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好难

    清风徐来,有落叶随风而逝,枯黄中揉杂丝丝缕缕艳红,好似不甘心化作养料,倔犟地攀上了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

    马车富丽堂皇,有红艳的锦帛坠在马车檐上,同不甘心的落叶相得益彰。

    身穿禁军统帅服的男子骑马跟在旁边,腰间短刀随着马儿前行的动作规律地晃荡。

    “公主,前面便是岾州了。”

    魏强是新任禁军统帅,专门负责此行安全。第一次见到长乐公主时,他整个人都恍惚了,可他不敢表现出来。

    只因即将以姚国第一公主身份前往丰国的人并不是真的长乐公主,而是太傅嫡女罗依依。

    在升任禁军统帅前,他在京郊禁军营没日没夜地操练禁军,所有人都以为他没见过这两位未出阁的贵女,可偏巧他就见过罗依依,还印象深刻。

    一路走来他小心伺候,不敢表露一丝异样,时时注意罗依依动向,深怕她借机寻短见,或伺机逃跑。

    可整整一个月,从江京到岾州,她不仅不哭不闹,还表现得异常安静沉稳。

    唯一奇怪的就是,每经过一个地方,即便是绕路,她也一定要入城。

    一旦入城,她必要掀帘游街,就好像深怕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姚国第一公主长什么样似的。

    温润悦耳的声音自马车里传来,如山泉叮咚,煞是好听。

    “有劳魏统帅,直接去驿站即可。”

    魏强敛了心神,低头应承,抬手就要把马车四面的帘子撩起来,可在即将碰到时却被轻轻呵止。

    “本宫有些倦了,等到驿站后再唤我。”

    按照吏治,公主和亲至此,岾州知府理应携地方官员在城门前迎接,如此露面的大好机会,罗依依竟是要避而不见?!

    魏强心底惊讶,却不敢当众问出,只能强压下疑惑,垂下撩帘的手,眼神锐利地望向前方城门下乌压压的人群。

    岾州是座新城,专为姚丰两国互市而建,这里的驿站除了新,没别的优点,远远看去就是一个普通的二进小院。

    不过院虽是小院,却是此次两国停战和亲的重要地方,毕竟姚国天玄帝唯一的女儿就要在这里被送出去。

    “公主,我们到了。”

    岾州知府杨千是太子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与太子秉性极为相符,是个实干派,因此魏强应付起来并不吃力,简单几句话就把人送出了驿站。

    富丽的马车在安静了两息之后,车辕的帘子被缓缓地撩了起来,嫩白的手出现在艳红里,白得让人心神荡漾。

    魏强规矩地低头,弓着身子上前两步递上手臂。

    倩丽的身影迅速钻出,却又立刻躬身凑到帘前,规律地轻唤一声:“公主当心。”

    一双纤纤柔荑递了出来,躬身伺候的人赶忙扶了上去,两相比较之下,竟比刚才那双手更加白嫩,就好像在泛着柔和的光晕一般。

    罗依依站在车辕上,清淡的目光随意地扫了周围一圈,院里除了一路随行的人,并无其他外人。

    她满意地扫了魏强一眼,扶着他的手臂走下马车。

    “本宫要出去一趟,烦请魏统帅守好驿站……”罗依依凉凉地望了一眼院里的马车,淡然道:“毕竟本宫的嫁妆可都在这里。”

    罗依依把'嫁妆'二字咬得重了些,听在旁人的耳朵里就只是敲打,可听在魏强的耳朵里却成了一种威胁。

    可此行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他只能把规矩垂下的脑袋又低了两分。

    “公主乃是千金之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臣等定会为您办得妥妥当当。”

    “胭脂……月事带……统帅要帮本宫代买吗?”广袖罗裙下,罗依依白得透明的手背上青筋蹦起,死死掐着手臂的指尖却微微颤抖着。

    魏强没想到罗依依突然如此直白,当即红了脸,不敢随便回话。

    “公主。”另有一宫女和嬷嬷先后走下马车,她们一左一右地站定,刚好把罗依依和言香夹在中间。

    做宫女打扮的银月看似乖顺,实则强势的说道:“这等私物早在出宫时皇后娘娘就已经给您备好了,就怕路上委屈了您。”

    罗依依闻言看向银月,可银月却没有看她,她正越过她对她左边的陈嬷嬷使眼色。

    陈嬷嬷会意,张口对魏强说道:“魏统帅一路辛苦了,还是早些下去歇着吧,别误了明天跟丰国迎亲队见面的时辰。”

    罗依依皱眉,撇开右边的言香,在众人做出反应之前,抬手给了右边的银月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非常响亮,院里好像有回声响起,禁军都忍不住神色一正,放缓了呼吸,周围的空气在这一刻被冻结。

    “本宫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了,不知死活的东西!”罗依依满脸怒气,净白的小脸因愤怒而涨红,涨红蔓延,掩盖了耳尖的羞红。

    她很清楚,在禁军眼里她是公主,一个娇纵、胆大的真公主,也只有披着这层真公主的皮,她才有机会做她想做的事。

    连日的乖巧让银月放松了警惕,她一愣之下直接开口说道:“休战不易,公主还是不要枉费了太傅大人……”

    竟敢提她父亲,罗依依微不可查的咬了咬内嘴唇,只犹豫了一瞬间又抬手给了银月一个耳光。

    “本宫是公主!你一个宫女竟敢三番四次驳了本宫脸面,不要以为有母后给你撑腰,你就可以骑到本宫头上来指手画脚!”

    罗依依说完又瞪了魏强一眼,怒道:“都给本宫在这里罚站,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许离开!”

    “言香!把人给本宫瞧好了,谁敢乱动,直接拖下去乱棍打死!”

    “是!小,公主!”

    言香激昂慷慨,这些日子太憋屈了,她早就看银月不顺眼,奈何她家小姐一直不发作,她也不敢自作主张。

    “哼!”

    罗依依昂首挺胸,大步离开,她声势浩大,看起来威风凛凛,却在关门的瞬间脱了力,只能靠着门框勉强站立。

    “呼~”

    言香心思单纯,一路行来只是不愤,可她知道其中利害,第一次强硬对敌,免不了一阵心惊肉跳。

    银月看似是个普通宫女,可陈嬷嬷和即将同她一起留在丰国的两名暗卫都要听令于她。

    为了去往丰国后仍有一条活路,她必须赶在魏强回江京前,把银月弄走。

    “呼~呼~”

    罗依依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心底的躁动不安才勉强压下。

    她抬手拍了拍脸颊,神色如常地来做妆奁前拔下头顶珠钗,望着静中素色寡淡的脸庞,将最后一丝不适压了下去。

    换上样式最简单的素色交领襦裙,罗依依如同一个普通女子般出现在院里。

    “言香,随本宫出府。”

    无视院中众人,罗依依怒气冲冲地往外院走出。

    可在她即将踏上拱门台阶时,禁军突然围了上来。

    言香见状立马跳脚,冲到罗依依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双手插腰一顿呵斥,可禁军既不制止,也不让步,如同石雕壁垒一般寸步不让。

    “魏强!栓好你的狗!”

    罗依依一脸娇纵,将长乐公主的目无人丁发挥得淋漓尽致。“只要本宫修书一封,保证你全家人头落地!”

    “公主,您一定是乏了,不如就让奴婢扶您下去休息吧。”

    银月不知何时来到罗依依身边,一双手如铁箍般卡在罗依依的手臂上。

    之前她非要绕道去府城时,银月也这般威胁过她,当时时机不对,她并未反抗,可此时……

    银月的手才刚卡住她,她就大声尖叫起来,抬手又是一个耳光甩向银月。“狗东西,你把本宫弄疼了!”

    以前在宫中陪读时,她见长乐动不动就打人还觉得不耻,如今竟从里面品出几分畅意。

    “不长眼的玩意儿,伺候人都不会!”言香见银月多次受辱,心底痛快,胳膊一轮就把人撞开了。

    银月是皇后心腹,平日被人哄着供着,自从接了这差事,她心里一直都憋着一口气,如今接连受气,心底的火气更是噌噌地网上冒。

    罗依依注意到她阴狠的目光,心底有焦躁的急切翻涌,她很期待她的爆发。

    “公主教训得是,是奴婢僭越了。”

    银月咬着后槽牙揉了揉被扇得麻木的脸颊,望向罗依依的眼神虽不如之前刻意伪装的恭敬,可依旧没有爆发。

    她看似乖顺地低头,规矩得如同祭祀女官。“皇后娘娘心软,担心公主受委屈,临行前特意吩咐奴婢一定要贴身伺候公主,还请公主再斟酌一二,莫要辜负了娘娘一腔慈爱之心。”

    可惜了,罗依依目光落在银月发顶,黑色的眼眸里流光忽闪,如此能忍,看来借刀杀人是不行了。

    “魏统帅,本宫听闻你有一个儿子,今年初刚进了国子监求学……”

    提到儿子,魏强紧绷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柔和。

    魏家尚武,禁军看似威风,可到底是在刀口下找饭吃,能出一个尚文的不容易。

    罗依依嘴角缓缓勾起,神色也有了几分柔和。“罗太傅身兼国子监监正,得空必会指点院中学生,本宫时常随弟弟一起听太傅讲学,同太傅也算熟识,今儿你护本宫至丰国,也是情意,本宫必要修书一封让太傅对令公子多加照抚。”

    魏强神色如常,可握着刀柄的拇指却不自觉地婆娑起来,相比它处,拇指处的刀柄磨损明显更为严重。

    知他陷入纠结,罗依依心中已有猜测,便试探着说道:“母后最疼本宫,临行前定然交代你们好生看顾本宫,若她知道你们这般为难本宫,一定会将你们革职查办!”

    罗依依并不知道魏强认识她,此时提起皇后反而是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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