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从崇善堂离开后，赵曦迎给东宫传了三次信。
自打前两日哥哥发病之后，赵曦迎便没有与他见过面了，她派人打听了几次消息，但都被杨时英给挡了回来。
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最后一次看到哥哥的时候，他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这几日没有一点消息，赵曦迎难免有些按捺不住。
她决定亲自去东宫探个究竟。
赵曦迎回凤阳阁换了身装束，着急忙慌地赶去了东宫，人还没进殿呢，就被刚从里头出来的温季撞了个正的。
不知道怎么的，赵曦迎顿时有几分心虚，扭头就要跑。
温季却已经看到了她，皱眉道：“阿晗，你真是越来越不知规矩了啊，怎么看到舅舅了也不打声招呼？”
没辙，赵曦迎只好硬着头皮回来，给温季行了礼。
温季这才勉强点点头，上下打量她一番，“怎么了？来找你哥哥有事？”
赵曦迎低着头没说话，似乎是不知从何说起。
温季瞧出她心里装了事。
这小妮子向来不会隐藏情绪，心里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的。
“在担心你哥哥？”
“那当然了！”
赵曦迎开口，颇有几分不满道：“我这几日派来东宫的人都让英叔给拦了回去，连母后那也问不出来，我能不担心吗？”
温季气笑，“有你舅舅我在这儿，你担心什么？”
为了避免这几日有其他属官上门，温季特意每天都来。
消息也是温季授意杨时英去拦截的，他不想让太多人知晓东宫如今的动向，以免走漏风声。
“哥哥现在醒了？”
“醒了，正坐在后花园里晒太阳，好着呢。”
赵曦迎立刻道：“我去找他。”
“站住。”
温季叫住了直往里面冲的赵曦迎，刚舒展没多久的眉头又深深皱起。
“女孩子家家，整日这般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刚刚那样子要被你母后看见，免不了又要挨一顿训斥。”
赵曦迎没敢回嘴。
她现在特别像想干错事儿却被大人提前逮住的小孩儿，心虚得不行。
见她如此反常，温季故意问：“你找你哥哥做什么？”
赵曦迎说：“就……还是有些担心他的身体，想着亲眼见着了能安心。”
“只是如此？”
“我骗您做什么？”
从小到大，赵曦迎从未对温季说过谎。
唯独这一次说了假话，赵曦迎心里就愧疚得不行。
殊不知，她的那点小心思早就被老谋深算的舅舅看得清清楚楚。
看出赵曦迎有所隐瞒的温季沉下脸，不容分说，“不许去。”
赵曦迎惊讶抬头，“为什么？您不是说他在晒太阳好好的吗？为什么我不能去？”
温季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反问：“今日在崇善堂，裴晏礼那小儿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现在对舅舅都不肯说实话了吗？”
“我没有……”
赵曦迎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这毕竟是哥哥的事情，他有选择的权利。”
“他要选择什么？选择一个不被看好的人做老师，然后来同自己的亲舅舅做对吗？”
“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你哥哥不是，可你能保证旁人不别有居心吗？”
赵曦迎顿时哑口。
她看出来舅舅很生气，她并不是想要惹舅舅生气，舅舅担心的事情，也恰恰是她放心不下的。
哥哥生性纯良，最易受骗，身边容不得有半点居心叵测之人。
可是，赵曦迎真的觉得裴晏礼不是舅舅口中那样坏的人。
一个能被周若白、宋文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都认可的青年，怎么可能是一个不择手段、只想要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呢？
她理解舅舅想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哥哥的心思，她也是。
但哥哥作为当事人，他就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吗？从小到大，他便事事都是由舅舅做的主。难不成将来做了皇帝，也凡事都要舅舅来把关吗？
“阿晗。”
温季唤了她一声，伸手把赵曦迎拉到一旁，示意周围的人都回避。
他看了赵曦迎半晌，眉心紧得像是能夹死苍蝇似的。
这孩子也就表面上看起来乖顺，实际上心里精得很，只要是与她的想法不同了，便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元正不一样。
大约是因为成长环境不同的原因，元正这孩子打小就没什么主见，向来是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令温季感到不安的是，自打前两年阿晗回京城后，他发现比起他和皇后，元正似乎更加亲近妹妹，也更听从妹妹的看法。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近来阿晗的想法与他们又常有相悖之处。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随着两个孩子慢慢长大，温家会面临更多更棘手的问题。
“舅舅，您不要老觉得我和哥哥还是小孩子行吗？”
温季还没说话，察觉到他神情极为不好的赵曦迎率先开了口，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可事情似乎远比赵曦迎想的要严重许多，温季也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她撒个娇就软了态度。
“阿晗，舅舅问你，你是不是想要你哥哥接受裴晏礼做东宫少师？”
赵曦迎咬咬唇，没肯定也没否定，只小声说：“他是宋太师举荐的，又是周若白老先生的关门弟子。您信不过我可以，但宋太师和周老先生的眼光总不会太差吧？”
“是，他是宋文向陛下举荐的，也是周老先生的得意门生。但阿晗你不要忘了，他可是裴家的人！舅舅这些年因为裴家吃了多少苦头你不知道吗？你难道想要你兄长也这样吗？”
“可哥哥是太子，是储君之尊。裴家再如何胆大包天，总不至于让哥哥吃苦。”
“就是因为他是太子！”
温季的声音骤然提高，语气也重了许多，“他现在是太子，可他的太子之位绝不是不可撼动的！历史上，有多少太子的登基之路是一帆风顺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知道你哥哥将来若要安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需要他、需要你母后乃至整个温氏付出多大的代价吗！”
“是，你们两个长大了，不是六七岁的孩童事事都需要舅舅把关。可是阿晗啊，”温季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太子的老师与私塾里的教书先生是不同的，他的职责不光是教书育人，不是有点才名就可以胜任的。这个位置，也远没有你和你哥哥想的那样简单，它牵扯的利害关系太多了，绝不可旁落他人！”
“况且，如今他已经见过假扮元正的你了。哪怕是为了你自己，裴晏礼这个人都万万留不得！”
……
赵曦迎最后也没能见到哥哥一面，便被舅舅数落得悻悻回宫。
舅舅这回的语气比上次还要重许多，赵曦迎觉得委屈，可她也不能怪舅舅什么。
毕竟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哥哥。
回到凤阳阁后，赵曦迎反复回想着舅舅的话，越想越觉得十分有道理。
东宫三师的位置，确实牵扯的政治关系太复杂，的确不是单单有点才气的人就能够胜任。
况且裴家和温家是个什么关系？当初定太师人选的时候，她不也说了绝不能是裴家的人吗？
趴在床上的赵曦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不禁有些懊恼。
她翻了个身，想着自己刚刚是脑子坏掉了吗？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怪不得舅舅会气成那样。
转过弯来之后，赵曦迎很快就释然了，毕竟这事儿是她考虑得不周到，她想着等舅舅气消之后，她一定得好好道个歉。
想通后，赵曦迎仰头盯着房梁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饿了，看了眼窗外，天色似乎也不早了。
她问珠玉：“母后呢？”
“回殿下，娘娘午时方过就出去了，现在还未回来。”
“出去这么久？”
赵曦迎有些奇怪，“午时方过，那岂不连午觉也没歇？”
“是的。”
赵曦迎更奇怪了，母后身体不好，不歇午觉是会容易头痛的。
“是去父皇那了？”
“奴婢不知。不过早上殿下出去后不久，国丈派人来过一次。”
“外祖父？”
赵曦迎愣了愣，嗤笑一声：“八成是小舅又犯事儿了。”
温老四那惹是生非的性子人尽皆知，每回捅出篓子来，不是舅舅给他兜着，就是母后替他在父皇面前求情。
赵曦迎见怪不怪，也没太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