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文/白甜贞

    海南军区。

    因某种原因不能上桔公岛的程可则,已经一年没有见到媳妇儿和孩子了,他只能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新的海洋作战的课题里,研究成果颇丰,论文和报告都已经上报。

    没有任务他就待在军区,不是训练场就是办公室或宿舍。

    在读完从老家新寄来的家信,信纸摊开随手放到桌上。程可则揉了揉眉心提笔在空白信纸上“刷刷”的写回信。

    半年多以来,父亲的信上除了话一话家常,讲一讲老家那边的斗|争|形|势和相关的农民政策,末了总是要提到一句:老二,你有没有将管家权还给你媳妇?

    自然是没有的。

    未加思索,程可则就将备好的答案书落到信纸上。左手刚要端起茶缸子,余光瞥到一个身影,在方野刚要迈入办公室那一刻,他那双大手掌将老家的来信收起快速塞回信封,又将写了一半的回信折好,一并扫到拉开的抽屉里。

    方野:老程,你藏什么呢?

    处变不惊的程可则:老家寄来的信,怎么,还想看看不成?

    方野干干脆脆的冲着他伸出一手:成啊,你敢给,我就敢看。

    去你的。程可则当然不会把家信拿给他看。

    嘴边发出“啧”的一声,转身坐到沙发上的方野,其实是来探听情报的,他略带些神秘的挤了两下眼睛,倾身向前压着嗓音问:

    老程啊,哎……这次高级军官提升应该有你吧?“副”字该拿掉了。

    虽说,去年的裁军让十万转业官兵开赴北大荒,裁去的几乎都是陆军,但在减少陆军的同时,也加强了海空军和陆军各技术兵种的建设。

    到了这个时候,方野才真正感谢起军首长当年将他扣在海南岛就地转为海军的情儿,要不没准去年转业的人里头就有他这个憨瓜。

    解放后已数次裁军,而每次裁军的命令一下达,所有现役军人都要跟着抖三抖,方野和程可则他们都不例外。

    略侧了一点身体,眼尾扫到方野一下,程可则只是抿了抿嘴唇,心里并不报希望。前几次高级军官提升都没有自己的份,程可则不会愚蠢到幻想不切实际的事。正所谓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心态早就放平的他把一双大长腿交叠上,还挑了挑眉毛反问:

    你说呢?

    看战友的脸色一点喜色没有,“一副首长是不是近视眼的神色”挂到方野的脸上,还不由得替战友叫屈:

    不会吧,难道又没有你?论“武”没人敢在你面前龇牙,论“文”在海军学校那几年你也赶上来了,就你现在写的东西又专又深,报上去的材料可都是干货。

    不论是说破天,还是说出花儿来,都没用,事实胜于雄辩!搓了一下板寸上的头发,程可则双手交叉抱于胸前,身体放松的倚到椅背问他:

    别说我了,这次你怎么样?

    方野一拍大腿,甚是气急败坏:也别提,吃了没文化的亏,想要再往上走,太难。打仗咱不怕死,就是一拿笔头就冒虚汗,你说气不气人!

    方野喋喋不休的说着些什么,程可则实没听进去,反正都是些牢骚话。

    而天天看报的程可则,已于近日注意到黄龄章的名字在首批特赦战犯的名单上,像报纸上这样好的消息,自己却不能第一时间告知妻子。

    小瑜要是能知道这个消息,不定该怎么高兴呢。自己最喜欢看她歪着毛茸茸的卷发小脑袋笑语嫣然的撒娇了,无论她要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点头的。

    要是可以置换,程可则宁愿永远不提升,只要自己的媳妇儿和孩子们能回家。

    在小家庭不能团聚的这一年来,他终日泡在军区,至于军属区那个小院,已经很少回去,屋里的灰尘不知落了多厚。院子里的鸡、蔬菜和花草都是隔壁的廖冬梅在打理。

    ……

    光阴如梭。

    曾经的国军高级军事指挥官们,自被gon□□|党俘虏后,经历了十年的战犯管理所监管生涯,他们改造了思想,脱了胎换了骨。

    某时,微风徐徐、晴空万里,全国各个战犯管理所的首批特赦代表已于数天前陆续抵达京城饭店,能一睹总理的风采,是所有代表的心愿,他们激动、流泪……

    最后,召开的茶话会很成功。

    茶话会后,是少数代表单独会见的安排。黄龄章在机要文书的带领下走进一个小厅,等待片刻后他又一次见到了总理。

    两人亲切握手,总理热情周到的邀请黄龄章落坐。

    黄:总理,您好。

    周:黄将军,您随意坐。

    黄:不,总理,您还是叫在下一声黄龄章吧。

    周:哈哈哈……好啊,那我就称呼你为黄先生,请不必拘束。通过十年的改造学习,相信你们的思想一定成长升华了。

    黄: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周:新|中|国|特赦战犯,你们是首批,名单已经见报。一是为了斗|争,二是为了缓解国内外政治生态的需要,根据主|席签署的命令,才有提前释放一批战犯人员的机会。

    黄:是,报纸我们大家都看到了,有些人还收藏了当天的报纸。这一切都要感谢主|席,感谢……

    周:这次邀请黄先生会面,是想问问有什么困难没有?今后有什么打算?组织上对于自愿留下来的人,会安排工作的。

    黄:谢谢政府的宽大,感谢总理的关怀,我的太太和子女在香港,我希望组织能行个方便,安排我与家人团聚,在管理所的时候,也是按照这个意愿报的名。

    周:那很好嘛,你们的来去都是自由的……我看黄先生你的身体状态不错的,到了香港那边也可寻一份工作。

    黄:感谢总理关心,我的身体还行,这十年来在“功德林”每天早上都出操,也做了些力所能力的劳动。

    与总理单独会见的时间其实很短,他必须要把握住这简短的几分钟。端坐在沙发上的黄龄章略搓了搓手,既是正襟危坐又面含难色,但显然是打过腹稿的,他犹豫再三开口请求到:……总理……,如果可以,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周:黄先生,你请说。

    黄:我有一个侄女,哦,是我好友付濂明的女儿,于数年前嫁给了一位解放军军官,他们还生下了三个孩子……这些年我每个月都能收到她的信,但是从去年起到现在的这一年多来,她突然之间就和我失去了联系,而我也不敢写信给她,不知道她究竟出了什么事……我……我想找找她。

    周:付濂明?哦,我知道他,为抗日捐躯的国军名将付将军嘛,只怕他牺牲的早啊。

    黄:周先生您的记忆力真好,他确实是45年在广州死于日本人的轰炸。只留下一个孤女付矜瑜,好友将孩子托付给了我,我却……

    周:黄先生,别着急,你的好友的女儿嫁到军区还是好找的,你再详细说说。

    ……

    那天,获得特赦的战犯代表与总理会晤结束后,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像来时一样,又由专车护送他们几位代表离开了zhong|南|海。

    工作繁忙的总理未见停歇,立刻召来秘书,逐项询问他记下来的数条事项,其中就有一条:立即查明曾生活在海南军区的一位名叫付矜瑜的现状。

    五天后。

    看过秘书呈报上来的若干资料,总理眉头紧锁,久坐不语。之后他果断起身,带着资料去了主|席办公的菊香书屋。

    又两天后。

    海南军区司令部收到一份由主|席签批、总理特别叮嘱转发来的加急文件:

    鉴于海南军区隶属南海边疆,守海防任务艰巨而重大,根据军队不能乱的最高指示精神,军人的家庭生活也要得到一定的保障,有些军属因为身份问题,发配上岛去改造思想的,应尽快遣返,交由军区统一管束诫勉,定期组织学习班、上报思想报告、有工作能力的应恢复工作……此为特事特办,请立即执行。

    就这样,分批上岛总数已达一两百人的军人、军属及其子女,在接到命令后,神情恍惚之余又哭又笑的片刻未停,草草的收拾了行李,搭乘部队专船陆续返回了军区家属院。

    此外,部队更是明令禁止在军区内张贴大|字|报,禁止一切造|反|派进入军区以及军区家属院。

    至此,生活在军属区里的人们算是转危为安。但,被恶意举报或被人瞅住小辫子的人除外。

    ……

    桔公岛。

    在厨房洗碗的付矜瑜发现,双胞胎在这几天总趴到古井边上往里瞧,偶尔还往下面扔小石子。这井水是要喝的,可不能糟蹋。

    她走过去,微笑着扬起巴掌威慑说:你们俩是不是小屁股痒了,嗯?

    黑俊黑俊的程军洋,仍旧厥着小屁股,扭过那张严肃的小脸,对妈妈说:

    妈妈,我们没捣蛋,是这井水里有东西。

    在岛上生活一年多了,井水里还能有啥,就是水呗。付矜瑜摸了摸儿子新剃的短发问:

    能有什么东西啊?

    和哥哥一模一样黑俊的程军海,丝毫不惧怕妈妈,他还调皮地往井里扔了一颗小石子,才说话:

    不对啊妈妈,你来看,井水在不同的时间里,折射的光是不一样的。井里的东西和太阳光相接,反射出来的光线不一样,只有在晴天的时候才能看到哦。

    小儿子一向心细,学着俩儿子的样子趴过去瞧了一会儿,付矜瑜啥也没瞧明白:

    你俩这是在说什么呢?

    连妈妈也没发现,程军洋得意的做出一个小鬼脸,抬头搂住妈妈的胳膊,不忘给小哥俩邀功:

    这是我和弟弟观察好几天才发现的,略略略……妈妈是笨笨。

    嘿!

    被儿子瞧不起的付矜瑜索性把石屋里的所有人都喊出来,让他们挨个瞧,许久之后,除了于军越,其他人都说井里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毕竟是大了几岁,于军越在双胞胎的指引下,真的发现了光线的不同之处,心想双胞胎果然聪明,他们于家大小在桔公岛上生活了十年,一直没有发现端倪。

    朱雪宜平时还说付矜瑜爱惯孩子,其实于大舟才是最宠孩子的。大家围在井边叽叽喳喳的时候,他已经找来一副长长的缰绳捆到腰间,并从井口缓缓的滑了下去。

    众人见于大舟滑到了井水里,等在一边的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匀,等了许久,于大舟才从水面露头伸出手臂摇动了缰绳。

    靳二芬和孩子们一起将他拉上来之后,浑身湿透的于大舟咧开嘴笑了,先是摸了摸双胞胎的脑瓜,才说:

    水面底下的井壁上靠左侧有个暗门,不知道是什么,我一时没敢动。

    井下竟然真有东西,朱雪宜抱着欢乐不迭的于军蕊,稳着她向前探的小身子问:

    于大哥,里面真的有东西啊。

    应该是真有。于大舟如实回答。

    除了那七颗古榕树,这古井里又有新发现,未加思索的付矜瑜张口吐露一句:

    底下不会是个空间吧?

    啊?

    空间?

    从惊讶转为惊喜的朱雪宜,眼神里透着期待:

    是不是以前的古人藏下的金银珠宝啊?

    没想到以前待人接物那么冷淡的朱美人,想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金钱,还没来得及痛斥她“俗气”,身边的靳二芬又叫又笑,数她嗓门最大声。

    帮着丈夫解下绳套,靳二芬也想发财来着:

    哈哈哈……那咱们是不是就要发了?

    孩子们围在周边跑跑跳跳,而眼神极好的于军越,小跑着过来报信:

    阿爹,海上有船过来了。

    听到哥哥的话,于军飞跑到边上张望,也说:

    我也看到了,还是大船呢。

    造反队的船时常出现,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于大舟不慌不忙:

    是不是造反队的人过来了?我先换身衣服,再去南面迎一迎。

    靳二芬将缰绳暂时堆到墙根,又嘱咐道:去吧,警醒着点啊。

    ……

    站在臭气熏天的岸边数分钟,脑袋已非常痛苦。只是,连于大舟都没想到,这回朝着桔公岛驶来的大船竟逐渐靠了岸。他心中暗惊不迭,瞒了这么许久,这下不会是要露馅了吧?

    大船靠岸后,一位身穿海军军装的军人忍着头痛从甲板上了岸。由他带来的劲爆消息,差点没把于大舟震倒。

    他稳住身形,与那位军人交谈了几句,便立即转身跑向石屋。

    之后,在孩子们的呆愣围观中,付矜瑜和朱雪宜边收拾行李,边不停的和于大舟确认消息的真实性。于大舟只好一遍又一遍的回复:

    是真的,军区派的船,专门来接你们的。南面那里太臭了,那位军人说给你们三十分钟的时间收拾行李,稍后直接上船即可。

    激动的朱雪宜:没问题,没问题,我们肯定使不了三十分钟。

    之后,她又扭过头对付矜瑜说:

    小瑜,能不带的就不带了,咱们人回去要紧。

    终于熬到了,偷偷擦去眼泪,忙里瞧了一眼呆站在门口的孩子们,付矜瑜笑着说: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行李随便带一点就成,其余的就都留给于大哥一家吧。

    顺着付矜瑜的视线注意到门口那边,没等抱着小女儿的靳二芬为难,朱雪宜放下手里的几件衣裳,走近她说:

    靳嫂子,于军蕊我得带走,她还要吃奶呢。

    能带走的行李很少,也没啥可收拾的,以为靳二芬不舍得小女儿暂时下岛,付矜瑜也走过来规劝:

    对,靳嫂子,孩子吃奶要紧,你也别着急,既然我们可以下岛了,那以后应该也是可以搭乘客轮的,大不了等孩子断了奶到洲公岛那里交接呗。

    她家这小女儿自一生下来,她真没带过几天,从早到晚都是朱雪宜和付矜瑜两个婶婶在帮着带孩子。只要小女儿有奶吃,靳二芬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孩子养在她们身边,她最放心了。上岛一年多了,他们在石屋相处的多好啊,她是舍不得离别,眼睛湿润道:

    行,行,难为你们想的周到。

    ……

    之前发配到小海岛的人陆续回来,军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透着喜气洋洋。

    如同打了鸡血的程可则先将程家小院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窗明几净。后又荣光焕发似的日日站到码头边上等候……

    一天等不到,他第二天准会再来。

    船来了,船又走了,就是不见付矜瑜和孩子们。

    起初他以为又有人在背后作妖,伺机寻到夹起尾巴的景君山,将其拖到角落又是一顿胖捧,打倒在地,鼻血横流的景君山再三保证这是最|高|指|示下的命令,没人敢胡来之后,程可则方起身、抬腿离去。

    打人者离开,被打的景君山才敢爬起身,擦去鼻血,向上摸了摸鼻梁,心中暗叫不好,又断了,还是原来那个地方。

    终于,在一个晴朗的下午,船舶靠岸之后,让程可则等来了心心念念的媳妇儿和孩子们。

    这一艘船上也载了几十号人,和数天前一模一样,码头上到处可见激动相拥的人,耳边尽是笑声、哭声、激动的说话声……都在为家人团圆而喜极而泣。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像这样应景且俗套的句子都不能代表程可则当下的心声,他几个箭步冲到付矜瑜跟前,将其一把狠狠抱住。

    付矜瑜的眼泪从眼眶流到腮边,淌成了小河……

    身形已经拉长的俩儿子围在父母身边捂着小嘴巴呵呵乐,只是年幼的程军芯有些忘记爸爸,她只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冲过来搂抱住妈妈,还矮小的她便拼了命的拉扯爸爸的裤角,小童音发出尖叫……让他松开妈妈。

    之后,还是懂事的俩儿子将妹妹哄走,告诉她那是爸爸在抱着妈妈,等他俩大人抱够了,他们仨再冲上去和爸爸拥抱。

    只是,还没来得及与程可则算账,付矜瑜就被一车吉普车给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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