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昌市，天气转凉。
“老师早上好。”沈青白微笑打招呼，景老师回以笑容点头示意。
“早上好。”
最右边的的通道一直是景老师看顾，沈青白就一直从这个通道走。
今早出门有点晚了，尚未进入的考生零散又匆忙。
高二的学业水平考试，其中一个考点就是杨昌市一高，即沈青白就读的学校。
选择走这个通道，还有一个原因。
沈青白从兜里摸出身份证递给面前的警察。对方接过，手指修长，指节简明好看。
“还有准考证。”
声音如泉水激石，入耳沁心。
“同学，麻烦准考证给我看下。”
沈青白回神，透明文件袋一览无遗，又在兜里翻找。
不应该啊，出门时明明检查好的。
景老师见状走过来，“怎么了？东西落下了吗？”
没找到准考证的沈青白回想了一下，准考证肯定装了，半路上她扶了一个摔倒在马路上的小孩，然后直接到了学校。
小孩子……应该不可能拿她的准考证。可能丢在路上吗……
当务之急还是考试。
“景老师，我准考证找不到了。”
“这孩子。”景老师看一眼沈青白，“别担心，我给你开条，静心考试。”
“啊，谢谢老师。”
抬头看一眼警察先生，沈青白恰好撞上对方清润的目光。
被美色晃到的沈青白迅速接回身份证，移到一边以免挡后面同学的路。
不一会，景老师道：“沈青白，你先进去考。等下这位警官会核实你的身份的。”
他站在那，身姿挺拔，闻言侧身看来，触及少女的视线微微点头。
“好，谢谢老师。麻烦您了，警察叔叔，非常感谢！”
不久前看过沈青白身份证的警察：……孩子真客气，我们其实是同年代的。
……
检查过两遍试卷后，沈青白单手撑着下巴，盯着教室前方的钟表神游。
阳光斜撒进教室，拢了整个她进去，很温暖。
在想那名警察。
沈青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悸动，但此时并无念想。
另一边。早已确认完沈青白身份的程容闭了闭眼以缓解酸意。
沈青白的信息在他脑海一闪而过。
青白——名字很好记。家庭环境有些特殊。
程容回想她身份证上的照片：十二岁时的样子，一头寸板，苍白文静，眼神很平。
跟今天见到的女生有很大区别。
捏了捏睛明穴，程容睁开眼睛戴好眼镜，抛开多余思绪。
很快铃声响起，所有人陆续离开。沈青白与同学聊了几句，等人几乎散光后向墙边停靠着的警车走去。
几名警察都在车旁准备离开。他们注意到沈青白，见她加快步伐到程容面前递出一根棒棒糖。
“谢谢你，嗯，请你吃糖。”小姑娘大大方方给的。
程容平平稳稳收了，“不用谢，应该的。”略一点头，镜片后眼睫微垂看她，“谢谢你的糖。”
其他几位警察怕小姑娘尴尬早上了车。
沈青白笑了，摆摆手：“不客气的，拜拜。”
“嗯，再见。”
程容上车的动作沉稳又利索。
目送警车远去后，沈青白抬头看了眼天，回学校取雨伞。
路上。
后排坐程容边上的同事眼尖，“嘿。陈皮味的糖，那位同学口味挺特别。”
副驾坐着的警察年纪大些，有些感叹地开口：“我记得那孩子，是叫沈青白吧。”
“嗯。”剃着寸板的女孩照片在程容脑海一闪而过。
同事好奇：“师傅，您认识刚才那同学啊?”
宋警官叹口气，“之前公事上有过接触。现在跟我闺女一个班。挺好一孩子……就是——”说到这宋警官皱起眉，“就是她爸——嗐，不提了。”
程容拆了糖皮。
清苦逐渐在舌尖积累，转瞬又被甜包裹，但始终未被掩盖，清苦酸涩不时翻跃而上，被味蕾捕捉。
啪嗒、啪嗒……
下雨了。
不一会儿雨势就大了。
“不知道那孩子怎么回的，家远不远，别给泡雨里了。”
开车的同事李霖应了一句：“是啊，早知道给人送回去。”
坐程容旁的年轻警察笑道：“那同学看着聪慧，找个地儿避雨不成问题。师傅您别太担心。”
“也是。”
程容靠在窗户上睡着了，同事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话渐渐远去，雨声愈显清晰。
糖还含在嘴里。
李霖放缓车速，宋警官目露担忧，年轻警察透过窗外看模糊了的世界。
程容是正经从首都最好的公安大学毕业的，成绩优异。父亲是警察，爷爷是烈士，根正苗红。本来留京了的，但不到一年就主动请调杨昌市。
程容的外公很早就因病去世了。
前段时间，因为一场车祸，家里只剩下外婆和他了。
回杨昌，既是为了方便照顾家里老人，也是对父母死于交通事故的细节有所怀疑，想探究。
*
中学生活像按了倍速的电视剧，说不上什么滋味。
恰逢四月清明，不容易得两天假，沈青白买了本画册散着步去办理新身份证。
距离证件到期还有一年，但沈青白不想再等了。
……
在离工作人员五步远的地方安静等了有十五分钟，沈青白出声提醒：“您好，麻烦办下身份证。”
电脑后专注工作的脑袋闻声望去。
少女扎着简单的马尾，有些细碎的头发落在额角，看起来绒绒的，苍白的皮肤透露出少女不甚健康的生活习惯。
是叫沈青白的那名女生——程容对她有印象。
此刻她目光低垂，唇角上扬起浅浅的弧度，看上去十分安静乖顺，很有礼貌。
沈青白对上他的视线，认出略微熟悉的眉眼。
挺好。
“录下指纹。”
沈青白依言，换手时画册映入程容眼帘——是一本有关人体结构的画册。程容从学法医的同学那儿见过，如果没记错里面是有严谨详解的，颇受赞誉。
沈青白录完指纹，跟着程容到隔壁的房间拍证件照。
她端坐在板凳上，目视前方，眼底无风无澜。
“头往左侧一点。”
行。
沈青白抬了抬眼皮，注意到相机上的手骨节明晰，格外好看，一时没收回视线。
“好了。”程容对自己拍的照片很满意：光线良好，五官清晰。是张极标准的证件照。
沈青白倒不很在意照片是否好看，反正不是之前那张留着寸板的照片就都很好，至少看着和谐舒服，藏在发间令人不愉快的疤痕想必也能少作祟几次。
“谢谢。”
“没事，本职工作。下周就可以取了。”
沈青白应好后未多做停留。
等沈青白离开，程容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大约过了十分钟，一位年轻警察才弯着腰捂住肚子扶墙出来。
“窗台上放着杯菊花茶，买给你的，降火。”程容语速不徐不疾，“有事联系，先走了。”
“多谢程哥！”小董欢快应道，不料牵动痛处，“嘶”了一声暗自发誓此生再不吃变态辣。
……
这边沈青白刚走到公交车站就接到电话。
备注是“孙子”。没骂人的意思。
“喂，孙子。”沈青白接通，咬字读音很耐人寻味。
孙膑子，打小喜欢跟沈青白一块玩，两人有缘，一直一个班。时间一长，两人处成了死党。
孙膑子这人又菜又爱玩，每逢惹事遇事必往沈青白后头躲，委实愧于他爹给起的名的深意。久而久之，备注的含义从缩写变成辈分。
“婶（沈）子，文化街中段“如归”酒吧，来不？有好玩的。”电话那头热火朝天。
“等我。”
沈青白只是话少安静而已。乖?仁者见仁吧。
先打车回去放书，顺便换了身衣服。
到地方时夕阳将将隐没，尚有光亮，青灰夹杂金橙，殊色诡谲。
预示此行多舛。
推开门乐声溢出，蛮欢快一首歌，绝不低俗。
沈青白径自走向最角落的卡座，来的路上孙膑子有发微信说明情况。
一块还有同班同学顾宣，隔壁班一个同学和他女朋友。
看见沈青白，孙膑子眼前一亮，“沈姐！这儿！”又招呼在座几个，“我沈姐来了，都打个招呼先。”
“哟——沈姐好啊。”率先出声的是隔壁班的数学课代表，沈青白见过几次，有点印象。
沈青白微笑。
“沈姐姐好呀，你好漂亮，皮肤好白呀。”坐课代表旁边的女生夸道。
“你好，你也很漂亮啊，眼睛水灵灵的。”沈青白对她眨眨眼，微笑道。
“沈……青白。”顾宣纠结一番，选择叫她名字。
“晚上好。”沈青白朝他点头，自然走到孙膑子旁边。
“里边去。”
“得嘞。”孙膑子谄媚状。扭头对顾宣道：“里边去。”
顾宣：……行。
两人依次挪挪屁股，空出宽敞的位置。
沈青白施施落座。对面是看着像在暧昧期的课代表和女生。
六人卡座，五人坐着刚好，除了委屈点顾宣。
几人都点了酒，沈青白要了一杯西瓜汁和一瓶冰啤。
“沈姐姐，啤酒不够味儿呢，来都来了要不点杯‘蓝色妖姬’，够劲儿。”女生偏头朝她暧昧一笑，“反正明天也放假嘛。”
女生叫林雪莱，跟桌上其他人不是一个学校的，有种脱离校园但稚气没褪干净的妖媚。
沈青白目光平静，笑道：“个人喜好。”算作说明。
“唔，好吧。”林雪莱放弃推荐，抿一口酒顺势靠在课代表身上。
孙膑子挑好桌游打开，“玩这个呗。”
是《三国杀》。
顾宣赞成。
沈青白略有疑惑：“不看舞吗？”
卡座呈环状分布，中间圈出一大块空地，此时已经有人在场中起舞。
“嗐，这个点好看的还没上呢。”孙膑子经验颇丰富，“来都来了，你不如看点不一样的，那个啊，得等午夜。”
课代表赞成。
顾宣、沈青白：?
林雪莱“噗嗤”笑出声。
顾宣反应一下，耳根红了。
沈青白：……哦，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