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

    留下住址的时候,祀没想到,荧和派蒙这么快就会找上门。

    祀刚打开房门,派蒙就激动地说道:“祀,幸亏你告诉我们邪眼的事情,你是不知道,反抗军里有好多人都被邪眼害了呢!”

    “进来再说,”祀邀请她们先进房子里坐下,“那这下应该救下不少人了吧?”

    “是救下来好多人,他们没有多次使用邪眼,可是,哲平他……”说到这里,派蒙难过的低下了头。

    “哲平?”祀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是看派蒙的反应也能猜到,“是没来得及吗?”

    派蒙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他用的次数太多了,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叹了口气,荧补充道:“心海给我们说,哲平只剩下不到五个月的寿命了。”

    “……啊啊啊可恶!”派蒙又一下子支棱起来,在空中愤愤地跺了两下脚,“都怪那些愚人众!搞出来邪眼来害人!”

    她俩一言一语把事情都说到这里了,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是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荧的情绪并没有派蒙那样特别外露,但是话语里也难掩愤慨,“有关邪眼的情报是你给我们的,现在我们知道了邪眼工厂的位置,要去捣毁那里,祀,要一起去吗?”

    祀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荧的情绪波动这么大,看来这件事确实触及到荧的底线了,“嗯,一起吧。”

    根据心海和五郎给出的消息,三人在踏鞴砂上找了一阵子,终于发现了一个被木门半掩住的洞口。

    “应该就是这里了。”说完,荧率先进入洞口。

    临进去前,祀却迟疑了,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派蒙不解地问她,“你怎么不进来啊?”

    祀觉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出事了反正有自己担着,应该没事,就跟着进去了,“来了。”

    进入邪眼工厂后,荧像是终于有地方发泄自己的怒气,一路打砸,她剑势如虹,碰到愚人众就是一剑削过去,祀跟在她身后,压根用不着出手。

    只是……

    看到空旷大厅里站着的那位头戴巨大斗笠的人,祀呼吸一滞,默默地往后藏了藏。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看来还是得相信自己的直觉。

    ——愚人众第六席,散兵。也是雷神巴尔泽布于五百年前制作的、用于存放神之眼的人偶试做版……

    看到散兵,荧一马当先地冲上去质问他,派蒙跟着飞过去。

    躲在后面,祀突然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陌生又熟悉,她没等一会儿,一位身穿粉色巫女服饰的粉头发女子从通道里走来。

    来人看到祀,也是惊讶了一下。祀看到她的狐狸耳朵,终于想起来了她是谁。

    不怪祀一时半会没想起来,她不常见到八重神子人形的模样,毕竟,祀也和雷神不是很熟,而雷神怀里经常抱着的那只狐狸,祀也只是因为她是毛茸茸而多看了两眼。

    五百年前,祀和雷神闹得不欢而散,她也再没见过她们了。

    祀和八重神子互相点头示意,打了招呼。那边,荧在烟雾的影响下渐渐失去意识,八重神子悠悠地走了过去,和散兵交涉。

    最后,八重神子用雷神的神之心交换了荧和派蒙。拿到各自想要的东西,散兵也不再逗留,他看了眼手里的神之心,目光复杂,又嗤笑一声,将其收起来。

    还好,当祀有意掩饰的情况下,散兵并没有发现祀。待散兵离开,她却还在想,刚才散兵的身上,并没有看到一个挂着白色绒球的金羽,他已经忘记她了也说不定……

    昏倒的荧还是有点分量的,然而八重神子却轻松地单手抱起少女,来到祀的面前。

    八重神子笑眯眯地打招呼,“好久不见啊,旅者小姐。”

    “八重神子,好久不见。”祀也回以一笑,她瞥了眼昏睡的荧,“来这里之前,我就察觉到有人一直在观察荧,没想到,居然是你。”

    八重神子掩唇笑道:“哎呀,我也没想到,她身边还跟着旅者小姐你呢。早知如此,我就不必用神之心去交换了。”

    这话自然是说笑,她们互相点头示意的时候,八重神子就知道了,祀不会插手此事。

    “你打算带她们去哪?”看出八重神子不打算把人放了,祀直截了当问道。

    “让她们在外面跑了这么大一圈,现下当然是带回鸣神岛,到我的鸣神大社里去,我还有特训等着她呢。”八重神子弯起眼睛笑着道:“旅者小姐,这次是打算插手了吗?”

    “自然不会。你做你本来要做的事,我不过是应荧的请求过来帮忙,虽然也没帮上忙。”祀摇了摇头,她仿佛没有感受到八重神子的抵触,态度依旧不温不火。

    八重神子作为雷神眷属,曾经她们闹得不欢而散时,也对祀露过锋芒,之后她们也没有消除隔阂,此刻对她带点刺也是正常的。

    “事已毕,我先离开了。”

    祀安抚地笑笑,伸手在荧头发上别着的因提瓦特上点了一下,留下自己的灵力,随后抽手离开。

    走出邪眼工厂,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把心中的浊气全部吐出。

    “稻妻,确实乱啊。”

    祀不禁感叹。

    从一开始的锁国令,到眼狩令,再到反叛军,若说这些是底层人民的压迫和反抗,展现的是制度混乱,可是就连雷神眷属都出手谋划,稻妻的弊病不可谓不深。

    就是可怜了荧和派蒙,她们似乎到哪里都会被卷进最汹涌的浪潮之中。哪怕自己想离海浪远远的,也会被人往岸边引。

    踩着日光回了山顶的小屋,祀先给自己斟了杯茶,润了润喉咙,随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五百年前的事情说复杂也复杂,说不复杂也不复杂——雷神本是两人,一人名“真”,一人名“影”,当时经常走在台前的雷神是“真”,真与影一明一暗,一文一武,将稻妻治理的井井有条。

    然而五百年前坎瑞亚战争,并不善武的真死了,深渊侵袭了无神保护的稻妻,许多好友都命丧当场。

    影接受不了姐姐和友人死亡的事实,闭关多日,后来偶然获得一个制作人偶的秘法,于是她先尝试做出来了一个人偶,打算存放神之心,并让其成为她在尘世的代理人。

    然,人偶梦中泣泪,影深感人偶懦弱,难堪大任,将其封印,藏于踏鞴砂山中。

    此事本不应该由一个外人置喙,祀自然一开始并不知情,然而影将那人偶封印之时,祀看到了,并试图阻止——人偶已有人性,对祀来说,他早已不能算做一件失败品来处置。

    可是影和真不同,她的武人思维过于固执,坚定的事情决不更改。倒是八重神子在旁边说了一句:“我们已分身乏术,不好教导他。若不然,旅者小姐将他带走,教上一教?”

    然而祀却沉默了。

    祀看到八重神子渐渐沉下来的双眸,看到影冷漠的神情,她缓缓闭上嘴,倏地回神,直接开了灵视,看向那个陷入沉睡的人偶。

    ……好多,好多因果线。

    她看到深黑色的孽果,看到殷红的善果,盘根错节,纠缠不清。

    好半晌,祀苦笑一声,不再试图说出“那我带他一段时间”这种话来。

    祀不想带走人偶,这个麻烦终究还是交由影自己定夺,经此一事,八重神子对祀也不再亲切。可能在她看来,祀不仅爱管闲事,还只爱搞嘴上功夫,不负责任吧。

    祀还在回忆从前的事情,猫猫龙察觉到她的落寞,从祀的肩膀上跳下来,人性化地半站在桌子上,前爪搭上祀的胳膊,似乎是想开口说话。

    猫猫龙的动作让祀回过神,她一把抱起猫猫龙,在猫猫龙疑惑的目光中亲了它额头一口。

    祀一扫刚才的郁郁之情,欢欢喜喜道:“哎呀,还是你好,不会说话也没关系,安安静静陪着我,远离人情世故比什么都好。”

    祀将猫猫龙放到桌子上,给猫猫龙倒了杯水,而猫猫龙神情恍惚地用短短的爪子摸了摸脑袋。

    默了半晌,猫猫龙突然开口说话了,“祀。”

    刚打算把杯子递到猫猫龙面前的祀手一抖,还好她及时稳住,才没把水洒出来,她孤疑地问道:“你……是不是说话了?”

    猫猫龙本来脸上毛茸茸的一团,平时只能看出呆萌,而此刻猫猫龙的神情肃穆,微微阖眼,倒有点……钟离的感觉?

    猫猫龙又道:“祀,是我,钟离。”

    好吧,不是她的错觉。

    惊讶只持续了一瞬间,祀就反应过来,钟离之前说过,他可以凭借猫猫龙联系祀。不过这几个月都没有动静,想来这次钟离找她,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

    祀将那杯水双手奉上,像是在上供,“钟离可是有什么要事?”

    “自然是要事。”

    猫猫龙小小的爪子捧着那杯茶,煞有介事地吹了吹,喝了一口,钟离的声音平稳地说着,“今日偶然得了一坛上好的桂花酒,忆起你曾最爱这酒,便想留着与你对饮……距离你我分别已有数月,胡堂主也问起你的近况,问你何时回来。”

    祀琢磨了一下这段话的意思:钟离买了坛桂花酒,想她了。一别数月,想她了。

    这样一琢磨,祀不由失笑,坏心眼的狐狸直白地问道:“钟离,你是不是想我了?”

    猫猫龙那双酷似钟离的眼睛里,沁出一点温柔的笑意,“嗯,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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