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营扎寨的感觉

    吴家的男人带着彭家的一个雇工闻讯姗姗来迟。

    华夏人总是相较倭岛之人高大,那倭人本身身量与金秀秀相差无几,现下见这些妇孺原是结了伴行船,各个高壮,只得讪讪离去。

    为减少麻烦,接下几日他们几人总是窝在小官仓里。

    并且那个倭人和同伴在明州早早下了船,后续的行程更舒畅了。

    金父带着一家赴临安时,将自己在乐成的几亩薄田出让给了与自己关系最好的长兄。

    如今这大兄弟正好在温州行商。

    于是金秀秀一行人拜别彭家的人后,依着出行前父亲的叮嘱,先辗转地来到了自温州城中较为热闹的孝廉坊。

    江南之地,水巷稠密相通。他们下了手摇船,步上石阶,很快就行至了金宅。

    “大伯伯、大伯母。”姐弟二人共同行礼。

    金家大伯母是个性情憨直的。

    她的郎君交友广泛,日日在外应酬喝酒。她的长女嫁在老家,长子也留守乐城老家宅地。幼子年岁倒与金秀秀相仿,却外出求学中。

    这个金家大伯母如今正是膝下甚空,又不善商业之事,现下有个嫡亲的侄女要托她照应,她心中还是有几分欣喜的:“侄女家来,定要多住上些时日。昨日才得到三弟的信,家中又不甚宽敞,只堪堪扫洒出两间屋子,倒要叫你们挤上一挤了。”

    她早已得知金念与自己家并无血缘关系,替着金秀秀的生母不值,望向他的神情不禁冷了些。不过毕竟不好当面落了来客的脸,她只是说着:“孩子,快进去吧。”

    在主人的招待下用过饭,金秀秀一行人开始拾掇临时的住房。

    因着房间有限,金秀秀与金念住了较大的一间,逼仄的小屋子就留给照顾他们的吴氏夫妻。

    大大的屋子中铺着绣着花的红粉色丝质被面。

    金念尴尬了,他虽还是幼童,但开过蒙已将男女有别深刻于心。

    金秀秀打开柜子,果真在里面看见了一套铺盖,开始为自己打地铺。完结后她瘫倒在地上:“外出远行竟是这样不易,我可太佩服随夫家走南闯北的二姐姐了。”

    小孩儿精力旺盛,金念倒不似她般疲乏,关切地问着:“姐姐累了快去床上吧。可要洗漱?我去厨房瞧瞧有没有热水。”

    金秀秀摆摆手:“无妨无妨。我年长于你,更能适应不同的环境些。你年岁小,莫去遭地上的湿气寒凉。现在怕是灶都冷了,初来乍到的跑去到别人家的厨房生火总感觉不太好。明日天明我们去街上买上一些碳柴,担回来再烧水便是。”

    金念点点头,端了房中的漆盆想去院中打盆凉井水给姐姐凑合凑合去尘。

    长辈房中,大伯父忍不住埋怨妻子:“明明还可挤出一间屋子,怎就收拾出两间屋子叫侄女侄子挤在一起。”

    大伯母忿忿不平:“我说你们男人真的是,自己照管孩子不多,偏偏还要去追求什么多子多福。当初你三弟收养那个孩子写信知会你时,你就应该劝阻着。自家有四个亲生骨肉,为何要去养一个父母不详的孩子。我如今,看着他就替我三弟妹来气。”

    大伯父包容子侄,却也只限于口头:“那也不耽误收拾个地方给他借住一下。三弟只说暂时照看他们一二,过几日他们赁了住处,也就搬走了。”

    大伯母平和了语气,缓缓而道:“你懂什么?既他们要长居于温州,总不能叫我那如花的侄女给这便宜侄子当个半娘日日照料他吧?我们的二郎可以托付于学堂,那那个念五郎自也可以寻个私塾送了。你再叫我们的侄女一人去住那租来的房子,你这个做伯父的可放心么?”

    大伯父不甚在意:“你的意思是?”

    大伯母回忆着侄女的可人面庞,满是慈爱:“就莫让侄女租出去了,留她住在家中。我们家虽不宽裕,家中也不差养个女孩的一口吃食。”

    大伯父耸耸肩:“反正你只要看好了两个孩子,别让他们磕了碰了,其余的事都随你排。”

    大伯母对此男人的秉性习以为常,念着自家侄女毕竟是个应娇养的女儿,不能太委屈了她,走出房门亲自推了个竹制的轻质屏风想送去于她做个遮挡。

    结果一推开客房门,她只见地上摆着一个搭了块帕子装有水的漆盆,金秀秀已躺在一旁的地铺上酣然入睡。

    大伯母不由得在心里燃起几分怒气:“哟,我倒要修书一封上临安问问三弟,他是如何得养出这样一个好儿郎!年少不知恭,自己高床软枕,竟让姐姐卧于地上。听闻你已上学开蒙,孔融让梨的故事,夫子竟未教授于你吗?”

    人堪堪倒在床的最边缘,略扯了床头的被角掩于腹,脚垂于地鞋都不曾脱的金念刚刚打了个盹,听闻长辈训话赶紧弹站起身:“不,不是的大伯母。方才是姐姐过于谦让抢先占了地上的位置。我是随时准备见姐姐睡得不安,就要和她调换位置。”

    他想出手相帮,上前要接过大伯母手中的屏风。

    谁曾想大伯母直接拍落他的手:“不得失礼。长辈手中之物,说了与你吗?”

    话语之间,颇有几分严厉,金念毕竟年幼,终不小心叫眼泪落下。

    大伯母见他哭更是恼了,她自顾自地摆好竹屏,在姐弟之间做了个隔断。她又暗自庆幸那个小杂种还算懂事,没有发出什么多的声响。

    她行至侄女边,望着金秀秀想到长女还在自己身边的日子。见她仍是呼吸均匀地深睡,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倒了在一旁的水将漆盆摆至高处,才出门离开。

    大约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确定门口不复响动,金秀秀爬起身,绕至竹屏之后。

    原来她早就醒了,不过一直装睡罢了。聪明如她,怎能没察觉到大伯母的区别对待呢?

    她拍着金念的肩:“弟弟,弟弟,莫伤心了,待天明时我们一起去周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屋子放租。若是没有,我们住的再远些也是可以的。”

    金念也开始装睡。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隐忍叫自己不因抽泣震动身体。

    当姐姐的岂会不了解他?

    金秀秀用力地从他脸下拉出了一只手,然后替他卷起袖口:“湿湿的衣服,碰到身上多难受啊。五弟,可是怪姐姐刚刚没有出言帮你?大伯父一向与爹爹交好,我们一家迁居去临安前盘缠不够,也是他与大伯母接收了我们老家的几片薄田提我们凑齐了路费。但姐姐一定不会叫你寄人篱下过上不爽心的日子。”

    金念终于翻过身:“四姐姐,五郎岂会怪你和大伯母?长辈各个不同,若是得稍有些性子的人严厉地话上几句,假如说的在理,自是要深刻在心。念儿深知一家人之间不应该因计较离了心。小小言语都受不得,长大岂能吃得下行商时常有的委屈?”

    金秀秀替他挽了另一边的袖口,爱怜地抚了抚他的头:“我也是想着已确定要尽快搬出去,大伯母又确是因我们忙前忙后地扫洒备餐食,感念她的款待我不忍与她起争执。弟弟你说的话不错,但可以不用如此地懂事。没有人生来就能得到所有人的钟爱,你也不必要求自己接纳所有人。姐姐都感觉到了,她对你的态度确是异于我,小五,叫你受委屈了。”

    听闻这番话,金念心中舒畅了好多。虽为了父母能更宽心些,他们姐弟都不想惹出什么纠纷,可是姐姐仍是懂得为他指出了大伯母的不公。

    他此时特别感动:“姐姐,在你身边,我住在哪里都不委屈。你要是疼我,就叫我睡地铺。”

    他又一下倒退回三四岁猫狗都嫌的稚童模样,黏在金秀秀的旁边吵闹:“父亲给我讲过割漆人的故事,他们不到卯时就会徒步进到第一片漆林,在树上割出口子插片卷折的树叶接漆。到下午去另一片漆林收漆以前,中间的空闲时间便宿在山林中歇息。我想要睡回地铺,感觉很有安营扎寨的感觉。我可喜欢了!”

    金秀秀被磨的无奈,只得调换了床位。

    此后二人果然都得了香甜的一觉,直到卯时天明后吴家娘子敲响了门。

    金念强撑着先坐起:“进来。”

    吴家娘子迈入门:“小郎君已醒了啊,我这就是打洗脸水。四娘子,四娘子,我们如今在异地做客,还是早些醒来莫让主人家以为我们家短了规矩。”

    金念不禁喃喃低语:“金彭两家的小娘子,何时有过早起的规矩?

    金秀秀闻言,却真的迅速坐起身:“吴家嫂嫂说的在理,如今不比在家,我们是应该早早地去向长辈问早才是。”

    她麻利地给自己挽了一个高单髻,穿上一身较为轻便的衣裙,刷牙净面后略抿了点口脂,牵着金念朝正厅走去。

    桌上已摆出了两碗刚出锅的鸡丝汤饼。

    大伯父才将将行来:“早上喝点热汤吃点面,可是再舒服不过了。”

    大伯母又呈上两碗汤饼,金秀秀见到其中一碗配菜比其它碗里头都多。果不其然,这碗被置于金秀秀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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