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之下]Underscr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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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稿件放出

    ▼基本安定主人公love向,含一定量的病气+痴迷表现,额反正都这样了(这样)

    如果硬要为这个故事加上一个开头。那么,这只是有关某个“传说”的,摆在流行文学货架上,恐怕都会被嗤笑为过时的…额、魔幻的物语。

    结束了作为普通的社会人的工作,在好不容易能够自由支配的休息日,决定以能称得上是颓靡的成年人基调度过。喝着冰得刚刚好,低度数的果味啤酒,零食是随便用剩的蔬菜拌好的沙拉,以绝对不能说是符合礼仪标准的姿势躺倒在沙发上,在视线的尽头,那闪烁着光芒的电子设备屏幕中,正演绎着对现在来说稍显落伍的经典rpg game。

    (……这是第多少次来着呢…)

    与其说是觉得趣味无穷…又一次、再一次,重置着进程,重复着“任何人都得到了幸福”的结局,新鲜感、与之相伴相随的探索欲……早就已经所剩无几。即使设计了再多新奇的meta元素,在累积的游戏时长之下,终究也会有彻底耗尽的那一天………

    (果然、是因为爱吧。)

    对巧妙的环节的喜爱。对角色的喜爱。对温暖的、能够治愈人心的故事喜爱。

    实质上,跟爱不释手的小说没有什么差别。只要一有空闲,就会抱着“不如再来看一遍…”的心情,启动程序,翻开物语的序幕,目睹着熟悉的主人公与熟悉的NPC登上贴纸的舞台,最终,稳健地迈向拉下帷幕,让人止不住微笑的王道happy ending。

    “呵呵……最喜欢的……”

    ——虽然,确确实实地喜欢过。

    对着跳出制作人员名单的屏幕,不由得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含糊笑声。杯子里的酒已经喝完了,裹着沙拉酱的芝麻菜还黏糊糊地留在碗底。兴奋的神经一旦冷却,肩膀和脖子长时间保持不动的酸痛便会清晰地刺激大脑。

    嘎吱、嘎吱。

    伸长手臂,打开两肩连接的肌肉,缺少运动的社会人的骨头,不出意料地会产生脆弱又滑稽的动静。慢慢地、一点点,缓解着发麻的指尖与钝痛的神经。在那一刻,你只不过是维持着这个再常见不过的姿势,疲倦地、甚至于有些漫不经心地,思考着接下来的晚饭的内容。

    ——但是,即使是所谓的神明,也不可能预想到如此不合情理的发展。

    日常、被非日常所打破,往往只需要所谓的“一瞬间”。

    无论从主观、还是从客观,都是非常、非常短暂的,无法被察觉的“一瞬间”。

    仿佛是往玻璃杯里倒满酒一般,自然又轻易地,将家居室景象的贴纸撕下、更换……又或者说,那真的只是在湿润眼球的片刻黑暗里发生的转移吗?

    “…………哈?”

    啪嗒。

    听见了这样的响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下,落到厚实又柔软的毛毯上的声音。

    看不见尽头,足以使人为那份遥远感到无法抵达的绝望,被漆黑的岩壁包围的洞口,吝啬地漏下同聚光灯类似的、明亮的雪白天光。

    然后、在这诡奇的、散发着刺挠肌肤的寒冷的景色里。

    “…………什、…”

    满是金黄色的,柔软的毛茛花丛中,穿着蓝紫条纹的毛衣,有着一看就很柔软的棕发的小孩子,将那张脸面向了这边。

    他的双眼看上去是紧闭的,但仔细一看,那只是因为他下意识地垂着眼睛,过长的、柔软又美丽的睫毛,便顺其自然地盖过了瞳孔与眼睑……你看着他,他看着你。直到又过去了好久、好久,一只冰凉的、小小的手掌,才尝试着,试探着,几乎是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你的指尖。

    “……”你说,“天啊。”

    遭遇了早已在流行文学创作中屡见不鲜的“转生”事故……这就是将波澜不惊的人生爽朗地埋进坟墓的故事的起因。至于接下来的章节,也没什么值得说的内容了。有着长睫毛的好心主人公挥舞着树枝,过于自来熟地牵起了那不可思议缩水回幼少年纪的小小手掌,将可悲的player牵扯进了此番堪称地狱的“传说”之旅中——一直到现在。

    Toriel:我的宝贝,这个假期要回家吗?

    →抱歉!我的课程论文还差一点……

    删除。

    →当然!

    删除。

    →我需要确认一下我的行程安排……

    删除。

    你看着终端……终端也看着你。而在对话栏的另一端,用着紫色小花头像的女士再次发来了一条消息。

    Toriel:不用着急,我一直在。

    这下——你还能说什么呢!比起永远写不完的论文和报告,你当然更想念羊女士毛茸茸的手臂与拥抱,还有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奶油糖果肉桂派。没有哪个学院会忍心把学生们关在冬假的圣诞节。更何况,这所不远万里,给出了各种优惠政策邀请人类就读的“学校”,乃是新派中的新派,前卫中的前卫,只怕是申请还没来得及上交,就会有一大批风风火火的怪……额,同学和老师来自荐所谓的“monster交通”。你还记得去年坐上狗狗们自营雪橇的惊心动魄,车票是每人累计二十分钟的免费摸摸券……好吧。但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你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发送了这条反复删减编辑的信息。

    →我会回来的。

    Toriel:噢!我真高兴听到这个消息。我会准备派和热饮……当然,还有你的最爱!

    →谢谢!我很期待。

    Toriel:不用谢。永远爱你,宝贝。

    →我也爱你,妈妈。

    Toriel:哦…(满是爱心的笑脸)

    尽管你早已成人,两辈子加起来的岁数直逼中年危机的企业管理层员工,在她的眼中,你永远都是那个小小的,被另一个孩子紧紧牵住手,挡在身后的小孩子,需要用很多、很多,温暖而甜蜜的爱来守护。情不自禁地,你想要为这条消息露出微笑——

    Toriel:你决定好回来的日期了吗?我让Frisk来车站接你,还是说,有“人”想要送你到家门口?(眨眼)

    …………

    ……

    你放下了终端。

    你捂住了脸。

    你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会想想的。

    ……有些时候,人们总会对某些“祸事”的起因感到纯粹的茫然的困惑。比如,仅仅是在游玩最喜欢的古早rpg游戏时,莫名卷入正流行的“转生效应”;又比如,明明和主人公素不相识,那孩子却自顾自地紧紧牵住了这边的手;还比如,线路外早已死去的“幽灵”,总是在耳边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甚至于,即使是在搬去地面上后,曾经最喜欢的游戏角色,也仍然对自己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怪异态度……

    (……那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充斥着爱与和平的世界,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结局亦为真正存在的真实。伊波特山的传说已经从报纸上的【big news】变成了由怪物出版的回忆录(好评如潮的故事集)。死去的孩子依附在你的耳边,老是喜欢说些恶作剧的刻薄话语;曾经身为国王与王后的怪物们,更乐意以毛绒绒好好父母的身份自居;而小小的主人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长出了年轻人的高挑体格,总是在垂着眼睛看你的时候,轻轻地、露出某种近似于梦幻的美丽笑靥。

    …硬要说的话,这一切的起因,应该怪在你们的骷髅邻居身上。

    Papyrus很喜欢人类!在大多数时候,他的身上已经完全丢失了身为骷髅怪物的神秘与威胁,与那些摇着尾巴,喜欢将头放在你膝盖上的狗狗们没有任何区别。他喜欢人类……但更喜欢你和Frisk。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提起那段在地底的雪原上发生的故事,还有那些开着赛车四处旅行交到的朋友们。骷髅偶尔会躺在你的膝盖上。他换了一条新的披肩。而那条长长的,洗得有些发白的旧披肩,则从你的肩膀垂下,轻飘飘地、盖住他过于纤细的脊骨。

    但Sans……你搞不懂他。

    当他还是一个虚幻的符号,运行在游戏中的程序时,就从来没人能搞懂他。创作者故意在他的身上寄托了过多复杂而虚无的象征含义,让他成为了穿过第四面墙的巧思中的一环。他的懒散与随性都被蒙上了一层似是而非的迷雾,以至于呈现出一种虚假的易碎。他与Papyrus?当然。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难以解释的血缘关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唯一在意的人应该也只有他的亲兄弟。他与这个世界?噢……他并没有其他怪物想的那样爱它,他的灵魂的一部分已经在循环中永远丢失了形状,这是相当可悲而不可控的……他与Frisk?当然。他毫无疑问地担当着引导者的责任。哪怕他所经过的一切成为了你眼中的现实,他还是会对主人公说那些无聊的冷笑话,请他去餐厅吃饭,在那条漫长的,投下影子的长廊尽头,说出“和平”中无关紧要的宣言。

    而你对Sans。或者说,他对你。你们总是……不那么亲近。这并不是说他对你有多冷淡而漠视。当你跟在Frisk的身边,一起穿行过雪原时,骷髅也会一视同仁地对你们开相同的玩笑。只是、在你想起了灌木丛中遗失的道具,想要回头寻找的那一刻……一双燃烧在空洞黑暗中的蓝色火焰,正静静地、静静地、蛰伏于茫茫无声的白雪中。

    这与你经历过的所有旅途都不一样。无论玩家是向前还是向后,NPC都只会在下个地图的触发点出现。但是,就在你的眼前,消失了的雪白骨架就站在你们不久前还在的地方,像是一具真正的,血肉腐烂消失的干瘪尸体。这具怪物的骷髅注视着你们的方向,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与注视着将死者的野兽并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它看起来更坚硬,闻起来更冰冷。

    你被吓了一跳,险些跌倒在厚实的雪地之中。Frisk拉住了你的手臂——他没有回头,只是不可置疑地,用那比普通的孩子要大得多的力量,将你的脸揽在了胸前。你在针织物和奶油派的气息中前进了一段时间……直到他再一次捧起了你的脸。你可靠的同行者抚摸着你的头发,一遍又一遍。他将指尖贴在你的脸颊上,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些被冻得通红的肌肤。

    没事的。Frisk的嘴唇动了动。……没事的。

    从那一刻起,他对你的态度就显得…格外微妙。他维持着这种无事发生的表象,像对待其他任何人一样对待你,与你聊天、说笑、分享同一盒披萨……但你知道。这个怪物一直停留在那片雪地上,远远地、安静地、向闯入者投以审视与揣测的目光。如果他从中察觉到一丝阴晦的杀意与不安,他是否会用那些骨刺捅穿你的喉咙?……他为什么要看着你?他已经看着你太久、太久了……他还要像这样多久?一直到你死去?一直到你连为这世界造成一丝偏移的力气都没有?…还是说,你能有回到原来那个世界,继续重复着平淡的日常的机会吗?

    ……你不了解他,也不能再像很久以前一样,对着屏幕中的像素说出单纯的【爱】了。……只是、这也没什么吧?没人规定转生就一定会领到所谓的逆ハーレ剧本啊?要是能被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喜欢,不也是一件挺恶心的事情吗?

    可是、这个骷髅怪物。他似乎也不是讨厌你。你们之间的联系薄弱得像一匹透明的纱布,轻而易举地,就能被撕碎成破败的丝缕。你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残余着对屏幕中的数据的喜爱。在这似是而非的感官之中,既没有多余的爱,也不存在多余的恨,只剩下那双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的眼睛,日复一日地、想从你之中找出“异常”的一丝痕迹……

    你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在地面上度过的时光中,你一直、一直,都用这样的词汇来定义与他之间的关系。Toriel的毛衣已经织完了一整个系列,Asgore在院子里养的花已经多到要从墙角里溢出的程度,Undyne看起来仍然如初见时那样健美而强壮,Alphys已经帮Mettaton更新到与人类相差无几的新机型……怪物的生命与时间都漫长得可怕。在近乎停滞的时间里,只有你与Frisk的身高在越长越高,到后来,他终于也要低下头来看你,却还是像你们小时候、在毛茛花丛里摔得七倒八歪的模样,依偎地,将额头抵在你单薄的肩膀上。

    在那与人类相比,广阔到静止的生命中,你的存在会逐渐变小、变小……直到有一天,闪烁着蓝色火焰的眼珠再也看不见你。翻涌而来的记忆将你淹没、掩埋了。或许,他会在某一刻想起你、想起一个人类。但到那个时候,他必须挖很深、很深,才能在雪地之下找到你残缺的骸骨。又可能,他能找到的只有几根光秃秃的手指……你留下的痕迹,总会像这样,被一层又一层雪花填满,再也找不到了。

    (……为什么呢?)

    在那一天、稍微不久以前的,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在你看见一本写满了混乱的字迹的、在被拍摄者的脸上划满了×的相册的那一天。最开始的那几页,你看起来还没长大,过于幼稚的眼睛和面庞被反叛的符号撕开,溅出了墨水。越往后、这一切却又慢慢变得平静了……某种浓郁到可怖的东西从墨水中往下渗,一直到毫无踪影、无光无声的地方,变成任何人都不愿意窥探其真貌的诡谲存在。你想放下它。平静地、正常地将它摆回原位,再将Toriel烤好的苹果派放在客厅的桌上。

    即使这座空荡的屋子里并没有任何人给你开门;即使这本古怪的相簿被随意地、任意地、横摊在地板上…咔哒。抵住了房门。

    人类会对超出常识的东西感到恐惧、会下意识地逃避异常、会强迫性地无视随处可见的错乱……人类就是这样、相当脆弱而可悲的生物。

    甜派孤零零地,散发出饱熟馥郁的蜜糖香味。它缠绕在你的舌根上,顺着薄薄的肌肉,一路徘徊至收缩的胃囊正中,搅缠出幻觉一般不切实际的恶心。你不得不将过多分泌的唾液吞入食道,再任由它们在内脏中煮沸成轻飘飘的呕吐欲。你想放下它。无动于衷地、面无表情地将它摆回原位。你想吐。但你忍住了。你想捂住疼痛的额头。但你忍住了。你慢慢合拢它的书脊,将红色的绸线绕进扉页中夹好……一直到那个时候,你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呈现出了不规则的震动……你在发抖。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发抖呢?这一切有什么值得令你恐惧的呢?……它并不纯粹,也没有哪个地方是滚烫而疼痛的。这里只存在着一团彻头彻尾的杂质。它看见了你,所以你不得不看见了它。在它那扭曲而畸形、没有色彩与形状的身体之上,你尝到了苦涩、辛辣…还有一丝仿佛迷梦中乍现的虚幻甜蜜。它们在食道与脏器间游走,混杂成冰凉到发麻的迟缓……你的大脑因此变得钝涩了,它缓慢地、缓慢地,将有相无相的思考能力攥紧,再如此轻松、如此惬意地,比撕碎一张白纸还要轻而易举,就这样、将它分作了同样不知形态的破烂碎屑……

    “你在害怕什么?”

    那个声音从你的身前传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困惑,亦没有一丝一毫的错愕。他冷静地、沉着地,比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东西都要不动声色地、重复了这句话。

    “……你在害怕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你以为这便是所谓激素致幻的错乱景象:这个声音并不属于任何人,而只是脑浆在你耳边窃窃私语的质问。大多数时候,它会是某些精神疾病的前兆,一步步地、将你的颅内与躯壳都融化成面目全服的血和肉。你听见了喘气的声响,隔着一层雾一般的朦胧里,肺部拼命收缩的动静像是破败的风箱。你听见了某种坚硬的、清脆的咔哒,让人想起昆虫们在雨后的枯叶中爬行,小声地、黏湿地,触肢翻动的扑簌——

    ——什么、什么?啊啊………有什么、冷硬的,跟骨头没有区别的东西,轻慢地、柔和地,抚过了你的面庞。

    他没有太用力……或许,他甚至没有用上力气。那只不属于人类的、骷髅的手,盖过了你右半张脸的皮肤。他的拇指轻轻按在你的眼睑下,拉出一点鲜红的内眼的边缘。洁白的骨指停顿了一下,绕着眼角的边缘,摩挲过纤薄的眼皮,就像是幼童间失去分寸的嬉笑,隔着皮肤,在湿润的晶状体上滑动着。他的手与雪花一样冰冷。

    他站在那片雪地上,又一次、再一次,始终在静静地看着你。你感到右脸传来了麻木的失温感,他的手指搭在睫毛上,动作很轻地往下拉,扯动了因过盛的情绪僵持在原地的眉毛。他没有血、没有肉、没有人类温暖柔软的皮囊,在怪物空荡漆黑的眼窝中,只有一点飘动的、闪烁的,象征着视野的白色烛光。

    Sans继续问你:“这里有什么是值得你害怕的?”

    ……后知后觉地,你意识到了那些声音是什么。你在喘气,无法再独立地依靠鼻腔呼吸,必须张开嘴,通过与外界相连的另一个部分,才能从空气中获取足够的能量。在氧气与二氧化碳滑过舌苔与喉咙的同时,你的牙齿不留情面地磕碰着彼此,带动了整个下颚骨骼的颤抖与运动。你在害怕吗?如果是的话,你究竟又在在为什么而蜷缩、为什么而后退、为什么而感到脑味噌沸腾到冒出一个又一个咕噜噜的泡泡?……如果不是……你又为什么在发抖呢?这里并不再是无光无声的地下,也不再是那漫长的,似乎会吞噬一切的寒冷雪原了呀。

    你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哪怕是一点的声音,只有在那轻微的压力之下的眼球在不断地颤动。没有任何温度的骨指紧贴着肌肤,描摹着眉毛弯起又下滑的弧度。被夺走温度的僵硬慢慢贯穿了整个身体,可你呼出的气体仍然潮湿而温暖。那些证明你还活着的,鲜红湿热的内脏们,正在不堪重负地咿呀作响。即使此处没有哪怕一丝尖锐的疼痛,没有谁想用刀、骨刺、魔法来伤害你……它们却依旧一齐挤成一团,悚然地轻声尖叫着。

    “真残忍。”这个怪物说,“……除了『你』以外,这个世界不会再有什么真正的恐怖与恐惧了。”

    他在说什么?

    他想说什么?

    他要说什么?

    你不知道……你不太明白。神秘的虚无主义者却好似早已谅解了一切。他伸出另一只手,完完全全地,将你的面庞圈住了冰冷的骨头正中。你拼命地、使劲地眨着眼睛,骷髅的视角慢慢地变低了。他跪在了地上,捧着你的脸,一如既往地想着掩盖在深深雾霭后的那些事情……他有想过如何杀死你吗?他是否正在想着如何杀死你呢?…但无论如何,你一动也不能动,只是呆滞地、茫然地,带着烤干了的思维,望向了那个与人类相似的头骨。

    “……看看你。”

    咔哒、咔哒。

    这一次,那样的……撞击声,并不是从你的唇中发出的。它从那近在咫尺的骨头中响起,从缝隙的最里侧、咚咚地,发出沉闷的回声。

    ……骷髅会笑吗?

    死去的人类是不会笑的。腐化的尸体是不会笑的。但活着的,行走在地面之上的怪物是会笑的。即使那张过于贴近死亡,连情绪的表达也显得僵冷而毫无生气的脸看起来没有任何形式上的变化……但你知道,那就是含糊的、想要从雪白的钙质上挣脱而出的笑影。

    “你现在的这幅样子。”

    他那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是叹息了:“只会说出谎言、逃避的,傲慢不已的样子。。”

    骨头摸起来是那样冰冷。它们显得如此坚固、冷硬、不近人情,攀爬在你尚且还残留着余温的肌肤之上。仿佛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的怜爱,那些分明的指节一一确认起这张脸上的每个部位。它们触碰着你的眉毛、眼睛、鼻子、僵硬得不知如何动作的嘴角肌肉,反复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皮肤与凹凸的纹理。他不再说一句话,你也没办法再说出任何话,这古怪而荒诞的一幕便继续无声地上演……

    ——砰!

    ……上演?

    那本相册,紧紧地、死死地,被你攥在了手中。它以一种爆发性的绝对力量,砸向了对方毫无防备的侧脑……却很显然地失败了。凝聚了魔力的蓝色骨头挡在了加害者与被害者之间,让你的手臂用力到蹦出脉络的青筋……但它的目的明显不止于此。在这电光火石的缝隙间,你一直放在身侧,下意识蜷缩指尖的另一只手,已经向那过于纤细,只靠脊柱维持着的脖颈探出了指甲。怪物的反应就像是那些曾在屏幕里编好了代码的数据,敏捷到了让人吃惊的灵活与轻盈。他躲过这一击,轻松地落在了几步后的地板上,而你捂着肩膀,咔嚓地……作出了与寒冷的表现截然相反的,饱含怨意的磨牙声。

    “……滚开。”一个愤怒而压抑的声音钻出了你的喉咙,“走远点,混球。”

    ……那还是你的声音吗?…“你”咬紧了牙关,却不再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深深寒意,而是一种更尖锐、更锋利,似乎下一秒就能将皮肤割得鲜血淋漓的浓稠愤怒。你的视野天旋地转,好似被强行挤进了某个小小的、温暖的容器之中,所看到的一切都被蒙上了彩色电视机中电波的迷彩……但毫无疑问,“你”站了起来。

    “别想用那些混账话来混淆视听。”“你”将那本相册扔回了地上,狠狠地、用鞋底碾过它陈旧的封皮,“…你以为自己有多清白无辜?”

    你从未想过,自己的声音也能变得如此尖酸……刻薄。你的喉咙很痒,不得不下意识地咽了好几下唾沫。然后,拿起了桌上那块本该送给屋主人的苹果派,一整个地、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过量的糖分抚慰了紧绷的神经,那些原本皱缩成一团,因为过度的寒冷而硬化的血肉,逐渐被流淌的苹果香气解冻了,重新恢复了应有的柔软与灵活。馅料与酥皮被齿尖碾碎,牙酸地嘎吱作响,再变成一滩柔滑的,吞食入腹的果泥。“你”随意地用桌布擦了擦手,接着,连一秒的犹豫也没有,就将圆形的瓷盘砸在了地上。形状最尖利的一块碎片找到了本不属于它的路途,被两根手指捻在贴近掌心的位置,笔直地、指向了那开始隐隐燃烧的幽蓝火焰。

    “你”说:“我不想了解你那些伪善的鬼话,听起来只让人觉得恶心——现在、你要么滚开。要么——”

    “——你已经死了。”Sans打断了那句话,“你已经完全地、彻底地,死在了那个地方。”

    你的心脏沉重地钝响了一声。只不过持续了半秒不到……然后,“你”笑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冰凉而轻细地嘶嘶吐信,“你、你们——跟人类一样恶心……你应该为自己还在『这里』而感到庆幸。而不是跟你的兄弟一起、变成地底下的两具装饰品架子。”

    他做出的回应堪称无动于衷:“我从不认为跟亡灵交谈有什么意义。”

    可是、可是,“你”还在继续笑着。你不清楚自己的脸上到底出现了怎样的表情,但你确实感到了苹果肌用力的轻微酸痛。“你”笑着,看着自己将那块冰凉锋利的锐器贴近了面颊,残留着碎屑、凹凸的瓷器断面,滑凉地、向胃袋中堆满了破碎的硅酸盐。

    “真可怜。”那个“人”不屑一顾地嗤笑着,“……你在嫉妒我吗?”

    …噗。

    如果此时此刻,那样燃烧的、隶属死灵们的火焰也有温度的话,它是否也会因为雨或雪而衰弱、减退,以至于熄灭呢?……但无论如何,从你的口中吐露的句子、就这样毫无拘束地,轻柔飘在了骷髅眼洞里烁动的火苗上。金属质地的靛青左右摇晃着,涌动着,与世界上所有吞食他物的火焰没有任何不同。幽蓝的死火伫立在原地,从一无所有的黑暗中汲取着生存的养分。它看着你、它看着你。它透过那个“人”膨胀的灵魂,紧紧地、一瞬不眨地,看着蜷缩在脏器的缝隙之间,变得同样鲜红柔软的你。

    “你在这里。”

    他的口吻消融在温暖的房间内,变成了木头里新泛潮的水汽。

    “只是因为你在这里。这一切就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那个人……你。你们。你啮合的齿关终于因为过饱和的情感而爆出一声短促的脆鸣。骨刺又一次挡住了袭向怪物躯体正中的瓷片,伴随着鼓膜生痛的刺耳嗡鸣,它摔在展示柜的玻璃窗上,四分五裂,满地都是亮晶晶的透明碎屑。突如其来的攻击欲并没有打断对方的话语。他直视着你,沉静而安稳地继续诉说:

    “这是你的错。”

    在那个瞬间,疼痛到快要腐败、痛苦到快要撕裂的东西充满了你的心脏。它们不甘地滚动着,每一次动作,都会涌起瓣膜断裂,动脉破烂的伤害幻觉。这满是苦痛与哀嚎的、没能长大的小小造物,在占据了你的身体后,头一次展露出了獠牙上的一毫腥气。祂把牙齿咬得更紧,睫毛却仍被抽搐的几滴泪水打湿了,只能用刮出一点血丝的手掌,仿佛是要抓紧海面上老旧的浮木般,死死扣住了你空无一物的左手,将它们一齐按在了那颗不停跳动着,榨出一次又一次猩红喜悦的内脏之上。

    “谎话连篇。”祂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瞬,声音也随之变得尖锐,“你们只会说谎!无穷无尽的谎言、无穷无尽的伪善……我早该杀了你、早该杀了你们所有人……!”

    Sans不再说话,他站在原地,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另一个人。那个人握得你太用力,两只手的骨头都开始不安地发出颤抖的呜咽,但祂毫不畏惧,亦不躲避,如同此时此刻,你的眼瞳的深处也攀爬出了另一缕晦暗的火光,无处倾泻的愤懑压抑在地底深处的黑暗与寒冷里,在乍现的光明下,才能看清了那错乱到只多看一眼就会生厌的扭曲混乱。

    “……她没错。”祂重复了一遍,"她没错。"

    那个人松开左手,用手背擦去了这具身体多余的泪水。而当祂再次放下手臂时,声音已经恢复了最开始的冷漠与古怪。

    “别以为你比我好到哪去。”

    祂不再犹豫,转身向门口走去:“就恨你自己吧,骨头混账。”

    ……然后呢,你就像这样,过于奇妙地,又出乎意料顺利地离开了那间小屋。Asgore和Toriel似乎刚出门,留下的纸条上写着告示的温和句子……祂没有多看,直接将便利签放回了原位,继续拖着疲惫的沉重身体上楼……你不确定这个家中的另一个人类是否已经回来,但祂显然不会在意这些。祂拉开写着你名字的薄薄木门,粗暴地合拢,任由嘎吱的巨响游荡在整个走廊……一直到这具躯体安稳地陷在了棉絮的中央,那有如鬼魂的奇异足音,才终于从空气中真正地消失了。

    “白痴!蠢货!”Chara在你的脑海里尖叫,“你不看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好吧、好吧。这也算不上是消失。没能消逝、亦没能成佛,委曲求全地在你体内盘踞多年的幽灵发了大脾气,纠缠不清,喋喋不休。他说的刻薄话太多,发火却还是头一回。亡灵的声音一会儿在你的颅腔内回荡,一会儿又飘在你的耳廓上,近乎语无伦次地斥责:

    “我早就说过、叫你不要搭理他……”真不知道灵魂怎么能演绎出气得发哽的沉默,“而你呢…你呢!你说没问题!说没关系!……天啊,我究竟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从来——”

    “Chara。”你的脸埋在枕头里,轻轻地,再一次叫了这个名字,“Chara。”

    他的怒火断在了半空中。

    有好半天,这里不再有人说话,也不再有骚灵的低语。熊熊燃烧的迁怒向外飘、往外飘、直到被压扁成薄薄的,能够塞进嘴巴里的一小片。他才把它从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捡起,吞在牙齿下,咀嚼时发出磨牙一样,咔嚓不断的脆响。

    “……不要说谢谢我。不准说。”他俯在你的耳侧,“我不是那个眯眯眼混球。这种话在这儿行不通。”

    你眨着眼睛,思考变得很缓慢……但你仍然附和了他的话语:“对不起。”

    “……”Chara说,“……”

    这种不恰当的沉默让他看起来在生闷气,似乎正在绞尽脑汁地翻找那些用于讥讽你的句子和词语。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什么都不说。平静的沉默变成了泡在水里的海绵,轻柔地将你们埋在了疏松的孔隙里。只有你的掌心,还能隐隐约约感到嬉戏一样,小心翼翼的触碰,像是幼犬撒娇地,用湿漉漉的吻部磨蹭起手指。

    ——咔哒。

    门口传来了规律的敲击声。

    "是我。"你的兄长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那阵动静明显惊扰了他,“我听见了声音……出什么事了吗?”

    ……你撑起了身子,眼前却始终蒙着一层不切实际的、雾一样的水汽。它温柔地将你包裹起来。隔绝了声音、隔绝了视线、隔绝了触碰,仿佛胎内温暖潮湿的薄膜。你用力地吸气、呼气,感受到胸腔正中空洞乏味的循环,新鲜的氧分流淌在血液里,带来近乎饱和的飘飘然眩晕。你维持着这个滑稽的坐姿,一动不动,只是执着而虚无地,凝视着雾气中滚落的水滴。

    “……我在这里。”

    那个声音离你太远又太近。有什么温暖的、更称得上是滚烫的东西,按在了你的两肩上,让你顺应着这份力量,慢慢向前倒去——那里氤氲着针织物和苹果派的气息,还要洗衣凝珠的橙花香味……在暖和的体温下,他闻起来有种发甜的柔软。蓬松得能从你的指缝里往下淌,融成一滩蜜一样粘稠的水洼。

    香喷喷的人类把手放到了你的耳后,用暖热的手指揉搓起冰凉的耳垂。

    “不要怕、不用怕……”另一个人的手盖在了你的手背上,“我一直都在。”

    游戏的主人公,你如今的兄长,一直有着一副宽容到令Toriel忧心的好脾气。即使他长得再高,肩膀变得再厚实,也还是喜欢眯着眼睛,对你露出很柔和的、任何事都会答应的好好先生笑脸。早在怪物们的喧嚣中奔逃的时候,你身为转生者的气概便已全然被幼稚的主人公摧毁……他比你还像个大人!总是事无巨细的,用那软和的沉默来处理好一切,再摆出一张十足无辜的脸,将自己参与的职责摘到圆圈中以外的地方。但无论如何,他很可靠。很温暖。很招人喜欢。也会跟现在一样,用散发着香气的手臂揽过姊妹的肩膀,将你的脸按在自己的胸口……像你们仍行走在那荒芜的雪原之上。

    他反复地抚摸着你,用摸那种毛绒绒、会吱吱乱叫的小动物的手法,摩挲着你的头发、脖子、脊背上凸起的骨头,一根一根去捏你的指节,直到那些僵硬的肌肉在他的掌心中松弛下来,慢慢恢复了原本的柔软。他并不为你的沉默而困惑,也不为你的迟钝而不耐,这个怀抱里只有满溢的宽和与慈爱。有些时候,他几乎是将你当做孩子来对待,对『这样不太合适』的句子充耳不闻,只是有些苦笑着皱起眉毛,说着我毕竟是哥哥呀……之类的。

    “要喝些什么吗?”Frisk去够床头柜上的马克杯。“牛奶、果汁,还是茶?”

    “……不。”

    在长久的、近乎静止的沉默后,你终于抬起了头。他呢……也只是温和地望着你,在颤抖着,投下浓密阴影的长睫毛间隙,美丽的金色眼瞳裸露出了宝石般璀璨的芒泽。他收回了手,重新放在你的膝盖上,将衣服上细微的褶皱理平,继续等待着你的下一句话。

    你张了张嘴:“…我……”

    ……你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残存的雪粒冻在你的喉咙里,让舌头也随着它而僵冷麻木。你该如何向他人诉说这一切?它盘旋在你的脑海里,被撕扯成了一块又一块粉末般的幻觉……看起来如此虚假、如此荒诞……几乎是一个遥远的梦中的剪影了。

    可Frisk、你的哥哥……他在看着你呀。他看起来那样可靠,平定且宁和。似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梦魇都无法将他侵扰。他微微垂下头,脸离你更近了……呼吸均匀的吐息轻轻抚摸着你脸颊上的绒毛,有点痒。那些厚实的美丽睫毛温驯地低垂,在你的眼前,它们就像是昆虫烙印着透明纹路的纤细膜翅。

    你看着他、看着他,直到舌头终于从下颚撕裂开来,带起毛骨悚然的滴答湿音。你说:“……我该做些什么?”

    Frisk的睫毛颤动了一瞬。他的脸向一边、迟缓地倾斜龄角度,做出了类似于沉思的宁静神色。……他在想什么呢?他分明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他环过你的左手,沿着小指的指根,重新圈在了自己的几根手指之间。你低下头,视线落在你们交叠的手掌上。他穿着的毛衣往上滑了一截,露出的手腕绷着细细的几条青色,腕骨的形状顶起皮肉,在骨骼的连接处,凸出暧昧的、圆硬的一点形状,躺在你的拇指之下。

    然后,你听见他说:

    “什么都不必做。”

    他绕着你的手掌,动作轻柔地、将自己的指尖塞了进去。抛却了小孩子之间爱娇的牵手,快要变成大人的手骨比你的要大上一圈,轻而易举地、便能把你的手盖在肌肤与血肉的笼子里。他没用什么力气,也没用什么束缚的手段,仿佛全然是灵光一闪般的随心所欲。Frisk握着你的手,脉搏跳动的弧度藏在皮肤下,一点、一点,在你的指尖敲打出违和感的闲适平静。

    ……你不得不再次仰起了脸——……你看见了融化在骨和血里的黄金。

    你需要知道,他没有一张天生的,看起来就像是老好人的脸,由像素绘制的主人公,降临到现实后,实际有着出类拔萃的纤细美貌。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看起来是可爱的。但他越长越大,越来越高,他的姿容便会从“可爱”变成刻板中的“刻薄的美丽”……在这之中,他习惯性眯起的、下垂的眼角,就又变成了这之间柔和的缓冲剂,让他看起来不再那样难以接近……一旦他睁开眼睛,或不再微笑,人们便会发现,这孩子其实有一张模版式的冷淡面容。

    Frisk慢慢地、慢慢地眨着眼睛。他的眼瞳是明亮而浓郁的金色,滴落在碳制的皮肉上,突兀地带来烧焦的瘢痕与灼痛。金色的眼瞳里倒映着你的影子。你的眼睛里留着Frisk的面庞。他继续接着刚才的话语,浑然不觉地,以温和宽厚的语气阐述着:

    “你不需要做什么呀。”

    你的兄长低下头,温暖的嘴唇在你的脸上贴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含住了你的嘴唇。

    不管从哪里看,他都不像个孩子了。他的身材与体量长得那样快,他说出的话语带着成熟后腐坏的狡猾,他身上残留的香气也变得杂乱而馥郁。……在这错乱的时刻里,只有这个吻无比纯真。那不是爱人们的吻、更不是情人间的吻,甚至连小孩子们暧昧的嬉戏打闹都算不上……那是每个晚上,母亲会在所有孩子额头上留下的吻。

    “不用担心。”

    他如此说着,像是牧师在晨间的祷告。仿佛在下一秒,就会被敲响的钟声撞碎,消散在轻薄的云和雾中,永远地、彻底地,成为这个地方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了。

    “我会在你的身边。”他低低重复着,“我会保护你。”

    Frisk看着你,甜蜜地笑了。而你呢……你蜷缩在他的手臂间,感到一种截然不同的寒冷,在你的脊椎上悄声低语。

    ——有什么东西、早就腐烂得不成样子的东西……终于、终于,赤裸裸地,降临在了你的眼前。

    (……所谓的前因后果,大概就是这样吧。)

    那之后的事情……确实有点记不清楚,能够想起来的,只有Chara那持续了三天三夜的恐怖说教……附身的幽灵在这一点也太恐怖了吧?真的没有人来管管吗?怪物也可以啊?……总之,在充当背景乐的刻薄数落声中,你汗流浃背地规划好了之后的人生计划:大学是要选在离家十万公里外的,工作是要一天到晚忙得不着家的,个人生活是要靠胡说八道来凑数的。正因如此,在收到怪物们联合发来的邀请函时,甚至直接免去了思考的步骤,堂堂正正地选择了入学……!毕竟、无论下场怎么样,都要比转生成为异世界重男的重力对象要好吧!?

    ——但是。

    啊啊、但是。

    一个人漫长的人生,早已经是数不清的转折与“but”的奴隶了。即使有着再强大的意志力,也无法将来自父母的愿望抛之脑后。纵使有着再遥远的距离……你也没想到过有一个人会在这里当老师啊!真的没问题吗?这里不是专门培养未来的人才的场所吗?为什么会聘请无所事事待业在家的懒散骷髅来教课啊!?学生们没问题吗?……不、即使是学生们OK,我这边的问题才是最严重的吧!?真的忍心在校园里发现行踪不明的诱拐事件吗!?校长啊!!

    (没办法啊……毕竟已经答应了!)

    事已至此,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含糊应对……先查查看最近几天的火车票吧,收拾的行李要在最小的范围……然后——

    “……………………Frisk?”

    那个强烈动摇的声音,究竟是谁的?可以的话,那其实不是这边的东西吧?

    然而,内心的悚然并不能将现实也一并歪曲。在你拉着行李箱,鬼鬼祟祟的行踪的尽头,绝对不该在此出现,绝对不该在这里露脸,站在零散的怪物之中的人类,正拿着一条崭新的浅黄围巾,心情很好地微笑着。

    “妈妈让我来接你。”他的理由是如此冠冕堂皇,“…我带了给你新织好的围巾……冷不冷?”

    诡计多端的主人公!这番对话下来,路过的同学看你的眼神都从好奇变成黯然神伤了!Toriel是给出了这个选项……但也没叫人千里迢迢跑到校门口来接啊!这成何体统?还讲不讲道理了!

    你看着他……他看着你。然后、你谨慎地,试探地,向着身后退了一步。开始思考扔下行李逃跑的可能性……估计堪忧。有更大的可能是在迈出两步之后,被表面上好心的对方抓住手臂,强硬地套上围巾,强硬的拉上车,强硬地带回家……还没在家里都这样了,要是真跟他进了毛绒绒好父母的房子,会发生什么你想得不敢想。

    你退了第一步。Frisk笑着望向你。你退了第二步,Frisk仍然笑着望向你。你退了第三……脚还没来得及放下呢,他脸上的神情突然一冷,静静地将眼睛睁开了。

    只用那么一小秒,你的汗都下来了,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只能木木地抬着半只脚,站在堆了一早上的薄薄雪地里——却不料被拽着衣角的力量往后一拉,结结实实地迈出了往后退的第三步。

    你是真的有一丝难言的恼怒:“……谁啊?”

    一个声音悠闲地做出了回应:“我。”

    你说:“……”

    来不及为顶着哥哥名号的依赖性重男哀悼了!你头都不敢回,生怕一露脸就被恐怖骷髅怪毫不客气地秒掉。只好看天又看地……看到一只和雪一样白的骨手从旁边伸出来,往你的手背上冰凉地点了点。你嘴都来不及张,正前方就已经有一道发冷的声音响起:“你要干什么?”

    “不做什么。”顶着教授名号的骷髅齿关咔哒两声,明显是在笑,“要回家过圣诞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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