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梨沉思了片刻，视线定了定，极为沉着的嗓音：“这个问题可能我帮不了你，因为你们究竟经历过什么，你感受过什么，都只有你自己知道。但是，你一定要想清楚，如果，你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你珍惜的朋友，那就去。如果不值得甚至也没必要做朋友，那就别去。没必要思考太多，越多越乱。”
禾时安静地坐在桌前，思考着易梨刚刚说的话，或许真的是自己考虑得太多了，把所有事情都看不开，才会对一个简单的问题这样纠结内耗。
*
周末就开始放国庆节了，易梨提前买了回长沙的机票，周五下午上完课就走了。
学校里差不多大部分学生都有自己的安排，回家或者旅游，反正国庆节那几天学校的人特别少，平时热热闹闹的大学校园瞬间熙熙攘攘偶尔才看见三五个人。
禾时哪里都没打算去，寒东君倒是提前联系过她问她如果想出国玩的话可以和他一起去英国，他国庆正好在那边出差，她不去，说在学校看书学习，他也就没再多问。
毕竟已经成年了，他这样贸然插入她的生活，如果再管束太多，怕适得其反，所以大多数时间，他作为父亲来讲，都是尽量默默关心她就行了，不多过问她的生活。
国庆这几天，姜余晖也没有打算回上海。
他知道禾时没地方去，应该会留在学校。
国庆第二天，姜余晖接到了姜尚助理的短信，说他爸爸来上海出差，临时约姜余晖出去吃个晚饭有要事商量。
姜余晖愣了下，看着这条信息许久，自从他妈妈和他爸爸分开后的这些年，他和爸爸一起吃饭的次数单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总是忙于应酬以及周旋在他的那些新老婆之间，似乎也不太愿意见着他。
最初的那两年，姜余晖还会吵闹反抗，后来发现怎么样都没用，妈妈离开的事实依旧不会改变。
所以当初他主动提出要在成都一个人上高中，他也并没有阻拦。
彼此都看不惯对方，不见正好。
……
晚上，姜余晖去了姜尚助理发的饭店地址，在一个高级酒店里。
他站在矗立的高楼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赴约，他实在不想给自己添堵，思索了小会儿时间，还是进去了。
吃饭在酒店的一个包间，姜余晖进去的时候，姜尚刚挂断工作电话。
他抬起头，看到姜余晖便笑着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异常亲热：“又长高了！”
姜余晖淡声：“高二就没长了，您日理万机，哪里记得住我这些事。”
“是吗？”姜尚感叹，“的确是工作忙，一晃眼你都上大学了。”
“姜总果然厉害，日理万机倒是丝毫没影响夜夜笙歌。”姜余晖丝毫没打算饶人。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姜尚也没再客气，尽管每次见面前，他都说服自己好声好气地和姜余晖讲话，可那小子在他眼里永远那么冥顽不化，让他的好脾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呵，你搞清楚，我也是成年人了，不再是什么小孩子。”
姜尚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又将语气恢复到先前的平和：“这些事我们今天不谈，大学生活习惯吗？”
“嗯。”姜余晖懒懒地答，漫不经心地坐在大圆桌对面，两条腿随意地在桌下搭着，不耐烦地，“姜总还是直接说事吧。”
“这次见面的确是有重要的事。你奶奶打算把她手里姜氏集团的股份分给你和江宁远。”
“分就分呗，都给江宁远也行，我不要。实在不行把我那份给三伯家，姜姝仪虽然是女孩子，毕竟也是姜家血脉。”
“你倒是大方！”姜尚，“你三伯家你奶奶自有安排，不用你操心。”
“但江宁远这次分得的股份多少，关系到整个姜氏的内部全体，你二伯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清楚，公司主权能交到他手上？”
“你们上一代之间的纷争管我什么事？”
二伯姜贺在年轻的时候一直和姜尚争，的确是总想外门邪道走近路，好几次差点因为他的不靠谱害了整个姜氏集团，要不是姜尚，姜氏集团可能早就没了，更别提能像现在这样稳居龙头。
但这些恩怨是姜尚和姜贺这代人的，二伯姜贺一直对姜余晖很好，小时候经常让姜余晖去他家吃饭，做各种好吃的，还带着姜余晖和姜宁远一起去游乐场玩。
毕竟姜尚从来没有时间陪姜余晖去的游乐场，姜贺都陪着去了好几次。
很多时候，姜余晖都想如果二伯是自己的爸爸该有多好，不考虑他工作能力，至少在做爸爸这点上，的确是很优秀。
见姜余晖这个态度，姜尚心里冒起了一团怒火，正在熊熊燃烧。
他知道姜余晖对家里的这些钱财一直不感兴趣，但本来还以为他上了大学，考虑问题自然会以大局为重，没想到还是令他失望至极。
有些尘封在心中的事，他不得不提。
姜尚克制着愤怒的心情，冷笑了声，看着姜余晖，反问：“你以为你小时候经常生病真的是身体不好？”
姜余晖心跳滞了瞬：“什么意思？”
的确是他小时候总是隔三差五地生病，即使是给他找了数一数二的好些医院，都一直不见彻底好，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小时候面黄肌瘦，身材比同邻人都矮小一大截。
但是后来他们听闻到禾婉清的名声，在成都来求医，通过中医养了大半年才明显好转。
“你现在已经成年了，有些事情你有权利知道，很多东西往往没有你眼睛看到得那么简单，否则，你觉得我为什么允许你一个人高中到成都去生活？不就是为了你能在那边远离这些是非？”
“你的意思是我小时候总是生病身体不好和其他人有关？”
“这个事情四年前我就私下找人查清楚了，人证物证确凿，但是不能公开，闹大了对姜氏不好。”
“二伯？”
“姜贺这么多年都盼着我的位置，你又深受你奶奶的喜欢，他这个人手段多，只是我也没想到他能冷血到这个地步。”
姜余晖沉默。
姜尚接着说：“这件事我原本打算烂在我的心里，我知道你不争不抢，有自己的打算，可是，你奶奶的股如果大多数落到姜宁远的手中，你觉得在你二伯的带领下，姜氏还能走得了多远？”
“不可能！”姜余晖脸色变得苍白，他不相信他说的话，“你是为了让我去争股份才故意编造的这些话吧？”
姜尚没有说话，拿起电话：“小刘，进来一下。”
没过多久，助理敲了敲门进来。
姜尚：“把姜贺的那些证据打包拷贝到U盘，等会儿拿过来。”
助理应声又退出了房间。
“我说再多没用，反正你对我的信任我知道几乎没有。让证据说话吧。”
姜余晖再次陷入沉默。
姜尚思索了片刻开口：“还有一件事，那位叫禾时的女同学。”
听到姜尚提禾时的名字，姜余晖抬起眼皮：“你调查我？”
“我只是想提醒你，适可而止。”姜尚说，“她不值得你爱。”
“你其他说什么都行，但你一个抛弃妻子拈花惹草的男人，凭什么对别人的感情指指点点！”
提到禾时，姜尚彻底点燃了姜余晖心中埋藏的那颗地雷。
他面色狰狞，如同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血性蓬勃，让人生畏。
他的心里，不容许任何人去诋毁她，甚至说一句她的不是！
“我希望你的另一半，至少是个对感情负责的人。”
“真可笑，这句话竟然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姜余晖冷笑，“是像你一样对感情负责？”
“你是我儿子，我希望你好！”
“呵，那你倒是回答，你对感情和你负责？”姜余晖终于忍不住了，
“负责的话，你当初会抛弃妈妈？”
“负责的话，你会接二连三离婚结婚？”
“真是可笑！”
姜尚没有为自己辩解，他微不可查地紧了紧眉心，声音有点儿哑：
“至少突然消失离开的人，不值得你爱。”
姜尚应该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清楚，这句话说来容易，做起来是何尝地难，便没有再多说这个话题。
“我今天警告你，你要是再调查我的事，我是可以告你侵犯我的隐私。”姜余晖紧着后槽牙，眼神狠厉。
紧接着，他就起了身，不想再和姜尚多说。
“对了。”刚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我要是发现你做了什么伤害禾时的事情，我也饶不了你。”
姜尚：“你能怎么做？”
“你随意放马过来，我会靠自己的能力去保护她。”
说完，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店。
包间里，助理拿着拷贝好的U盘进来。
“姜总，要我把这个给小少爷送过去吗？”
姜尚摆了摆手：“不用了。”
尽管整个聊天是不愉快的，甚至有点儿刀光剑影。
但姜尚很欣慰，从刚刚的谈话和表现，他知道姜余晖是信任他说的那些话。
并且，在某些方面，真是越来越像他了。
当初，姜余晖妈妈和姜尚分开后，姜贺就越来越猖狂，对小小年纪的姜余晖投慢性毒药，这种慢性毒药虽然一时察觉不出来，但是会日复一日拖垮人的身体。
姜尚偷偷找了全国各地名医，在成都姜余晖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不少。
所以从那个那时候起，姜尚就在成都投资建设一所私立高中——立德中学，原打算姜余晖一边过去读书，一边还能得到禾婉清的治疗。
没想到得到了禾婉清去世的消息，过去读书的计划也搁置了。
姜尚便请求姜家奶奶把姜余晖带在身边，姜贺才稍微收敛了一点。
如果是普通家庭，遇到这种事，可以直接了然地处理，但是像姜家这种豪门，有着多重利益纠葛，很多都无可奈何。
再加上那个时候姜尚还没有在姜氏掌权，并不能将事情开诚布公地找姜贺对峙，他知道姜贺这样做其实无非就是在拿儿子的性命威胁他。
所以姜余晖提出去成都读高中的时候，姜尚便爽快地答应。
他姜贺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成都去，毕竟姜余晖还不至于值得他这样赶尽杀绝。
当然关于姜尚和姜贺暗地里的这些事，姜余晖之前一概不知。
在今天以前，他以为姜尚那么爽快答应他到成都，不过是因为他嫌他碍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