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

    第7章

    赵曦迎不买账,这让温季有些头疼。

    他这外甥女打小就记仇得很,最会在他面前使性子,知道如何拿捏他。

    若是往日,温季定然会顺着她的小性子哄哄她,说些好听话,可今日事关重大,温季也不希望赵曦迎以后是个做事不知轻重的人。

    毕竟作为太子的同胞亲妹,她的一举一动与太子息息相关,来日太子登基,她便是长公主。

    于是温季沉下脸,没再叫她的小字,而是用略微严肃的语气唤她:“永悦公主。”

    赵曦迎身子一僵。

    她很讨厌身边亲近的人故意用“公主”这个称呼来拉开和她的距离。

    看似尊贵无比,随之而来的却是繁重的礼法与约束,要将她束于高阁,规范她的一举一动。

    那让她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高高在上的一具空壳,不能有自己的思想,更不能有自己的态度。

    赵曦迎生气地扭过头,不理舅舅。

    温季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有些不忍,缓声道:“阿晗,关乎到太子的事情,不许这样闹孩子脾气。”

    这话赵曦迎听得多了,本也不觉得什么。

    可说这话的人是舅舅,她顿时委屈得不行,眼泪一下子就盈满了眼眶。

    “太子太子太子!在你们心里,太子永远比我重要!”

    赵曦迎站起身,把揣在怀里许久的圣旨塞进温季手里,头也不回地跑了。

    ……

    赵曦迎曾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起,在这森严的宫城中,公主和皇子的地位向来不可同日而语。

    便是作为父皇母后的双生子,当年他们出生的时候,所有人都围着哥哥这个嫡长子转悠。

    只有舅舅成天抱着她,爱不释手。

    她饿了舅舅抱着她去喂奶,她困了舅舅哄着她睡觉,她哭了舅舅想方设法逗她开心,那段时间,赵曦迎只要没见着舅舅,夜里就会哭闹个不停,非得要挨着舅舅才会安静睡觉。

    赵曦迎最喜欢舅舅了,从小就是这样。

    对她来说,与父皇见面的次数太少太少,从记事起,她对父皇的印象就是隔了几扇门的重影,虽然高大,却无法触及,时至今日,赵曦迎都记不清他究竟长什么样。

    而母后虽是朝夕相处,可她的心思,从来都放在哥哥和温氏一族的荣耀身上,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与哥哥和温家相关,却从未真正关心过自己。赵曦迎争过几次,觉得没意思,便也放弃了。

    只有舅舅,是从始至终更偏疼她的那一个。

    他在哥哥面前严厉,在她面前却是一句重话都不会说,向来轻言细语的,生怕把她吓哭似的。

    也正因为此,赵曦迎在舅舅面前素来无法无天,使那些不敢对别人使的小性子,她向来觉得舅舅也是那个最懂她的人。

    可如今,连他也要说自己不懂事,赵曦迎难过得话也不想说了,悲伤得不行。

    回到昭阳宫后,她便呆在自个儿的凤阳阁里,一句话也不同旁人说,就连温皇后来,也只是命珠玉三言两语搪塞走了。

    温皇后觉得奇怪。

    平日里这孩子就跟只百灵鸟儿似的,一有人与她说话,便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今日这是怎么了?

    但温皇后没有太在意,十三岁的女孩子有些不能与旁人说起的心事也正常,何况她心里如今挂记着太子少师的事情。

    于是在凤阳阁呆了没多久,温皇后就回自己住处了。

    在大殿里等了好一会儿,温季终于姗姗来迟。

    一见到兄长,温皇后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起身几步走下台阶,开口便问:“如何?陛下那边可有转机?”

    “先不说这些,”温季左右扫了一圈,“阿晗呢?”

    “在凤阳阁。我同你说太子的事情,你问阿晗做什么?”

    温皇后觉得奇怪,平日里兄长是更疼爱阿晗一些,可眼下太子的事情十万火急,兄长不是不分轻重的人。

    闻言,温季便也不与皇后多说,转身就要往凤阳阁去,急得温皇后抬高声音问:“太子的事情还没有眉目,这关乎他的将来和温氏一族的荣耀,这个时候你急着找阿晗做什么?她才多大,能做什么?”

    温季蓦地顿住脚步。

    他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妹妹。

    “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

    温季皱紧眉头,“你少在阿晗面前说这样的话。”

    “什么?”

    温皇后不解。

    温季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情绪,将东宫发生的事情简单说给了温皇后听。

    尽管兄长特地强调了太子已经无碍,可温皇后还是放不下心,立刻起身,“我去东宫看看。”

    “你不能去。”

    温季说:“太子今日犯病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传到陛下耳朵里,阿晗顶替太子接了圣旨,便是欺君的大罪!”

    温皇后这才骤然反应过来,脸色顿时煞白。

    欺君之罪,罪在不赦。

    哪怕阿晗贵为公主,今日她假扮太子冒名接旨一事若是传了出去,陛下降罪下来,怕是合温氏之力也保全不了她。

    “那……阿晗她……”

    “无妨,”温季给了她一记定心丸,“你且安心,我去看看她。”

    ……

    赵曦迎在自个儿闺房里哭了会儿,觉得累了,就睡着了。

    她睡得很浅,浅到好像外头叶子落地的声音都能听清似的。

    守在屋外的侍女珠玉进来,轻轻地摇醒她,温声道:“公主,温相爷来看您了。”

    辗转睡不着,赵曦迎睁开眼。

    她懵了一瞬,似是没反应过来,继而细眉轻蹙着转过身,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见。”

    珠玉跪坐在榻边,为难道:“可是相爷来都来了,奴婢也不好这样答复他。”

    赵曦迎背着身哼了声,不理人。

    凤阳阁的婢女内侍都是温家送来的人,各个都鬼精着呢,这样哄人的话术,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赵曦迎不理人,珠玉也无计可施,便在榻边干坐着,也不出声。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阵,到底是赵曦迎先耐不住性子了。

    她转过身,正要好声好气地叫珠玉出去,这才发现自己房里哪还有什么珠玉?

    只有舅舅温季在不远处的屏风那头,正襟危坐。

    赵曦迎怔了一下,随即冷哼:“您都一把年纪了,还不知羞。”

    温季最不喜别人拿年纪说事儿,当即就黑了脸。

    但想到自己此行是来哄这小妮子开心的,他便克制着情绪,“年纪再大,我也是你舅舅!”

    “谁家的舅舅和外甥女这么生分?板着张老脸来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来管我要账的呢。”

    “……”

    这小妮子,真是专往人痛处戳。

    温季深吸一口气,唤她:“阿晗。”

    一副又要讲大道理的架势。

    赵曦迎警惕看他,像一只如临大敌的小猫,浑身的毛都呲了起来。

    结果温季却只说了句:“是舅舅错了。”

    赵曦迎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一向威严的舅舅居然也会认错。

    “舅舅知道,你在外头等着舅舅,就是要把事情都告诉舅舅,是吗?”

    不然她不会揣着圣旨坐在台阶上等那么许久,温季想,终归还是自己太着急了。

    这孩子本就敏感,听他说了那样的话,觉得委屈生气都在情理之中。

    “是舅舅没有耐心,错怪你了,”温季说,“阿晗,你能原谅舅舅吗?”

    赵曦迎没说话。

    事实上,在舅舅说他错了的时候,赵曦迎的气就已经消了大半。

    她也不是不知道,太子哥哥之于舅舅、之于母后、之于整个温氏一族而言意味着什么。

    听闻哥哥出事,舅舅情急之下说出那样的话,也并非不可原谅之事。

    但和舅舅说这样的话,赵曦迎开不了口,她才不要让舅舅觉得自己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否则以后他连哄都不会哄她了。

    于是她轻哼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的,“我明儿要吃樊楼的五味酒酱蟹和莲子羹。”

    温季欣喜,“这是原谅舅舅了?”

    “才没有。”

    赵曦迎还在嘴硬。

    但对于舅甥二人来说,这件事儿算是翻了篇,温季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见舅舅没急着走,赵曦迎猜到他有别的目的,只是不好开口。

    她想了想,贴心地借问询哥哥身体的由头,把在东宫应付裴晏礼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舅舅听了。

    陈述完事实,赵曦迎才忍不住小声发表看法:“其实我觉得,那个裴晏礼也没那么糟糕吧?他做哥哥的老师,应该比其他人做强。”

    她本意是想宽慰舅舅,认为裴晏礼那种一板一眼的人不会因私欲而做出什么危害朝纲的事情来,想让舅舅和母后看开些。

    毕竟已经板上钉钉,天子无戏言,总不能叫父皇当着天下的面把圣旨撤掉吧?

    皇祖母说过,世间万物自有定数,且随它去,看开就好了。

    可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温季听出了名堂,问:“你觉得裴晏礼是个好人?”

    “啊?应该……还好吧?”

    赵曦迎有些不太确定,毕竟她和裴晏礼接触得并不多。

    可温季知道,赵曦迎这是动摇了。

    这小妮子虽然记仇,但其实是个耳根子顶软的,怕是裴晏礼演的这一出苦肉计,让她心生了几分恻隐。

    对敌人心慈是大忌,这是温季绝不能允许发生的事情。

    “阿晗,”温季语气严肃起来,“舅舅知道你和元正生性纯良心善,认为天底下的人都是好人,但事实并非如此。就拿这个裴晏礼来说,他故意接近讨好假扮成元正的你,何尝不是心怀叵测?”

    赵曦迎歪着脑袋没作声,似是不太明白舅舅说的话。

    “你不知道吗?上次的事,裴晏礼已经知道是你小舅干的了,”温季说,“他手中如今握有你小舅的把柄,舅舅拿他没辙了,他才要这般哄着你。因为对他来说,温家已经不足为惧,只要傍紧东宫这棵大树,他裴家就会有出头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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