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前几日摔了尾椎骨,如今又扭伤了脚,宁韫一边抱着我的脚丫子搓药油一边直叹气,恨不能将我拴在他裤腰带上,日日亲眼瞧着才能放下心。

    “阿曦,”他开口唤我,欲言又止,反复想了想,才道,“我听谢大人说,城东有个观音庙很灵验,要不改日我们一起去拜一拜?”

    “拜什么?”

    我茫然抬起头,看他苦大愁深地望着我,“拜观音啊!求她保佑你平安顺遂。”

    “怎么?你什么时候开始迷信起来了?”我啃着手里的苹果,漫不经心地笑话他,“堂堂监察御史大人,读圣贤书,晓大义通道理,怎么也搞起信佛信神那一套来了?赶明儿我就要去找谢大人兴师问罪去,老是教我们家宁哥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将我的脚捧在手心里小心揉搓着,“原先我也不信,可你一出门就出意外,太邪门了……”

    我见他心疼得紧,不免徒生出一丝愧疚,无效地安慰着他一些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那我以后就少出门?”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他撇撇嘴,对我说的话连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你从小到大那胡作非为的性子,能安生得了三日就算我输!”

    “这次真的是特殊情况……”我将啃了半拉的苹果送到他嘴边,急于争辩,“姐夫拉我回来救急,我不小心踩空了台阶才扭伤脚的……算起来,都怪这个死常清!”

    宁韫诧异地抬头看我,问,“救什么急?”

    我一时语塞,想了想觉得桃树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好胡乱搪塞道,“没什么,就是他惹姐姐生气了呗,找我回去救场。”

    “然后场没救成,你又慌张扭伤了脚,那姐姐看着不是更生气了?”宁韫不免对常清生出怜悯之心,哭笑不得道,“姐夫可真会找人给自己添堵……”

    “那当然,我的姐姐自然要维护我,斥责他!”我得意忘形地仰鼻,臭屁地冷哼道。

    宁韫宠溺地望着我,摇头失笑,复又感慨,“那我以后可得小心谨慎着些。”

    “姐姐偏心你,不会骂你的。”我拍着他的肩头安慰。

    “本就不招岳父岳母喜欢,剩姐姐这么一个救命稻草了,我不更得抓好了,不然姐姐下次不帮我解围了……”

    “宁为玉!你没有姐姐吗?”我提高了声调唤他,不免吃醋撇嘴,“干嘛要分走我姐姐的宠爱……”

    “我哪里有?所以羡慕你呀!”他随手拿过帕子擦干净手上沾染的药酒,环抱住我的腰身,蹭了蹭我的额头,“阿曦,我不会分走姐姐的爱,我只会和姐姐一起宠爱你,不好吗?”

    我忍住心头甜蜜,挑眉避开他那双看大门口石狮子都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转了转眼珠,傲娇道,“勉勉强强吧。”

    他作势要来挠我痒痒,被我提前预判,先下手掐在他腋下作怪,惹得他一阵痒笑,干脆耍赖躺我怀里不肯起身,哼哼唧唧要亲亲。

    我揪着他的耳朵笑骂,“宁为玉,你这副无赖的软骨头模样被别人瞧了去,以后可怎么在百官面前立威?”

    “他们哪里有机会瞧得去?”他倒也理直气壮,冷哼道,“再者,我们是夫妻,又不是姘头,还怕谁说闲话不成?”

    听着这理不直气也壮的语气,我十分怀疑他在学我,可是好像也没有什么证据,只好将吃完的苹果核塞他嘴里让他住嘴。

    他毫不介意地最后啃了两口收尾,然后从我怀里坐起身来,扔掉苹果核,起身寻了脸盆净手。

    窗外微有蝉鸣,微风掠过木叶哗哗轻响,我撑额侧坐,翘着二郎腿悠闲地望着他身姿挺立的背影,光影绰绰地撒在他身上,恍如隔世。

    我蓦然想起从前年少时学堂里他坐在我左前方的位置,也总是看到那四季的光景偏爱他,晨光初初,暮色皑皑,他身姿端正地执笔,嘴角微微上扬,整个人都熠熠生辉,闪闪发光。

    那时候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他如此羁绊一生。

    “阿曦。”他回头唤我。

    “嗯?”我回过神来,茫然望着他,等待着下文。

    他喉头微动,欲言又止地顿了顿,“爹娘归期,约摸还有半月。”

    我撑额的手陡然一滑,笑容僵在脸上。

    一时无言,屋子里突然静默下来,连窗外的蝉鸣声都略显聒噪起来。

    待我稳住心绪再抬头时,看到宁韫的神色比我还沉重,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我对公婆并无意见,只因内心的怯懦是我这样一个没规没矩疯惯了的习性,对家教森严的宁家而言,那种从小到大下意识间的害怕和自卑感。

    可宁韫在这个家里生活了二十几年,对家规严遵谨守,对父母百依百顺,早就习惯了这些,如今怎么反倒比我还忧心忡忡,坐立难安?

    “你怎么了?”我起身想走过去抱他。

    他怕我脚伤有碍,赶快过来扶我。

    “没什么,提前跟你说一声。”他勉强收起情绪,冲我笑了一下。

    “你在担心什么?怕我和爹娘相处不好?”我试探着问他,“是怕公婆苛责于我?还是我不习惯规矩而觉得不自在?”

    他摇头,却又沉默,说不出一二。

    “没关系的,我会努力做好的,你不必忧心这些。”我柔声安抚他,“再说了,爹娘对我很好,你也见过的。”

    他心思有些散,几乎都没听进去我说什么。

    蹙眉良久,他才缓下一口气,揉着我的脑袋道,“阿曦,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做自己。”

    人生在世,最难的就是做自己。

    因着亲情爱情友情的牵绊,没有人可以真正自由。

    只是为了宁韫,我愿意做那些我不愿意的事,换作是他,也亦然。

    我明白他的爱意是让我不要因为与他做了夫妻就得放弃这份随性自在,可我见过他这般一身文人傲骨不为世俗折腰的人,却愿意为了我而小心翼翼谨言慎微地讨好岳父。

    我的爱意虽不输他,可我也没能让他真正的自在。

    故我便不能强求他为了去证明这份爱意时,非要给我自由,不顾一切地护短让我置之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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