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装修的金碧辉煌、颇有暴发户气息的啜家。
啜丹正坐在椅子上向身旁的母亲哭泣湖畔客栈欺人太甚,要母亲为他做主。
旁听的啜父皱着眉毛,及时拦住怒发冲冠要去湖畔客栈要个说法的妻子。
他亲儿子,他心里也有点数,吃喝玩乐无一不精,性子顽劣,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干。
也得亏没惹出什么大事,一些小事能用银钱摆平的,都尽量用银钱摆平了。摆平不了的,那些小人物也拿他家没办法,只能领一笔补偿金憋着一口气离开。
可为了一点小事,得罪了湖畔客栈可不划算。别人不清楚,他可知道湖畔客栈背靠渡劫尊者,靠山硬着呢,轻易得罪不得。
再者,此事孰是孰非还没搞清楚,妻子贸贸然上门要说法,既丢脸又容易得罪人。
啜父招手示意跟啜丹一起出门的护卫们上前,护卫们个个脸色惨白,微微佝偻着身体缓缓上前。很显然,他们一回来便跟着啜丹来找啜父啜母告状,没顾得上去疗伤。
“家主。”平日里精神抖擞的护卫们此时声音都有些虚弱。
啜父微微皱起眉头,目光看向护卫中一个眉头上有痣的高大青年,沉声道:“阿彪,你跟我详细说说。”
他顿了一下,又低沉地补充道:“我知道你跟少爷感情好,但若敢欺瞒我,哪怕一丝一毫,本尊都会让你进一进牡丹院。”
牡丹院,名字起的旖旎又好听,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在啜家,牡丹院就是用来处罚下人或族人的地方。
里面的仆人一个比一个阴森,下手一个比一个狠辣,完全不顾及尊卑、人情往来之类的。反正家主有令,他们就敢真的用上刑具。就算是少爷进去了,不剥一层皮下来,也别想走。
久而久之,牡丹院这个旖旎的名字就令啜家人人谈虎色变。
阿彪一听,顾不上丹田隐隐传来的抽痛,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扯着嗓子惊慌呼道:“家主,小人不敢。”
他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尽量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了。
话音刚落,结结实实的一声“砰”响起,他额头瞬间着地,不敢抬头去看家主倏然变换的神色。
啜父眼神好像刀子,狠狠甩向啜丹。
好个不争气的玩意儿,在人家的地盘上调戏女客人在先,被女客人一拳头打飞出去,后又招呼护卫们打群架,却又打不过人家掌柜的一只手。就这,还敢让他娘去为他做主,难道还嫌不够丢人的么?!
他还寻思着儿子这眼睛是谁打青的,就算儿子理亏,湖畔客栈掌柜的多少也会给啜家一点面子,至少不会往脸上招呼。
倘若是女子的话,一切都说的通了。在修真界,谁拳头大谁说了算,不分男女,不分年龄,不分辈分。
你敢调戏我,我不往你下三路打,都算是善良的人儿了。
啜母轻轻抚摸儿子淤青的眼睛的手一顿,心疼道:“打人不打脸……”
似乎也知道自己屁股坐太歪,说了一句十分牵强偏心的话,便呐呐住了嘴。
在啜父凌厉的目光下,啜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祖父母亲很是疼爱他,可他父亲对他严厉的很,动辄便是一顿训斥。
祖父在时,有祖父护着他,他父亲不敢打骂他。
可他祖父刚刚出门了,他母亲虽然也护着他,但若父亲有理,她通常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打他,母亲都会自觉避开。
啜丹紧紧揪住啜母的袖角,目光小心翼翼又带着点乞求,声如蚊蚋:“娘。”
啜母纠结地看向啜父,她,心软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就得罪了一个掌柜,湖畔客栈背后的尊者,总不可能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怪罪于他们。
啜父长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慈母多败儿!
“禁足三日。”
啜丹听言,暗自不满地撇了撇嘴,又不敢当面反抗父亲的权威。稍微一思索,他调整好角度,在啜母能看的清的视野里露出小半张脸,眼神可怜兮兮的。
据他长久以来的观察,他娘,最受不了他这种神情。
啜母见状,跟他观察的一样,立即母爱大发,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再接着求情。
啜父狠狠瞪了一眼作妖的儿子,旋即看向啜母,叹道:“已经罚的很轻了,不许再求情了。”
啜母看着丈夫下定决心要处罚儿子,不肯松口的坚决样子。她心底默默纠结一瞬,相比较纨绔不贴心的儿子,体贴的丈夫更得她心。
于是,她只能抱歉地看向啜丹,狠狠心一把拉开儿子紧抓着她袖角的手,柔声安慰:“短短三天,对修士而言如同弹指一挥间,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啜丹听言,瞬间明白禁足三天是跑不了了。顿时变得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等啜丹一行人该去禁足的去禁足了,该疗伤的回去疗伤了。偌大的厅堂眨眼间只剩啜父啜母两人,见没有外人在,啜母也不装贤妻良母了,直接依偎到啜父的怀里,柔声问道:“此事后续如何处理?”
啜父想了想,说道:“冷处理,就当此事没发生过。”
他家好歹也是一方土霸王,总不能低头去向一个小小的掌柜的道歉。还是那句话,就算掌柜的背后的靠山不爽,也不至于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矛盾就大打出手吧?!
啜父想来想去,漏想了此事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也是此事的导火线——海星。
这也导致他后来很后悔,痛彻心扉的那种后悔。简直是恨不得把儿子重新塞回他娘肚子里,就当没生过这个孽子!
此时的他,倘不知大难即将临头,自觉事情处理好了,便拉着妻子去钻研他新得到的一本丹方。
*
海星撑着下巴独自一人在客栈靠门口的椅子上坐了许久,明亮的天空此时只剩落日的余晖洒在了大地上,她等得都快睡着了,也没见啜家人过来报仇。
说好的,你给我等着!
撂下狠话,怎能不来实行呢?
敢撂狠话,却没本事真刀真枪的上!
真不是个爷们!
呸!
浪费我时间!
海星等的不耐烦了,她的桃花酒才喝了一半,必须得赔钱,还有她那敏感的神经也被“狠狠”刺激到了,现在很脆弱,精神损失费也必须补偿到位!
她向伙计招了一下手,示意他过来。
伙计的态度很是恭敬小心,低头弯腰道:“尊者?”
“带我去啜家。”
海星动了动脖子,又活动了一下双手,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说道:“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冒犯于我,却不被我追究的。”
伙计听言,面色却颇为为难。
海星见状便从怀里掏出几块灵石扔给伙计,柳眉微挑,平淡地说道:“不叫你白去,给你几块灵石当带路钱。”
伙计收到赏钱,只觉掌心的几块上品灵石颇为烫手,脸上不见一丝喜色。
他犹豫了一下,许是看出海星的好说话,便壮着胆子问道:“尊者,能否让小人去告知一下掌柜的?”
海星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去吧。”
她眼角余光看着伙计与掌柜的好一阵嘀嘀咕咕,又把得来的灵石上交。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伙计,处事居然这般圆滑,还忠心耿耿,怪不得湖畔客栈能做这么大。
伙计显然是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一脸轻松的过来,摆出一个请的手势,低头哈腰道:“尊者,请跟小人来。”
“嗯。”
刚走了不过几步,海星便察觉到身后鬼鬼祟祟跟上一个人。她眼神一厉,浩瀚的神识扫过。
相比海星浩瀚又飘渺的神识,跟踪者的神识犹如黑夜里的一根蜡烛,压根就察觉不到自己被海星的神识扫过。
海星眼底闪过一丝嫌弃,好歹也是一个元婴,跟踪水平居然如此一般。
不过,没想到啊!
一个客栈掌柜的不去管店管账,跑来看热闹。看样子,好像挺清闲的。
海星眼眸微眯,看我热闹,得给点门票钱吧!
算了,看在他给我免了房钱的份上,姑且放他一马。短短一瞬,海星脑海里转过好几个念头,最后决定还是放掌柜的一马。
毕竟,她对湖畔客栈待客之道非常满意,环境也非常满意,吃食更是百吃不厌。
暂时,并不想搬走。
偷偷摸摸跟在后面的掌柜突然感觉脊背冒起一股寒意,凉嗖嗖的。
他摸了一下头,神情微妙。
啧啧,估计被尊者发现了。年纪轻轻的化神期修士果然不一般,他自诩自己的隐蔽术和跟踪术学的不错,估计在人家看来,犹如雪地里的一棵寒梅,特别显眼。
唉,江山代有才人出,他老了。
掌柜露出一个惆怅的眼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还算细滑的脸颊,心底感慨不已。
眼见前方的海星愈走愈远,他干脆现身正大光明的跟上。
反正都被发现了,再偷偷摸摸地跟,岂不是将军门前甩大刀——徒增笑话。
不过一会儿,伙计便带着海星到了啜家。
啜家占地面积颇大,西南边有一大半土地皆被它所占据,门前还摆放着两头高大威猛的石狮子。
海星看着那在阳光的照耀下通体隐隐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石狮子,嘴角险些留下垂涎的泪水。
她不着痕迹地吸溜了一下口水,抬头看向雕刻着两个大大的“啜宅”的金色匾额。
上好的岩金石雕刻的石狮子和金灵石雕刻的匾额,啜家人好有钱!
她美目里尽是“想要”两个大字,心底涌起浓浓的觊觎之意。
幸好,啜家人把她得罪了。要不然,她很可能会在今天晚上干起师父的老本行,成为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大盗!
这时,旁边的伙计突然看了过来,虽然有刻意收敛过的迹象,却还是流露出一点点古怪又惊讶的复杂神色。
海星这才注意到自己一不小心暴露出本性,连忙收敛起来。负手而立,重新摆出一副高人模样。
她寻思着,反正是来找茬的,而且又不是师出无门。那为何不搞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场面出来呢?
低调就不是她的性格。
想明白了,海星后背微微一颤,一对巨大的银白色羽翼缓缓伸展而出,羽翼轻轻一扬,“唰”的一声,大翅膀扬起一狂风,突如其来的狂风把一旁毫无防备的伙计吹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