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李嗣音踟蹰着脚步,待在凤仪宫殿门外不肯进去。

    她端着副乖巧的笑脸问张静堂:“张公公,父皇和母后今日心情如何呀?面上可有笑容?”

    张静堂也算是打小看着这位公主长大了,瞧她这副古灵精怪的模样被逗得有些想笑,可面上不能显现出来,仍肃着一张脸道:“公主,老奴说句僭越的话,您今日偷跑了出去,知道皇后娘娘有多担心吗?陛下知道后,差点儿就派禁军把京城翻一遍了。”

    “我错了……“

    李嗣音顿时换上个苦兮兮的表情。

    “张公公,您老人家也舍不得嗣音被责骂吧?我保证,下回再也不敢了,张公公就说个法子吧。”

    张静堂叹了口气,低声说了“清心茶”三个字,便稍稍推了她小臂一把,“公主去吧,陛下和皇后等您很久了。”

    李嗣音眼神一亮,而后又迅速恢复成低头认错的模样,敛住笑容,慢慢往殿里去了。

    ……

    凤仪殿里燃着淡淡的熏香,夏元帝和冯皇后同坐在桌案旁,他在批奏折,她在阅览六宫琐事。他们成婚已二十余载,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大的那个如今成了太子,名李晏宁,小的那个便是九公主李嗣音。

    李嗣音由着宫女领进来,不待吩咐便径直在殿中跪了下去。

    夏元帝批阅奏折的手一顿,作势便要起身,冯皇后顿时按住了他的手,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夏元帝讪讪地坐了回去。

    “你这是做什么?”皇后不紧不慢地开口。

    李嗣音答:“儿臣自知犯了大错,特来负荆请罪,可惜张公公来得太快,府里一时寻不到荆条,所以先来跪上一跪。还望父皇母后消消气。”

    夏元帝一听这话,没忍住露了笑颜,冯皇后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好的今日必须严肃教育小九呢?于是夏元帝又连忙止住了笑意,板着一张脸。

    “咳咳,”

    夏元帝道:“小九,你可知今日你犯了什么错?瞒着我和你母后偷溜出宫,若是出了意外,你要我和你母后如何是好。朕平日纵着你,你倒好,倒学会顺杆子往上爬了,如此顽劣,真该给个教训。”

    李嗣音被骂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低眉顺眼地认错。

    皇后问她,错哪儿了?

    李嗣音偷偷抬眼打量了下夏元帝和冯皇后的脸色,咂摸两下,想起来张公公给她说的“清心茶”,于是自己站起来乖乖地给双亲倒了杯茶,小心翼翼道:“母后,我错在不该瞒着您和父皇,下次不敢了。”

    冯皇后轻哼一声,面色没有大的变化。

    李嗣音却知道母后这是听进去了,心里笑了笑,决定再来一招“围魏救赵”,给她的双亲来一剂猛药。

    “父皇母后,”

    她垂下眼,“其实儿臣还有件事没告诉你们。”

    “儿臣前段时间要搬进宫来,除了想念你们,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儿臣受不了那巫族的三殿下了。”

    夏元帝和冯皇后悄悄支起了耳朵,正襟危坐着。

    李嗣音回想起今天的遭遇,胸中涌起真实的愤懑和委屈,“他总是借着各种由头来接近儿臣,儿臣不管去哪里都会遇见他,他说爱慕儿臣,儿臣不喜他,他还要对儿臣死缠烂打,儿臣受不了了,不得已才躲进宫里来。”

    话才听到这儿,冯皇后已眉头紧皱,开口怒斥:“不像话!小九既已说了对他无意,他还不顾女儿家名节死缠烂打,这个巫族人当我大夏公主是什么。”

    夏元帝被妻子骤然的动静吓了一跳,但也沉着面容,“小九,你继续说,那小子后面做什么了?”

    李嗣音立刻大声告状:“父皇,母后,儿臣就是被他缠怕了才不得不躲起来的。您想想,一个人在屋子里闷久了,不会想出去走走吗?可儿臣又怕被他知道了又缠上来,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偷溜出宫。最可恶的是,儿臣今天好不容易出趟门,那巫族人不知从哪得知儿臣的行踪,又直接去酒楼堵儿臣了。”

    她继续给帝后上眼药,“要不是儿臣机敏,今日说不定就要陪那巫族三殿下吃饭了。父皇,母后,儿臣委屈。”

    “岂有此理,”

    冯皇后沉下了脸,“陛下,那巫族人如此费尽心思接近小九,恐怕……”

    她话还未说完,被夏元帝一个眼神阻止了。

    夏元帝面上沉着怒气,对李嗣音道:“小九,下次若是那巫族人再来找你,不必顾虑,直接打出去便是!朕派给你的那些护卫不是吃白饭的。”

    李嗣音就等着这句话呢,闻言眼睛亮亮地点头。

    太好了。

    下次不用再顾忌着对方的身份不好意思下手了!

    “阿勒司那边你不必再操心,今日你就先回府吧,但是,”

    夏元帝想起来今日他和皇后召见李嗣音的目的,轻哼一声,“你瞒着所有人偷溜出去,朕要给你个教训,朕便罚你在公主府禁足两日,抄写《女诫》,你可认罚?”

    “儿臣认罚。”

    李嗣音知晓接下来他们二人怕是要商讨关于阿勒司的事了,她兴许不方便旁听。但如今她得目的已达成,出了一口恶气,她还是十分快活,遂大大方方地领了罚。

    “父皇母后,儿臣告退。”

    等李嗣音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冯皇后才担忧地看向夏元帝。

    “陛下,方才您不让我说,可听小九的话,那巫族人的作为分明是存了和亲的心思。陛下,臣妾斗胆问一问,您……会送我们的女儿去和亲吗?”

    和李嗣音不同,阿勒司这件事落在冯皇后眼里,不只是一件儿女家情情爱爱的事。

    巫族三皇子,大夏九公主。

    这两个身份牵扯的政治因素太多了。

    夏元帝搂过了妻子的肩膀,轻轻安抚着,“你想什么呢,朕自然不会送咱们女儿去和亲,大夏也不需要用公主和亲这种手段来换取和平。”

    “朕方才不让你说,也是想到小九心思单纯,她怕是没有想到那巫族人背后的心思,只拿对方当做又一个爱而不得死缠烂打的爱慕者罢了。”

    “如今是他们巫族臣服于大夏,若是小九她心甘情愿想要嫁给阿勒司,那这事儿还有得讨论,如今这模样,有什么好商量的,敢觊觎朕的女儿,想得倒挺美。”

    冯皇后的心稍微定了,她伏在夏元帝胸前,又道:“陛下,那巫族人如此猖狂,依臣妾看,势必要给他些教训,好教他明白大夏的公主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夏元帝点了点头,冷哼了一声,“巫族这些年胆子养得越发肥了,是该好好敲打敲打!”

    他高声唤来张静堂,即刻便下笔在御纸上写了什么,随后让张静堂带着这道圣旨出去了。

    冯皇后道:“陛下,不如早些将这些外邦人送出京城罢,依那巫族人的手段,臣妾怕时间长了他会做出别的事情来,对小九不利。”

    “皇后说的是,”

    夏元帝沉吟片刻,“这次上京会涌进来这么多外邦人,也是因为十年一度的朝贡盛会。等朝贡结束,这些外邦人也就没了继续留京的理由。”

    帝后二人又商量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将朝贡的时间提前两日。

    -

    阿勒司从太学那一帮人里脱身已是傍晚。

    大夏有专门安排给各位来访使团落脚的宅院,所有来朝贡的人员都被安排在京城东南角的区域。甫一踏进那片区域,阿勒司便明里暗里地感受到好几道异样的目光。

    他抿了抿唇。

    本就阴沉的脸色越发不善。

    巫族人暂时下榻的地方名为“听风阁”,阿勒司一进大堂,便见一坐在梨花木椅上饮茶的年长男人抬眼看了看他,随后道:“三殿下回来了。”

    “木长老,”

    阿勒司行了个礼,垂眼站着。

    这位长老素来是他大哥的有力支持者,平日里对他并不多搭理。阿勒司想,莫非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这样一想,果见那木长老放下茶杯,淡淡说道:“三殿下今日又去寻大夏的那位公主了?”

    阿勒司如今听到这个名字便觉气愤,可在这人面前却是不能表现出来的,还需得让此人以为他这些时日的狂热追求只是一头扎进情爱里出不来了。

    于是他只能憋着气,摆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敛眉苦笑道:“木长老何必再调侃我,您明知那九公主于我无意。”

    木拓闻言,眼中的戒备方淡淡散了,换了一副宽慰的语气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三殿下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阿勒司点点头,遂沮丧地迈着步子回了自己的卧房。

    刚一关上门,他面上的郁郁之色便尽数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烦躁。

    “你,”

    阿勒司随手指了一个身旁的随从,吩咐道:“去将程英先生请来。”

    程英是他母后为他寻来的谋士,此番出访大夏途中的诸多主意便是这位谋士提供的。

    那随从去了,片刻带回来一个鬓染微霜的中年人。

    “三殿下寻草民何事?”

    程英身形消瘦,两颊凹陷下去,显得颧骨越高。

    阿勒司瞧他这模样,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程英日常似乎喜欢钻研蛊术,据说还曾以身饲蛊,他简直怕他下一秒就一命呜呼了。

    停顿片刻,阿勒司将近日的事都一一说了。

    正当二人还在商讨日后的对策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动静,片刻,有太监的声音在高声喊:“巫族阿勒司接旨!”

    阿勒司和程英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出疑惑。

    两人开门出去,便见捧着圣旨来的竟然还是夏元帝身边的大太监张静堂。

    “巫族三子阿勒司,德行有亏,现特赐《大夏·刑律》一本,望认真研读,誊抄十遍,五日后上交大夏刑律司。”

    随着圣旨念完,阿勒司面色愈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是皇帝在警告他不要再接近九公主。竟当众这般下他面子,摆明了不将巫族放在眼里。

    “阿勒司接旨。”

    他的表情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张静堂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位巫族皇子,“三殿下,莫忘了五日后交稿。”

    “……”

    宫里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只留下阿勒司对着那圣旨脸黑如锅底。

    “皇帝今日如此辱我,我阿勒司日后必十倍奉还!”

    程英沉默,片刻问道:“如今殿下打算如何做?很明显,想要靠正常的追求娶到九公主已经不可能了。”

    阿勒司一掌拍在桌子上,“我阿勒司难道就非得要娶这九公主不可吗?区区一个女人,就算没有她,我一样能继任王位!”

    程英衰老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耐,仍循循诱哄道:“殿下便没想过换一种法子,让这九公主为您倾心吗?”

    “还能有什么法子?”

    阿勒司烦躁,“那九公主此时恐怕厌极了我,否则这皇帝怎会下这样一道圣旨?”

    是他小瞧了这九公主李嗣音,以为她也是个脸皮薄的,自是不敢将这等事告知夏元帝,旁人问起时也只会支支吾吾地遮掩过去。没成想他倒是错看了。

    程英没有说话,而是倒了杯茶递给阿勒司,待他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后,心平气和地说道:“这世上有一种蛊,可令中蛊者对施蛊人情根深种,至死不渝。殿下可知这是什么蛊?”

    阿勒司愣住。

    程英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仿佛方才那句话并不是反问,而是设问。

    “我们巫族人最擅长的是什么,想来不用草民多说。你我二人既然只是需要九公主背后权势,殿下也不是真心喜爱这九公主,何不选择下情蛊来达成目的?公主痴心于点下,执意要嫁,介时就算是皇帝反对也没用,而他更不可能看着他最受宠的女儿去外邦受折磨,只要我们再说上些好话,皇帝又有什么理由不支持殿下?”

    “可万一被查出来……”阿勒司抿唇。

    “情蛊无色无味,入体即隐,中蛊者既不会死也不会病,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情,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第一时间想到中蛊上去呢?”

    阿勒司仍在犹豫,“若是九公主对我的态度前后反差极大,必会惹人怀疑……”

    程英道:“情爱一事,小女儿家的心思最难把握,莫非殿下连这事也没信心圆过去么?”

    阿勒司沉默了,他最终只摩挲着手指缓缓道:“你让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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