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随风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经过昨夜的折腾他睡过头了。

    他拿起闹钟发现现在已经是上午9点半。

    一向习惯早起的他平日这个时间已经处理完了一大堆事情。

    今天的晚起对他而言有着双重的副作用，一是打破了几年来保持的良好记录，一是耽搁了清晨第一时间给小缇打电话道歉。杜随风想小缇一定着急了，没准是小缇找他。

    杜随风穿着睡衣匆忙过来开门，是邱琳。

    邱琳看到他只穿了睡衣有点不要意思，别过头去，“杜总，公司出大事了，董事长都急疯了，我打你电话关机，就只能来找你。”

    杜随风根据邱琳的语气和表情判断，事态严重，他顾不上自己只穿着睡衣，把邱琳让进客厅。

    杜随风换好衣物，来到卫生间，把门开了一个缝，一边洗漱一边听邱琳简述事情的经过。

    事情并不复杂，有人举报他们公司的医药代表给医生药品回扣，复杂的是牵涉到销售部的总经理和M医院两名医生（包括一名副院长）。

    秘密调查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现在检察院来到公司要求相关当事人配合调查。

    杜随风作为销售部的领导理应出面处理一切。

    杜随风一边刮胡子一边听邱琳的叙述，不由得倒吸凉气。

    销售部给医生销售提成的事情他一直有所耳闻，但竞争激烈，如果仅在成本侧做文章，很难促动销售，所以只要不太过分，他一般不会去过问，每次在开会的时候，他都会三令五申让各个销售人员遵守基本规则，一直以来也都相安无事。

    杜随风收拾完毕的时候，邱琳也大概讲完了事情的经过。

    他问：“销售部副总牵涉其中了吗？”

    邱琳摇头，“他不会，他那么精明怎么会。”邱琳说完有些后悔，杜随风一向不喜欢在背后说别人的闲话。

    杜随风这次没有制止邱琳，他也希望邱琳能谈谈她的看法，因为邱琳在各个部门之间游走，对各个部门的了解可能比他多。

    他知道公司向来都有明争暗斗，销售部总经理为人一直谨慎，且与自己关系较密。销售部副经理来公司没到两年，是董事长空降过来的，一直对杜随风有抵触，杜随风并不喜欢他的为人好行事作风：对上假笑，对下真酷。

    邱琳没再深入，杜随风也就不再勉强她，他需要赶紧去公司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做判断。

    十分钟后，杜随风与邱琳出门直奔公司。

    杜随风手机没电，他只好到车上充了一点电，却没有任何机会给小缇打个电话或是发个短信，因为邱琳在旁边不停地给她补充事情的细节，他的脑子也在飞快地思考接下来该先处理哪件事情。

    邱琳自见到杜随风的第一眼就发现他状态不对，他神情疲惫、眼睛浮肿，见到她由期待转成失望，邱琳知道杜随风一定是在等小缇，至于为什么等，只有一个答案，他们吵架了，目前还没有和好。

    等到她站在卫生间的门外给杜随风讲述事情的经过时，她透过门缝看到镜子中杜随风俊朗的脸被刮胡泡遮住了半边，她幻想着有一天她可以随意在杜随风的房间里走动，然后在他刮胡子的时候搂住他的腰……邱琳敏感地觉得现在是一个时机，心里打定了主意。

    整整一个上午，杜随风都在处理公司的事情，与董事长碰面，商谈解决事情的办法；接受检察院的询问；与相关当事人进行面谈；给全体销售人员开会，阐明纪律，安抚情绪。

    杜随风一直没有时间给小缇打电话，中午的时候，杜随风觉得可以利用吃饭的时间去见小缇，还没有来得及脱身，杜随风就被困住了。

    原因是杜随风变成了当事人，M省副院长曾经请杜随风帮助安排侄女的工作。

    杜随风并不担心自己成为所谓的当事人，让她恼火的是他与小缇联系的机会彻底被剥夺了，他不但要接受检察院的询问，还要进行隔离，这显然不符合法律程序。

    杜随风问邱琳怎么回事，邱琳有点慌张地说：“是董事长让这样做的，他说这样便于撇清你的关系，而且……”邱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杜随风有些不耐烦，他眉头紧锁，示意邱琳有话尽管说。

    “杜总，不好意思，董事长说，隔离24小时，你不能拿手机，请把手机交给我吧。”邱琳带着抱歉，又带着同情。

    杜随风几乎想发作，但他知道，他无从发作，交出手机跟邱琳无关，这是董事长的意思。

    “邱琳，我给董事长打个电话，就把手机给你。”

    邱琳故作紧张，“杜总，你最好别打，你把手机给我，我一定好好保管，我……”

    杜随风一摆手，把后背留给邱琳，不再说话。

    邱琳看着杜随风的背阴，有点不忍，然而想到自己的将来，她还是忍住没去安慰杜随风，轻轻退出房间。

    杜随风怒气冲冲地离开小缇家，巨大的关门声响提醒小缇，她的话有点伤人了，她不该用“偷”这个词，仔细想想，杜随风确实有权利看裴露的日记，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裴露最亲的人除了她的爷爷之外，也就是杜随风了。

    小缇思前想后得出的结论是，虽然自己态度不好，但杜随风小题大做地和自己生气，就说明裴露在他心中还很重要。这是让小缇最心痛的事情。

    尽管她一会觉得自己不再理杜随风了，可还是一直在等杜随风的电话，像杜随风想的一样，只要杜随风出现，小缇立刻就能原谅他。

    小缇状态不好，便没有去上班，她一直在等杜随风的电话，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什么都没有，每看一次手机，她的心就痛一次。

    她在痛苦的等待中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邵利打来的，问小缇怎么没上班，小缇说一直在联系一个作者。

    小缇告诉邵利自己与作者在一起。

    另一个电话便是小缇跟邵利扯谎说在一起的作者。

    她叫张雅然，给小缇去打电话让小缇去商场找她。

    张雅然能主动找小缇，让她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

    张雅然是近年小说界的一颗新星，主要关注家庭伦理和性别问题。

    她的部分小说已经被改编成电视剧，得到观众和剧评人的好评。

    当然，她的名气和她为人的古怪是成正比的。

    业界的人对她是既爱又恨，既依赖她的作品，又对她的行事作风嗤之以鼻。

    她从不持续与一家出版社合作。

    这样也给各家出版社和她接触的机会，所以她每有新作，各家出版社都跃跃欲试。

    小缇既对她的作品感兴趣，也对她的行事风格比较好奇，试图能够得到她的认可，不过均告失败。

    之前，小缇跟她见过两次面，都是非常有戏剧性的，一次是在公交车站，在公交车站那次，当小缇气喘吁吁地来到她指定的25路公交车站的时候，正看见她迈上一辆刚进站的25路车，小缇拼命地招手，差点把自己的手变成在风中摇摆的红旗，她在车窗上向小缇意味深长地笑，还给小缇发了一条短信，说：“你来晚了2分钟，公交车比我预想的时间早了2分钟。”小缇无语，自认理亏，知道张雅然果然是难缠的主。

    第二次小缇给她打电话想约她见面，她告诉小缇在健身房见面。

    小缇吸取了上一次迟到的教训，提前半个小时等她，不过，这次她却姗姗来迟。小缇坐在健身房外面的椅子上，等了很长时间，当时正是下午，一阵阵困倦之意袭来，小缇一次一次把头滑向一边，还不得不突然惊醒，看她来了没有，最后，她从摇头晃脑的小缇面前经过，说她先去健身，小缇又在那里等待。

    等小缇和张雅然正式谈话的时候，她说她累了，不想谈了。

    小缇仍是无语。

    这次她约小缇在商场见面，对于她这种行事风格小缇领教了之后，也就习惯了，小缇想下次的见面不知道是在哪，但她肯约自己，说明前两次作战最终还是有战果了。

    小缇勉强打起精神，坐在镜子前仔细地描画了自己的眉眼，她发现，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憔悴的面容。

    这次，张雅然没有再考验小缇，她们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逛荡。

    小缇知道需要循序渐进，所以不提起她的新书给哪家出版社的话题，只是东拉西扯了一些时下热门话题，譬如明星离婚、出轨、大学生啃老、子女教育等。张雅然在一家店里漫不经心地扒拉着衣服，看到中意的就在自己身上比划两下，偶尔发表一下意见。突然间，她对小缇说：“你是不是失恋了？”

    小缇的反应出卖了她。

    对于捉弄小缇很成功张雅然很是得意。

    张雅然说女孩子失恋如果把自己弄得很憔悴，或者说明她很在乎这个男人，或者说明她很在乎自己。

    她问小缇是属于哪种类型的。

    对于这种观点小缇还是第一次领教，面对一边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一边把询问的目光投来的张雅然，小缇迅速回顾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她惊讶地发现其实她可能属于后者。

    小缇一直等杜随风的电话，从来没想到自己也可以给他打电话，或者是去找他。

    小缇怔在那里，张雅然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