台的扶栏前看着地上被折断翅膀的另一只风筝喃喃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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