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呔!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心怀天下、悲悯苍生懂不懂?就算你如今年幼无知还痴痴呆呆,总该知道助人为乐吧?你且想想,那些要是你的亲人,你爹、你娘、苏长庚……”

    墨修篁还在絮絮叨叨,白简简却想起自己刚进医学院时宣誓的场景:“……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那时她还年轻,意气风发,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

    宣誓的画面忽然裂开,脑中蓦然闯入最后一次手术的场景、失望愤怒的家属、和再也醒不过来的姑娘。

    她的心脏瞬间搅成一团,一阵恶心和眩晕袭来,她抿了抿嘴,对墨修篁冷冷道:“闭嘴吧你!万年之后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救死扶伤这种事情不适合我。”

    墨修篁好像又被气到了,真的闭了嘴。

    白简简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

    现在回想起来,她的上辈子没有一天是轻松的。孤儿院的孩子大部分都只上到初中,而她咬牙争取到了高中、大学。八年医学院、轮转、实习、科研、做手术,她都不记得有多少次过年时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对着书本或者实验台。最后成了人人称羡的外科医生,每天更是从早忙到晚,个中多少辛酸只有自己知道。没想到最后的结局竟是这样。

    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变成了地主家的傻女儿,这辈子就不要那么辛苦了吧。她现在有宠爱她的父母、有关心她的哥哥,这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她要好好当一个普通人,弥补上辈子的白笑笑。

    魔王降世什么的,她真的不想管,也管不了。墨修篁受不了了,自然就会想办法离开。

    不过,在她安安心心当个傻女儿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解决,那就是:苏长庚。

    她可不想嫁给苏长庚,尤其是在苏长庚还有心仪姑娘的情况下。但是这个问题十分复杂。

    据白简简过去的记忆,她爹娘虽然对她是捧在手心里,但是对苏长庚却颇为苛刻。苏长庚是个可怜孩子。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好不容易进了白家,能吃饱穿暖了,却只是个不受关爱的工具人,还要白白牺牲自己的人生照顾她这个傻子。或许是为了让苏长庚从骨子里养成好好照顾她的习惯,但凡苏长庚对她有一点没照顾周到的,她爹娘都会毫不留情地家法伺候。这次她意外跑出去受了伤,如果不出所料,苏长庚今晚肯定是要在祠堂跪上一夜的。更让人心疼的是,每次被惩罚,苏长庚都毫无怨言,因为他是真心觉得自己没做好。

    若那周家姑娘是真情实意对他的,那也就罢了,白简简豁出这张老脸也要撒泼打滚成全他们。可人家背地里却早有喜欢的人,只不过在家人的威胁下对他虚与委蛇,想有朝一日借他获得白家的家产罢了。

    以前她又小又傻,别人当面算计她她都不懂,只要给个果子吃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如今想来,还真得庆幸那些人坏得太肆无忌惮,才让现在的她对这背后的腌臜了如指掌。

    说起来,身世凄惨、个性良善、天资聪颖、长相出众,除了现在还有些瘦弱,这苏长庚怎么看都是科室里小姑娘常讨论的电视剧男主角啊。若是某个聒噪的家伙传送过来时没走错路,说不定他真的能逆天改命。

    白简简觉得很对不起他。

    她悄悄从床上爬起来,绕过了睡在外间的丫鬟小果子,迈着小短腿往祠堂走去。

    苏长庚果然在祠堂里罚跪,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昏暗的油灯照在他清瘦的身上,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他身子挺得笔直,却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庚哥哥。”白简简喊道,看到苏长庚迅速将什么东西拢进了袖子里。那东西虽然一闪而过,但她已经看清,是那周家姑娘送给他的红绳。

    “简简,你怎么来了?”苏长庚放下袖子,却仍跪在原地,招呼她过来,拉住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凉?这几日都入秋了,晚上寒气很重,小心别着凉了。”他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裹住了白简简,又摸了摸她的裤脚,见没有被露水打湿太过,这才放心下来。

    “我,陪陪你。”白简简心疼地看着苏长庚,想拉他起来,“别跪了。”

    苏长庚笑了,刮着她的鼻子说:“简简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那你,起来啊!”白简简继续拉他。

    苏长庚还是没有动,揉了揉她脑袋上睡得乱七八糟的小揪揪,笑道:“哥哥做错事,要在这儿跪一晚上,这样以后就不会再做错了。简简乖,快回去睡觉吧。”

    白简简见他不肯起来,干脆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嘟囔道:“你,不起来,我,不走。”

    苏长庚没有办法,无奈地起身,将她一把抱了起来:“走,哥哥送你回去。”

    看他这个架势,是打算送她回去后,再回来继续跪。白简简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呢!

    她搂住苏长庚的脖子,一边挣扎一边哼唧:“不要。去,长庚哥哥,床上睡。”同时心里羞耻感爆棚。

    没办法,要哄着苏长庚回去睡觉,又不能暴露自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白简简,这事儿太难了!简直比以前考职称还难!

    白简简就这样磨磨蹭蹭磨磨唧唧,终于成功地让苏长庚睡到了自己床上。她把他当小孩,何况自己现在也是个小孩,便毫无心理负担,睡在他旁边,还不忘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苏长庚无奈,只好给她盖好被子,哄着她睡觉。

    白简简是真的困了。她现在毕竟还是个小女孩,比不了上辈子学医时那个远近闻名的熬夜狂魔,很快就撑不住,睡了过去。

    谁知她刚进入香甜的梦乡,脑子里面忽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叫声:“白简简!醒醒!白简简!你不去帮我找魔王,我就从此以后不让你睡觉!白简简!”

    靠!

    白简简惊醒,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墨修篁真是个人才,竟能想出这种刑讯逼供的方法。想来白天一声不吭是在养精蓄锐,只等她睡着的时候再出来闹腾,浑然不顾她现在才是个刚满八岁、智商低下、亟需补眠的弱小幼童!

    “墨修篁,请问你今年几岁?”白简简咬牙切齿。

    “三百岁啊,怎么了?不跟你说了吗?我乃灵剑派最年轻的掌门,区区三百岁就已经结了金丹。你带我去找魔王,我教你修仙啊。虽然你资质比不上苏长庚,但是没办法,谁叫本掌门厉害呢!你只要听话,本掌门保证让你百年内筑基、千年内结丹,你意下如何?”

    “三百岁还这么幼稚。别吵了,我要睡觉。”白简简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了旁边苏长庚的怀里。

    苏长庚刚想起身离开,看着拱进自己怀里毛绒绒的小脑袋,只得无奈地放弃,继续拍着白简简的背哄她睡觉,自己也慢慢困了起来。

    “白简简,佛法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做人不能这么自私知道吗?普渡众生,随缘自在。无我舍己,慈悲助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万法唯识,三界唯心……”

    墨修篁开始对白简简疯狂输出。

    白简简怒了,决定跟他死磕到底,坚决不妥协。

    第二天一早,苏长庚精神饱满地醒来,看见白简简通红的双眼、萎靡不振的神情,不禁大为感动,说:“简简,哥哥没事,你不用这么担心的。”

    白简简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意识深处,墨修篁声音嘶哑:“算了,本掌门要休息一下。白简简,有本事你就一直不答应……”

    “不是,你为什么非得跟着我啊?我资质又不好,你找别人去啊。”

    “你以为本掌门不想啊!”墨修篁怒气更盛,“本掌门只能跟你这傻子绑在一起,除非你死了!可本掌门心地善良,是万万不肯害死你的。谁知道你这傻子竟油盐不进!气死我了!本掌门若是能化形出来,必定狠狠揍你一顿!”

    那就是他现在拿自己没辙咯?

    白简简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屏蔽他的唠叨。墨修篁自己一个人唱了好一会儿独角戏,实在是累了,终于偃旗息鼓。

    世界安静下来的瞬间,白简简长舒一口气。

    花也香了、草也绿了、生活实在太美好了!

    苏长庚看着她的神情,担忧地问道:“简简,可是哪里不太舒服?”

    白简简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忽然乱了起来。只听到处都有人在喊:“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啊?”

    “糟了!”苏长庚脸色一变。

    白简简看了一眼苏长庚发白的脸色,知道他是担心今早没及时送她回去,惊动了她爹娘,又要受惩罚了。

    白简简拍了拍苏长庚的胳膊,说:“别怕。”说完“噔噔噔”地跑出去,拉开门,喊道:“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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