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文/白甜贞

    回屋的程可则打开手提包,掏出一包椰子糕拆开,饿了半夜的他几口下去就给吃去多半包。从今天晚上的晚饭他就能猜到,程家虽不至于断粮,估摸着也是吃不饱的。

    以前他到家,家里杀鸡又割肉的顿顿备下好几道菜来招待。而今晚不过就是一碗二合面的疙瘩汤就咸菜,要是他不在家,只怕家里头吃的会更差。

    次日清晨。

    程家的早饭是一人一碗玉米面糊糊,没有菜也没有其他主食。

    饭后,十七岁正是饭量大的程至兵没吃饱,悄悄的跑到厨房的水缸前灌下一瓢凉水,混了一个水饱。之后,他一步一趋地拉着爷爷催着自家爹赶紧到村委办公室开条子盖章。

    许是当着他二叔的面,苗德利一边给自家闺女扎麻花辫,一边状似无意地对婆婆言道:

    咱家至学在高中,至勇在中学,再往前军花也要小学毕业了,要俺说,军花小学毕业就算了,再花那钱干啥使,一个女娃娃高小毕业已经算是个文化人了哩。

    二儿子陪在身上,范素芝美滋滋地坐在院子里“掐辫子”,老道地一推二五六,她说:

    这话和你男人说去,只要山则同意,俺不管。

    扎好麻花辫的程军花,从屋里抓过书包跨上,跑出家门之前,皱着小鼻子冲她娘扔下一去:

    偏不,俺爹早说了,就要供俺上学。

    不理会自家闺女的狠话,苗德利握着木梳子倚在门边继续说道:

    娘啊,那山则还不是听您二老的。

    孙女跑出家门去上学,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三个,范素芝绷着脸轻斥:

    说听二老的,你老瞅可则干啥?

    一下把苗德利惹了个大红脸,她缩回屋“啪”的一下放下木梳子,还不是想让他二叔给发个话嘛,谁家能供得起四个孩子上学啊,弄得他们屋里平时一点活动钱都没有。她走出屋绷着脸色怼道:

    娘啊,俺就随意看了一眼,哪有老瞅他二叔啊。

    不想他们婆媳继续掰扯,坐在亲娘身边的程可则,头也不抬的继续替她修剪掐好“辫子”上的麦桔荄,嘴边关心道:

    娘,芳芳可有勤快的过来瞧瞧您和爹?

    腕了一眼大儿媳妇,范素芝微笑着回话:

    有哩,有哩。那妮子经常三不五时的带孩子过来打秋风。

    苗德利瞅了一眼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得溜光水滑的婆婆,暗道,敢情儿~您还知道程芳芳每次上门是来打秋风的啊。

    可恨,这话她只敢放在心里说,上有公婆,枕头边有她那不惧内的男人,旁边还有波天能耐的他二叔压镇角。想她苗德利嫁进程家小二十年,虽说吃喝不愁,可她手里永远没有超过过五块钱,别更提啥时候能让她当家了。

    程可则放下小剪子,起身回屋将手提包拿出来交给母亲,说:

    娘,这里头是小瑜给准备下的十斤海南米粉,您想吃的时候泡发好了再去煮;还有几包糕点、果干和椰子糖,还有一摞药膏您仔细收好,要是粮食吃不饱的时候,吃点甜的,多少能缓解一点难受。

    药膏是好东西,不论老二这趟捎来的,光是小瑜给邮寄来的那些,他们程家上下就一直在用着,程芳芳那妮子每次怀孕生产都要要走不少,一使就是好几片。

    放下麦桔杆,范素芝抱着那只提包,摸到一大包白花花的米粉,惊叫不迭:

    哎呀,可则,这米粉算是细粮了啊。你媳妇一下给出这么多,家里可还够吃的?

    一看那提包,苗德利摆上笑脸,迎上来笑道:娘啊,二弟妹家里肯定够,有他二叔在,自是受不了委屈哩。

    嫂子如此这般,他倒不好再说什么,程可则只低声嘱咐道:

    娘,您回屋放好东西,把提包给我腾出来。

    ……

    程可则说话就得走,他请到的假期基本上就搭路上了。在程至兵带着盖好章的条子返回程家之后,又跑去邻村将姑姑一家喊了过来,二叔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怎么着也要让程芳芳见一见二哥。

    程芳芳一家赶过来,程家院子里热热闹闹站了一院子的人,族里的的亲人、乡里乡亲的村民也都愿意过来打声招呼。

    几年不见,妹妹瘦了,也显得憔悴了,少了俏皮,多了沉稳。同妹夫打过招呼,父母和哥嫂又都在外面招呼着,程可则将妹妹拉到屋里,塞给她三十斤全国粮票,又递给她一包糕点一包椰子糖,说:

    芳芳你瘦了,日子过的可还好?

    程芳芳笑着将那三十斤全国粮票捏在手心里,心口一致地说:

    就知道二哥最疼我,这一下子给我这么多的全国粮票啊。二哥,你别看我瘦,这是天天喝稀的给饿瘦的,其实我身体好着呢。

    他还是喜欢看妹妹撒娇的样子,褪去亮丽青春的妹妹,看得程可则莫名有些心酸,他随口问:这些粮票,你家能吃多久?

    至少半年啊。

    虽然二哥脸上的表情不多,但他那略显惊讶的目光,程芳芳一扬头看到之后还是笑了,许是她又为杨家生下了两个孩子,当了三个娃娃的娘,经历的多了,这几年的婚后日子过下来,她确实比刚结婚那一两年沉稳许多。

    从给杨家生下第一个儿子起,公婆和丈夫都见天的卖力下地干活,里里外外她是说一不二的,更别说到她生下第三个儿子了,杨家拿她当王母娘娘供着也不差啥,呃……差粮食。

    她是乡下人,和二哥在部队上吃军粮不同,这二年太困难,二哥给的这三十斤全国粮票是救命的,等回村里,一点一点的拆开,找人家全部换成粗粮,能让他们杨家七口人的日子好过不少。等秋粮打下来,到了年下给各家一分粮,他们便又挺过去了一年。

    妹妹的话,让程可则震惊。

    芳芳,三个孩子都还好吗?

    为母则强,笑脸换上倔强,程芳芳紧捏着粮票,稍露泼辣地告诉二哥说:

    好,都好着呢。至军在上学,今儿没来,至全和至良都在院子里跑着玩呢,我家最小的三儿也都两岁多会跑着撒欢了。放心吧二哥,只要有一口吃的,保准不能饿死孩子。

    心酸之余,又塞给妹妹二十块钱,程可则才揽着她出屋来到院子里同其他人寒暄。

    ……

    临行之前,程怀林把二儿子叫到屋里头,他手上提着一个粮食布袋,目侧里头装了约有十来斤的粮食,他说:

    老二,你把至勇下个月的口粮捎去给老三,放下口粮告诉他,就说是他爹我说的,让他下个月不必再回家来了。敢把他自己的口粮让给别人,调腚回村里来难为他爹娘,让他满天底下去找找,看有他这样的儿子没有!要真有能耐,就自己饿着,但绝不许饿着我孙子孙女。

    接过布口袋,程可则爽利答道:

    行,这话我一定捎到,爹,别为这事和老三生气,不值当。

    反正老妻不在屋里,程怀林不由得和二儿子多吐槽几句:

    我不和他生气,哼,老三就是猴子托生的,猴精猴精的,他是看准了他大哥老实还当着村支书磨不开脸面来拒绝他,而老二你又不在家,老三就敢为了他那什么劳什子的前途,一月两趟的跑到他老子跟前哭粮食来。这年月,谁家不困难啊,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哎……

    程怀林这厢刚叹完气,一低头手里被二儿子塞进来一小沓粮票。

    将四十斤粮票交给自家爹,程可则又把给老三和妹妹的粮票数量告予他,程怀林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之后,家人和乡亲们一路送到村口,随后程可则将装了两个人行李的提包和粮食口袋扔给程至兵抱着,骑上自行车,带着大侄子去了镇上。

    将自行车停到供销社门口,请人把程以则喊出来。从他三弟一出来,程可则双目上下一打量便知,他今天的状态比那天好了许多,至少腿不打晃儿。

    程以则接过车锁匙和侄子的口粮,还没等他二哥开口,他先言道:

    二哥,你放心,我有数,以后不会再回家去折腾了。

    老三一向聪明,程可则深深地望了望他,只是点了点头,当着大侄子的面,到底没把那些叮嘱的话传达给他。

    ……

    数日后。

    客轮停泊,船上的行人开始如鱼贯似的往码头上涌去,人高马大的程可则两手空空地率先下船,大眼一瞧就看到了站在码头上迎接他的媳妇儿,夫妻俩的视线一相对,那大黑脸咧开嘴角就笑了。

    他媳妇儿只要出门必戴着她那顶标志性的镶着蕾丝花边的大遮阳帽,她今儿穿了一件短袖衬衣配着一条阔腿八分裤吧,白得像牛奶似的手臂和脚踝都露在外边,身上的衣裳把她的身材撑得正正好,那小腰用他两只手就能轻松掐个圈,多年以来百试百灵,一寸未涨。

    他刚走到跟前站定,媳妇儿那柔软的上半身便依靠到他身上,白皙的手臂不自觉地就搂到了他的后腰上。

    程可则脸上带着笑,往左右一张望,码头上的人太多,大掌往后一捞就将她那只柔软小手握到手心里,壮着胆子无视媳妇儿的白眼,只是腰间立马传来拧痛,他不由地“哎哟”了一声,最终还是妥协的让她将手臂套在了自己的一只胳膊里。

    拦住兴高采烈正要往家走的媳妇儿,程可则回过身瞧了两眼,他大哥家的大儿子还在人群里挤着呢。

    至兵,别愣着了,快过来和你二婶打个招呼。

    海南的天是不是一年四季都是这样的晴朗啊,程至兵抬起手臂往额头上一抹就是一手臂的汗珠,不过就是人挤人下个轮船嘛,随便动一下就是浑身的汗,他心想这里可真是热啊。

    恍恍惚惚的从客轮上下来,程至兵远远的看到二叔向他招手,好似还在喊他过去和二婶打招呼。

    可是,二婶在哪里啊?

    站在二叔身边的是一位大姑娘嘛。

    程至兵习惯性的眯了眯眼睛,把视线定格在二叔身侧的女人身上。

    她是……二婶?爷爷奶奶把二叔一家人的照片一张一张的都嵌入进了相框里,他从小隔着相框上的琉璃,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二婶的头发是卷的,眼前的女人的头发也是卷的,就是显得很年轻,视线往下一看,她的手臂还圈着二叔的胳膊呢。

    走近了定睛一看,嗬!还真是二婶啊。

    愣什么呢,快叫人。

    二婶,我是至兵。

    高挑纤瘦的程至兵像个高大的麻杆子,他往跟前这么一杵,付矜瑜也得抬着头看他。程家人为什么都长这么高,是不是山东人里头有高个的基因啊。

    怎么把这么一个大侄子给领回家了,像当初领回小林林一样,这回也没和她商量,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欠收拾了。

    两根手指摸到他腰间的软肉,使劲一拧,不必去看,也知道他脸上的表情很精彩。不过,面对远道而来的大侄子,该有的礼貌和礼数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付矜瑜抚着帽檐扬起微笑欢迎道:

    哎……好孩子,坐了一路的车和船,又热又累吧,有没有晕船?到家去洗洗吃点东西就让你好好休息休息啊。

    被付矜瑜冷不叮的一句“大侄子”给喊得原地呆愣了一会儿,这么热的天,程至兵竟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有点晕但又不是很晕的程至兵:二婶,二叔说我不算太晕船。

    要不是她的照片是他从八|九岁那会儿看到大的,他真的不敢相信与他二叔手挽手走在前头的女人是二叔的媳妇——他的二婶!

    这么多年过去,咋二婶还这么年轻啊!看她和二叔走在一起,说是兄妹或是父女可能都有人相信,呃……他二叔才三十出头,说是父女有点夸张了。程至兵摸摸鼻子,心里胡乱的想着,跟在二叔二婶身后往军属区的方向走。

    稍不注意,媳妇儿就给他一下,悄悄将付矜瑜那两只柔白的小手握到自己的大手掌里,程可则憋屈地低头求告:

    媳妇儿,别拧了,我错了,回家我给你细说,行不?

    没留意二叔和二婶的小动作,从军属区门口站岗的卫兵开始,程至兵的眼睛就不够看了。

    卫兵真威武,这里不会就是军营了吧?

    嚯!

    这里头这么大,这么多房子啊。

    嚯!

    这个小院是二叔家?

    这……这也太……太……太干净了吧!

    左边的是鸡圈和菜地,这样新式的鸡圈可真新鲜,一二三四五……里头的鸡真不少,晕晕乎乎的程至兵居然没数清楚。

    右边有秋千架、有小竹桌和四张小竹凳子,墙角生长着鲜花、一米多高的仙人掌、还有到他大腿处那么高的芦荟……

    至兵,别傻站在院子里愣着了,快进屋里来凉快凉快……

    哎!

    被二叔喊进屋,可他的腿刚迈进屋里,程至兵又恍神了!

    这是什么样的屋子啊!大,真大,屋子里头居然装了好几个门,二叔家里还有沙发、墙上挂了好多相框,还有个挂钟啊,哇!那边还有餐桌、书柜、条柜……

    二叔家,可比他那些住在县城筒子楼里的同学家好上太多太多了。

    咦~咋书柜旁边的地上还铺着地垫子呢?不会是给他准备的吧,难道是让他晚上睡在垫子上?他心想那倒是挺好,既宽敞还能纳凉了!

    在程至兵站在客厅发愣的同时,摘下遮阳帽的付矜瑜已经将两人换洗的衣裳找出了两套,至兵除了瘦点,身量比他二叔不矮多少,再说这孩子还小,这几年兴许还能再长长个头。

    将衣裳一把交到程可则手上,撇了一眼餐桌,回过头来瞪着眼睛嘟嘴对他说:

    你们俩一块进卫生间洗洗吧,累了一路,洗个澡舒服些。餐桌上备好了一些菜,我去厨房再给你俩做两道热的,等一下你们俩完洗好澡出来,坐过去可以先吃,孩子们放学还得几个小时呢。

    好嘞,谢谢媳妇儿。

    至兵,过来,咱们一块去洗澡。闷了一路,身上都馊了。

    哎!

    还没发完愣呢,程至兵就被二叔给揪进了一个名为卫生间的屋子,关上门之后,见二叔三下五除二就把衣裳脱了个净光,不知道他在墙上按了个什么,头顶上居然有水撒了下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的大小子立刻尖叫了起来。

    才刚叫了一嗓子,立即被他二叔皱着眉头给无情的镇压了。

    你嚎什么!

    赶紧的,脱衣裳洗澡,拿香皂多搓搓你身上的泥儿,洗完出去吃些东西就去休息,你二婶给咱俩准备了饭菜。

    哎!

    程至兵在二叔的带领下,头一次在这么先进的卫生间洗了回澡。他心想,这里真好,比他们在县城学校里拿桶去锅炉房提水擦澡可好太多了。

    这澡洗的可真舒服,要是二叔在他后背上搓泥的力道能再少点劲就更好了!

    不过,还没等他嚎,他二叔一边搓就一边嫌弃道:

    咦!

    臭小子,你这是陈了多少年的老泥儿啊!平常咋洗澡的!

    双手摸着洁白瓷砖的程至兵,很是无辜:

    二叔,咱们老家既不靠海又不靠河的,平时在家里就是拿盆打水擦擦洗洗嘛,我们在县城学校也是提水擦洗,同学说县城里有公共浴室,但是要洗澡票,我没钱,从来没进去过。

    大拇指按到他后背上使劲一搓,就是几道泥儿,程可则给大侄子搓泥可不含糊:

    你就糊弄你自己吧,看你身上这老泥儿厚的!能搓下二斤泥了!

    忍得痛,龇牙咧嘴的程至兵:

    呵呵呵……二叔,你使劲搓吧,俺皮厚。

    程可则:到了这里,少说“俺”,要说“我”。

    程至兵:哎!我!我!我晓得哩!

    大巴掌拍到后背上,程可则又说:把“哩”也去掉!

    程至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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