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在家里休养了约摸有小半个月,我实在是无聊憋闷得很,于是让铃儿去翰林院给彦亦清带信,约他出来一聚。

    夏日明媚,虽是上午时候,天也不算热,有微风吹得杨树叶哗哗作响,偶有蝉鸣,是惬意而舒适的天气,正宜出门走走。

    彦亦清身着翠竹青衫按时出现在约定的地点,远远就手持折扇笑望着我,待我走近,又下意识环顾四周,“宁兄呢?”

    “找他做什么?”我奇怪地问道。

    彦亦清手半握拳掩唇轻咳,“那个,我想着是不是得与宁兄提前报备一番。”

    “这话说的。”我摇头无奈苦笑,估摸是上次宁韫的态度的确是给他留下不小的阴影,提起这茬,我又不免问他,“上次过后,他可有找你?”

    “这几日事务繁忙,我被派公差出门办事,极少在翰林院待着……”他抿唇仔细回想了想,“好像是听王大人提了一句,说前几日宁大人的确来过,问了我在何处……不过并未能见上面。”

    见我不语,他难免多心,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我叫他跟你道歉来着。”我随意地挥挥手,示意他别紧张,“上次的事,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怪你,说话行事多有不妥之处,我先代他同你说句抱歉。”

    “这倒并不妨事,”他略有讶异地看了我一眼,低头失笑,“其实宁兄如此,也是因为紧张你罢了,可以理解。”

    “应该是多亏了你深明大义,不与他计较才是。”

    我看着他替我挨的那一记眼窝青,倒也好得差不多看不见痕迹了。

    “多亏了宁兄大度,不深究我护驾不力之罪才是。”彦亦清挑眉,以同样的话术周旋了回来,见我盯着他眼睛瞧,笑着调侃道,“不然我这另一只眼怕是也得挨上一拳,两边对称变成熊猫眼了。”

    我斜倪他一眼,“彦亦清,你如今跟谁学得这般耍贫嘴的功夫?”

    他仰头认真想了想,扬唇轻快道,“跟你?”

    “你可少讹我!”我朝他撇嘴冷哼,横他一眼,“你们男人胡说八道是信口就来吗?上次宁韫还说他的贫嘴是跟谢大人学的……”

    “这下找到根源了。”彦亦清乐呵呵地负手,头头是道地分析,“原是谢大人教会了宁大人,宁大人熏陶了安曦,安曦又传染给了我……”

    “谢大人头上顶着这么大一顶黑锅,他自己知道吗?”

    “哈哈哈哈哈。”彦亦清眉眼带笑,乐不可支道,“谢大人也是巧言善辩之辈,说不定早就将这黑锅甩给别人了呢……”

    原先我也以为官场波谲云诡,明争暗斗,如今瞧着谢寻、宁韫与彦亦清,日日谈笑风生,相处融洽,倒也实在没觉得他们争什么名夺什么利。

    想来许是都是些不重要的闲官闲职,没必要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俗事罢了。

    “其实我近些日子也是打算约你出来的,”彦亦清收起折扇,正色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更好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更好的?”我挑眉望着他。

    “你倒是……不走寻常路啊。”彦亦清扶额无语了一瞬,继续道,“更好的消息就是,先前常大人送去黄莺花圃的桃核,已经育出幼苗了。”

    “哇!真的吗?这么快?!这么厉害?!”我开心得跳脚,激动地抓住彦亦清的肩膀猛晃。

    “冷静冷静。”他被我揺得头晕眼花,连连摆手制止,“那好消息你还要不要听了?”

    “不听了!”我大手一挥,兴高采烈忘乎所以道,“还有什么好消息比这个更好的消息值得我亲自去听的?”

    “黄莺莺约我们去花圃看苗,托我问你要不要去?”

    “走啊!那还等什么?!”

    “你不是说你不听了……”

    “我不听,但我得去看啊!”我拽起彦亦清就往花圃狂奔。

    徐徐微风拂面,我只觉脚步飘飘然,心情瞬间快乐得就要飞起来一般,完全不管不顾地拖着仓惶跟在我身后彦亦清……

    等他呼哧呼哧地深一脚浅一脚跟上我的脚步,难免慨然,“从前就知道你勇猛,如今两年不见,还是英雄不减当年啊……”

    “那是自然。前些日子还跟着我舅舅学了些防身武艺,且厉害着呢!”我抬手锤他一拳,禁不住骄傲自满。

    “是吗?”彦亦清怀疑地望着我。

    “上一次是遭了那小人暗算!”我难免叉腰愤然,“要是再来一次,哼!看我不……”

    “得得得,我的大小姐,可不敢再来一次,”彦亦清连连摆手,执扇按住了我,一本正经地认怂道,“若是再来,那以后宁兄就不可能再让你跟我一同出门了……”

    “他管不着我。”我笑眯眯地朝他宽心,给他壮胆,“你不用怕他。”

    彦亦清失笑着摇头,只当是玩笑话。

    黄莺花圃的三层楼阁我上次已经去过了,却还不知那楼阁后面还有两间温室。

    黄莺莺在前面引路,从紫藤花架下面穿过,打开木门锁,掀开厚重的门帘,一股清新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

    “常大哥所托在前,又有彦大人嘱咐在后,这才知是安小姐的家事,莺莺自当是尽力而为帮这个忙的。”黄莺莺指着温室田埂上可以前行的小路,带着我们往里走,“如今入夏,错过了春种,也未到秋播,原也不是育苗的好时候,我便只好在这温室里试一试。”

    “是有什么讲究吗?”我好奇地问道。

    “盛夏温度高,种子在土壤中虽然发芽极快,可芽苗破土后,便顶不住那一日胜过一日的高温,种在外面,不出三日,便会叶蔫枯苗……”黄莺莺耐心地解释道,又怕我看不清里面昏暗的小道,回头温柔地牵我的手,“这温室是我专门为了难熬酷暑和惧怕寒冬的植物所盖,室内常年保持恒温,能给不同的植物提供相应的过渡期。”

    我这才意识到这温室里的确不冷不热,是最舒适的温度。

    而她牵着我的纤细手指温热香软,像极了三月和煦的春风。

    温室里面别有洞天,与外面的繁盛热闹不同,这里孕育着各种各样的花草幼苗,皆是初生的静谧与活力,鲜嫩的幼芽丛丛茸茸地从松软的土里钻出来,或伸展或蜷缩,脆弱而又生命力满满,有的躲在角落里避光而长,有的在温室光线最盛的地方向光舞蹈,每一株芽苗都在努力地展示着自然生命的伟大。

    温室内分界明了,根据土壤地质的干燥或湿润,淤泥或沙土,向光或背光,一片一片的划分开来,为合适的植物准备着合适的生长介质,互不侵犯,互不影响。

    我真是再一次惊叹黄莺莺的对园艺研究的投入和过人之处。

    说话间黄莺莺停了脚步,在一小块松软透气的沙土前蹲下身来,着手揭开覆在上面的轻纱,几十棵小巧可爱的桃树芽苗,伸展着稚嫩娇柔的叶瓣从里面探出头来。

    我下意识捂住了嘴巴将惊叹压于喉口,生怕一出声就惊扰了这些可爱的小生灵。

    彦亦清忍不住伸手去抚摸触碰,被我眼疾手快地拦截,一掌大力地拍在他的手背上,拍出五个巴掌印来。

    他唯唯诺诺地收回被打疼的手,委屈巴巴地看着我,黄莺莺被逗乐,大方道,“不要紧,可以碰。这些再长大一些,会再筛选苗情更好,植株更完美的出来,重点培育几棵成材。”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那些好像呼吸声大一些都会被吹得倒伏的幼苗,还是不敢伸手去碰。

    黄莺莺一手拉住我,一手拉住彦亦清,用自己的手指引着我们去抚摸芽苗的叶片。

    她的手温柔清润,像是一股清泉淌入心斐,如初升朝阳撒进人间赋予生命温度一般包容而柔情。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清晰地感受到孕育生命的美好,感受到她对这每一株花草爱得深沉而炙热。

    昏暗中她侧颜清秀可人,恰如一只莺儿雀跃林间,快乐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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