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过后,总算不用再往医院折腾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对于舒羽白终于完全恢复这件事,舒虹表现得很平淡,影想起第一次见到舒虹,她紧张地呼唤“忱忱”的样子,恍惚眼前的和那时的是两个不同的人。
“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我想去公司工作。”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冰冷。
舒虹正在敲打电脑键盘的双手顿时停住,她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沙发的影,脸色有点严肃:
“公司不是玩的地方,你如果无聊……”
“我不是开玩笑,倒是你,竟然连自己的女儿也不相信,怕我抢你的位置吗?”
说话被突然打断,舒虹倒也不惊讶,对于影的这番话,她也没有生气,依旧以自己以往对舒羽白的了解,作出了回答:
“我知道,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可你不该总是提起,过去的就过去了,再多说也没用。”
影从前一点也不了解舒羽白,在她“失忆”的那段时间,她以为自己就是舒羽白,只执着于找回记忆,无暇顾及舒羽白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来,她意识到自己和舒羽白不是同一个人,但只存在于他人口中的舒羽白,于她而言是“飘着的”,像小说、漫画、影视作品里的人物,好像没有“鲜血”,也就没有“生命”。
后来,从一页页资料中,从对她的不断模仿中,舒羽白在她的心里才渐渐鲜活起来。所以,现在舒虹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件事,只是为了得到如今的事业,影在心里感受舒羽白的失望和痛苦,竟然也对这个与她应该毫无关系的陌生女人有了深深的恨意。
“你没有资格这样说。”
舒虹的脸上终于有了与以往不同的情绪,看着影睁大凌厉的双眼,舒虹一时语塞,随后低下头继续看向电脑屏幕,没再看向她。
“我知道了,过几天我会帮你安排一个介绍会,之后你就正式入职公司。”
影起身回了房间,对于这个结果她没什么情绪变化,一方面是为了不回银城,另一方面,是谢霆要求她这么做的,她只是照做而已,她本身对此并不感兴趣。
“终于可以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了,但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有心事?”
离开医院前,谢霆对她说了这个计划,她却真实地一点也兴奋不起来。
“如果被识破的话,毕竟很多方面我还做不到像她那样……”
“这你不用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没人会强迫你去证明。”
影那时才明白,蓝医生说的副作用,竟然是对这具身体的损害,令她逐渐难以进行一些剧烈运动。
“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影心虚,她觉得舒羽白还活着,而自己却擅作主张伤害了这个身体,也就相当于再次伤害了舒羽白。
“要得到,就必须先舍弃,成功不是容易的。”
“那就不能再等等吗,为什么一定要是现在?如果时间再多一点,我应该可以……”
“你应该往前看。”
是啊,过去的一切都成了既定的事实,可是往前看,她现在要看向哪里?曾经强烈地渴求着生,渴求着成为一个普通人,去做自己喜欢的事,现在,为什么那些期盼都失去了颜色,再也没有那样吸引着她的光芒,愧疚和不安将所有颜色都掩去了,只剩下迷茫。
介绍会上,影再次见到了程新,以及张伊依和苏旭,她微微笑着同他们打招呼,努力装作舒羽白的样子。
张伊依表现得很高兴,她拥抱了影,就像曾经拥抱着舒羽白那样,是影在她那里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热情。影认为,张伊依对舒羽白的情感,是超越外在直达内心的,她钟情的只是那个灵魂。越是意识到这样,影就越心虚,这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怎么能心安理得接受。
“白姐,这次你不会再失忆了吧?”苏旭站在张伊依旁边笑道。
“苏旭,别破坏了气氛。”
张伊依一边放开影,一边责骂苏旭老是说这种不合时宜的话,很显然,他们没有告诉苏旭实情。
从见面开始,程新一直没有开口,只是紧紧地盯着影,并陷入沉思。
“程新?想什么这么入神?”
影本不想过多与程新交谈,面对他,她更没有底气能伪装好舒羽白,怕说的多错的越多,但这一关她不得不过。
“喂,发什么呆?白姐和你说话呢?”
张伊依抬手在程新面前晃了晃,程新才回过神来,问道:
“怎么了?”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句话也不说,怎么,老爷子又强迫你相亲了?”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说,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问了这个。
“白姐,我没事。我只是想问你……”
“你说。”
“你之前不是很抗拒进公司吗?现在为什么?”
见程新问出来,张伊依和苏旭也像才反应过来一样,也附和道:
“对啊,你要是进了公司,以后我们多久才能见一次啊?”
“不是阿姨强迫你的吧?”
影努力扯出一丝从容的微笑,回应道:
“无聊了,想换换环境。只是暂时的,谁管呢,反正没有谁能困住我。”
影后来被舒虹拉着去认识其他的来宾,直到介绍会结束,她没再和程新他们说上话,只是程新离开的时候,她看着他的背影呆愣了一会儿,抑制着内心深处的无名的冲动。
谢霆是程新他们离开后才来的,舒虹向他介绍影的时候,他并没有当做和她是第一次见,倒是很坦然:
“我们之前见过,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舒小姐是您的女儿。”
“她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没有,舒小姐很优秀,相信今后在事业上也能大放光彩。
“那就借谢总的吉言了。”
舒虹没在众人面前说出舒羽白以前不愿来公司的事,只说她从国外回来没多久,才没来得及向大家介绍,当然也没有人会在意这些细节,大家只是多个由头聚在一起罢了。
后来,影从谢霆和舒虹的对话中才知道,他们之间一直有一些小的合作,这让她想起在那次酒会上与谢霆的正式认识,不知道为什么,她内心升起一股猜测,很是强烈。
舒虹走开后,影将谢霆拉到角落,低声问他:
“你真的不认识舒羽白吗?在我认识你之前?”
“你想说什么?”谢霆平静地反问她。
“你到底,为什么帮我?”
“你希望我是为什么?你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
是啊,影之前也问过自己,她和谢霆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曾经她以为是比朋友更近一点的,天真的她认为那就是原因。
但现在,她看向谢霆那平静的眼眸,那里没有一丝感情,她犹豫了,话已经说不出口。
“合作,明白吗?”
“……”
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之前和谢霆经历的一幕幕涌现,又纷纷如泡沫般破碎,这句话,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成为刀子,她曾经紧紧抓住的最后那根绳子,现在就这么被割断了,她好像终于跌入了深渊。
“不要再继续打听她的事,这是警告。”
谢霆丢下这句话就走了,而她仿佛失掉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倒向旁边的墙,靠着墙才没有倒下去。
影知道,谢霆说的“她”并不是舒羽白,而是那个已经被转院的女人。
影顺利进入宏飞地产工作,按照谢霆的要求,她去了公司最新的一个项目部,她以为谢霆是想争取在这个项目上与宏飞地产达成合作,对他的这个要求也就没有任何疑惑。只是谢霆并没有告诉她进一步怎么做,只让她好好按她自己的意愿工作,她猜不出他的计划。
按照影之前的期盼,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每天按时上下班,生活和大多数人的日常一样,她正在幸福之中,可她却仍旧孤独,这下,她终于变成独自一人了。
那天下班,刚出公司大门,就见到外面的白雪皑皑,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自己刚从医院醒来的那个冬天,原来不经意间,时间已经走了这么远。
“舒经理,不走吗?”
“要走的。”
“今年这雪来得早啊,看来又是一个漫长的冬天。”
“嗯。”
影走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刚上车,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喂?”
“你好,是舒小姐吗?”
“你是?”
“我是容慧。”
影开车去和容慧约定的见面地点,一路上她都想不通,容慧为什么突然联系她见面,上次见面时容慧突然对她态度冷漠起来,她还以为,她们今后都不可能会再有联系了。
但是,她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去见面,也是因为谢霆那句警告的话。
再次见面,容慧以前隆起的腹部现在重新变得平坦,见影盯着她肚子看了半天,她主动开口道:
“孩子在家,保姆看着。辛苦你跑一趟了,快坐吧。”
“男孩,还是……”影慢慢坐下,那两个字她迟疑着不肯说出口,她害怕那样残忍的命运会再次上演。
“是男孩。”
影终于松了一口气,但还不及她放松,容慧笑着又道:
“现在在准备二胎,他说要有个女儿才完美。”
“不可以。”
“什么?”
影好想将那件事告诉她,但谢霆曾叮嘱她不要插手这件事,那时候她自顾不暇,后来就再没想过,现在她正纠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改变什么。
“没什么。对了,你今天找我是什么事?”
“我想问,你和谢霆是不是很熟?”
影几乎马上就断定她这么问的意思,所以急忙解释:
“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将来也不会更近一步。”影现在觉得连“朋友”两字都是笑话了,但她找不到合适的字词来形容。
“你都知道他们的事了?谢霆告诉你的?”
影点了点头。
“他现在怎么样?身边有新的人了吗?”
“你为什么不亲自联系他呢?”
“我跟他也不熟,我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容慧抱歉道:“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是我朋友的生日,一想到她就不由自主想到谢霆,所以又想到了你。那时候见面没仔细问,我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
“你朋友,怎么了?”影觉得容慧说话的神色,就像在回忆一个已经去世的人。
“五年前失踪了。”
“失踪……”
影在不知不觉中,将两个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存在的人联系在一起了,此刻她不敢开口,谢霆之前对她警告时那可怖的眼神她记得清清楚楚,而且,她为什么要纠结这两个陌生人,谢霆在感性上彻底与她划清了界限,他们只是合作关系了。
“你的朋友一定会没事的,因为还有你这样的朋友在等着她回来。”
“嗯,谢谢。今天真的很抱歉,一下雪我就情绪失控,竟然就这么荒唐地耽误了你一个小时的时间。”
“没关系。”
离开前,影还是没能忍住,低声对容慧说道:
“放映室。”
“什么?”
影没再继续说下去,她知道容慧不可能接触到那里,周时隆也不可能让她知道,但影还是想要播下一颗希望的种子,祈祷着噩运万一能够避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