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白没有防备，向前扑倒，着地前调整身子，卸力侧滚，余光捕捉到那人小腿的位置，迅速收腿、踹出。

    整套动作迅速而富有力量。

    下黑手的人没想到眼前的女生竟能还手，不察往后踉跄几步，手更加紧握。

    ――哦，是钢管，难怪这么疼。

    沈青白趁机面对着那人站起，凶器随之收入眼底。

    钢管……寸长寸强，沈青白思量着不能硬上。

    眼前这人用帽子和口罩掩盖了面目，他身形很高，但不雄壮。

    ――也许有可趁之机。

    下一秒，那人刚稳住自己，就见少女斜冲过去。

    他下意识举着钢管朝那个方向堵去，但远不及少女灵敏。

    ――哈，假动作。

    沈青白自如地调转方向，从另一边突击楼梯口。

    ――艹。

    沈青白没料到还有一个人在楼梯口望风。

    ――抬举了。真的，真没必要。

    心里这么想，脚步没有停，趁着守楼梯的人没回头，沈青白三步并两步往下跳。

    那个下黑手的追到楼梯口，迫不得已大声喊道：“二钱――人！”

    雨声很大，败也它，成也它。

    待守楼梯那个听到动静回头的时候，沈青白已经快下到底了。

    不过既然被看到了，她也只好放弃从背后居高飞踹这人一脚再趁势逃跑的计划，转而撑住及腰的护栏兼扶手翻越过去。

    落地时脚腕一阵刺痛麻木，沈青白忍了，迈开腿飞奔。

    天台距公园后门不远，被称为二钱的男人率先追出去。

    教训一个女生，这种任务难度不高，雇主给的报酬却丰厚。

    由于暴雨，傍晚八点多的天色像化不开的墨。

    公园和杨昌市一中本就地处偏僻，考试结束人逐渐尽，加之天气原因，路上彻底没了行人。

    算是天时地利人和齐全了，没道理搞不定一个小丫头片子。

    钱二一股狠劲，两人之间的距离很快变短。

    沈青白被雨水反复浇透，衬衣和长裤贴在皮肤上，寒意彻骨。

    有一辆车拐过弯朝这个方向驶来，沈青白挥舞胳膊迎上去。

    近了――

    车灯已经可以照到她了。

    更近了――

    钱二一把抓住沈青白的头发，用力一扯把人拉倒在地。

    他明显比拿铁棍那个更壮实，力量更大，沈青白反手掐住男人的手腕，指甲死死扣住他的动脉。

    有血水丝丝缕缕，被雨水迅速稀释带到地上。

    是钱二的手腕，肉被掐烂了。

    钱二不由松开手中的头发，但他的手腕没被松开。

    愤怒和疼痛一齐被大脑处理，钱二面目狰狞地抬起另一只拳头砸下去――

    “呲――”汽车冲上人行的石砖路，又急刹住。

    刺眼的车灯晃了钱二的眼睛，他的动作不由一滞。

    沈青白也在强光的刺激下冒出眼泪，不过她反应更快，迅速收手一缩脑袋，躲过了迟到了一秒的拳头。

    车门被推开，男人拎着警棍下车，身量高而挺拔。

    钱二下意识后退两步。

    ――程容！

    沈青白连忙撑起身跑到男人身后，高悬紧绷的心脏得到安抚。

    “沈青白，去车上。”他的声音简洁有力。

    沈青白利落地钻进没关门的驾驶室，爬到副驾位置。

    此刻，她面前唯一与外界危险相通的位置，站着一个程容。

    程容握棍手的肘关节向上，然后挥动前臂斜向外侧发力，向上展开警棍，置于右胸前。

    雨水冲刷他的身体，白衬衣附在他肌肤上，薄薄一层肌肉若隐若现，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雪豹。

    手持铁棍的人也跑到了钱二身边――靠后的位置。

    程容眼中的墨比天色还浓。

    他肃容开口，带有警告意味：“我是警察。”

    很多时候，威慑力量就足够强大。

    “哐当——”

    铁棍被扔远，持棍瘦子拉了拉钱二示意。

    两人迅速对视达成共识，朝公园里边跑了。

    *

    恶劣事件中止，该意外终止。

    沈青白窝在座椅里，环住自己，略微打颤。

    程容打开顶灯和暖气，反手扯过后座的风衣，展开递给沈青白，“没事了。冷的话把这个穿上。”

    暖色的灯光给颜色温和的风衣增添了不少温度。

    沈青白接过，反套在身上，风衣拉链在后面靠着座椅，衣摆遮过她的膝盖，像盖了条薄毯。

    如同一层保护屏障的风衣，令她感到无比安全。

    “谢谢。”沈青白很感激他及时出现。

    程容领会到，“不客气。我不放心你，所以回来看看。”

    忽然察觉自己的话有歧义，补道：“也是职责所在。”

    沈青白“嗯”了一声，听起来闷闷的。

    她抬头，正好看见程容闭着眼睛抹了把脸，他略微长了一点的寸发上也挂着水珠。

    水珠汇聚滚落，沿着他的下颌、脖颈深入衣领，有一滴甚至划过喉结，格外性感。

    被雨水冲刷过的眉比之前看过的似乎要更浓一些，黑得更深。睫如鸦羽，唇色温润。

    原本清俊的面容平添几分浓丽，但还是端俊的，正气十足的。

    咦？

    沈青白忽然发现程容右耳垂上有一枚小小的红痣，和他白净的皮面互相映衬。

    再看他湿透了的衬衣。

    算了，不方便细看。(?ー`)

    视线回转，不期迎上了一双星眸。

    沈青白抖了一下，从脖子到脸一路发热，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程容含笑，轻轻带起一个话题：“吃夜宵吗？我请你。”

    “啊……吃！”

    “那稍等一下？”

    “好。”

    程容得道肯定回答，从裤兜拿出手机，拨通。

    “李霖哥。嗯，是我。是这样的……”程容几句话概括完整件事，接着说到“麻烦你了，我们一会儿――”

    程容忽然停下，侧过头温声沈青白：“你想明天去做笔录还是一会儿去。”

    沈青白没有犹豫：“明早。”

    “……可以吗。”

    “当然。”程容点头。

    “李霖哥，明早我再接她去做笔录……嗯好，明天见。”

    车子缓缓驶入马路，车内昏黑安静。

    沈青白体内肾上腺激素量逐渐恢复常值，开始犯困。

    尽管脑袋一点一点的，她坚持要与困意抗争。

    不肯睡着，是因为还未完全放下戒备。

    或许，再熟一点……就好了。

    沈青白希望他们可以成为朋友，可以信赖程容。

    考虑到沈青白的顾虑，程容按下广播键，一连调换几个频道，直到车里响起相声。

    程容指尖轻扣方向盘。

    半晌，问道：“介意我开窗透透气吗？”

    “啊？哦，不介意。”沈青白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回应道。

    程容给驾驶座位的窗户开了两指宽的缝，雨水又扑进车里，拍到他的额头脸颊。

    冷风灌进来，沈青白一下就清醒了。

    脚下暖烘烘的热风也一直在吹，沈青白扭头瞅了眼程容看着就单薄冰凉的衣衫，忽然领悟到他的意图。

    像有一只精灵在她心口轻轻敲钟，这次是第三下。

    第一次是初见，第二次是他打来电话时。

    真是――奇妙的感觉。

    沈青白纠结一番后开口：“程容。我有点冷诶。”

    他的名字是上次通电话时沈青白知道的。

    沈青白想：之后都不要叫他警察叔叔了。

    程容闻言关上窗户，并未将称谓变化放在心上。

    ……

    进入市中心，灯光交相辉映。相声不时逗笑沈青白，车内气氛融洽安闲。

    车停在一排二层商铺前的停车位上。

    “等我一下。”程容拿过后座的伞先行下车。

    他撑着伞帮沈青白拉开车门，伞很大，遮盖两个人绰绰有余。

    程容顺便建议她把外套穿好，拉上拉链，多少挡点风。

    沈青白从善如流，反手把拉链提至后颈。

    程容嘴角微扬：“走吧。”

    沈青白跟随程容的步伐，走进了一家装修简明又温馨的馄饨店。

    程容示意她看看菜单，“要什么口味的？

    这家店专做馄饨，有各式各样的汤底和馅儿，还有一些小食。

    这个点馄饨店没旁人，老板坐在收银台后看剧。

    沈青白认真想着要吃什么口味的。

    程容不催她，浏览另一张菜单。

    过了一会儿，沈青白伸出手指戳了下程容。

    “选好了？”

    “嗯。我想吃虾仁的，配番茄汤。”

    程容要好两份虾仁馄饨，番茄和原汤，又要了一盘红糖糍耙和两碗双皮奶。

    考虑到浑身湿漉漉的，两人没坐柔软的沙发，选了一排木制高凳的座位，窄条桌子临窗放置。

    馄饨上桌。

    程容给沈青白取了一个小碗，“烫的话可以先捞到小碗里。”

    沈青白有点惊讶，语气欢快道：“谢谢。”

    程容见她状态好了很多，对她笑笑没再说什么。

    沈青白捞了几个热气腾腾的馄饨到小碗，浇上两勺番茄汤，再挑起一个，稍稍吹了下放入口中。

    皮儿已经不烫嘴了，浓郁的番茄汤淋在皮儿上，先一步触摸味蕾，酸甜爽口的汤汁引诱人进一步动作。

    咬开薄薄的皮儿，鲜滑Q弹的虾仁饱满柔韧，被番茄汤浸润后别有一番滋味。

    沈青白眼睛亮亮的，一口一个馄饨，腮帮子鼓鼓的。

    相较之下，程容的吃相斯文得多，节奏舒缓，吃两个就喝口汤。

    原汤是奶白的骨汤，口感醇厚，更衬托馄饨的鲜香。

    沈青白喝完最后一口汤，一手用餐巾纸盖住嘴，一手竖着大拇指给先一步吃完的程容看。

    程容见状，不由低笑出声，音色清朗动人。

    “嗯，我也很喜欢这家的馄饨。”程容对小姑娘的欢喜做出应和。

    红糖糍粑和双皮奶上来了。

    前者暖热粘糯，包裹糕身的豆粉香甜不腻，红糖浇淋均匀。

    后者光滑润白，入口奶味清晰，却意外的清爽。

    一言以蔽之。沈青白吃得超级开心。

    程容瞧着也胃口大开，多吃了两块之前觉得过甜的糍耙。

    这家馄饨店叫“小小的店”，沈青白默默记下。

    她虽然住在市中心，但经常吃饭买东西的地方就那几个，很少逛街。因为这家宝藏馄饨店，沈青白决定以后常出门溜达溜达。

    吃完宵夜，上车后，程容问她还伤到哪了，要送她去医院。

    沈青白婉拒：“没事儿，辛好有你，我就被薅掉几根头发。”

    主要已经麻烦了程容很久，沈青白不想再影响他休息。

    程容略微思索，也不强迫。

    将沈青白送到楼下，程容叮嘱道：“到家后闪三下灯，然后我再回。明早九点我接你去做笔录。”

    沈青白应好后道别。

    程容点头：“嗯，好好休息。”

    ……

    沈青白站在阳台，在黑暗中垂头沉思，半晌才恍然回神。

    程容的手机明灭多次后，他决定上去查看，最后一眼望去见到沈青白说的那户灯光闪烁三次，松了一口气。

    少女的身影在灯光下清晰，程容收伞上车离开。

    沈青白目送红色尾灯消失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