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8)

    夜幕苍穹星光寥寥。本以为寂静的街道却有不少人借着各家各户门前的灯笼,那一丝的光亮,在光影交错的街道中稀稀拉拉往同个方向走去。

    莉莉丝本想快去快回,可看到这般情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要去哪?她披上隐形斗篷跟在众人的身后。

    这些都是白天城中很少出现的面孔,似乎是长城的落难者。跟着他们来到一处水井,数十人里有老人也有瘦弱的孩子。

    莉莉丝看着一个长者拿起了一水桶,摇上水就咕咚咕咚就往喉咙里下灌,接着下一个人接过水桶继续重复上一个人的动作。

    “妲己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深夜来喝水。

    【我想他们应该是白天没有领到粮食的人,无家可归,肚子饿了晚上就来水井里打水喝,灌满肚子就不会饿的睡不着觉了。】

    莉莉丝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原来一场灾难会有人过得比看到的更加辛苦。“那为什么不白天来?”

    【这个,妲己也不知道。】

    她把眼前一幕印到脑海里,转身向深沉的黑暗里走去。

    玉城在长城内的眼线找到了他们王族后裔的所在地。可是这里重兵把守,整个都护府灯火通明。

    关押位置的纸条传到莉莉丝手上时,此时的晟已经不见天日许久。在伽罗的描述和画像中,那是一位紫色短发的俊秀男人。

    隐着气息来到都护府的地牢处门口,昏暗的月光不能将视野照的更加明亮,反而隐隐一股寒意透出。

    守门人打了一口困倦的哈欠,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少女双手紧紧巴巴交握在斗篷底下。大气也不敢喘。

    耐心地等到里边的狱卒换班出来,玄铁的门被从内打开。她小心翼翼跟在换班的人身后进入地牢。

    紫色头发的,紫色的……莉莉丝作为玩家的视野不受影响。她边走边瞧,对常人来说,潮湿黝黑的地牢里,色彩都失去了意义。

    地牢尤其的深,仿佛没有结束,这里关押的大多是罪不可赦的死囚,每间里的人半死不活地躺在稀薄的稻杆堆上。分辨不了是睡是醒。

    ……嗯,这里好像有个紫色头发的。她腾起一股水雾去描摹他面部的形状。啊不行,有络腮胡。

    水雾带着她的神识,一一触摸过符合年龄的,可两旁牢房里关押的男人没有一个是目标。越走越深,空间愈发幽静。

    找到了。

    地牢尽头不设铁门的石墙,一副漂亮的躯体暴露在空气中,匀称却不夸张。他赤着上身,双手被身后牢固的木架用粗壮的铁链捆绑,双腿微微悬空,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莉莉丝的水雾拂过他的面容,而后穿到背后的铁锁,在锁孔凝成钥匙的形状。咔哒一转锁链即开。

    铁链摩擦坠砸向地板的响动引起了牢狱看守的注意。

    “谁!”

    狱内看守高举着火把迅速往响动处跑来。刷——的一下,火把蓦然熄灭。少数的囚犯苏醒,站起来在栏边叫嚣。宁静的氛围转眼要如多米诺骨牌效应那样,即将喧闹起来。莉莉丝一咬牙,放出大规模水雾,将所有牢里清醒的人击晕他们的后颈,手动消音。

    她抓紧时间,靠近了把他两臂紧抓从背后绕到胸前,水团驮着两人。失力的王子最终倒在水团上,莉莉丝在发现他的脊背、前胸和腹部布满了显而易见的红痕。

    是了,长城的人现在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罪魁祸首”以死告慰亡者,又怎么可能让他好过。

    现在活着不过是谈判的筹码罢了。

    红痕蜿蜒在皮肤上,随着晟发烧炽热的呼吸一起一伏。现在目标找到了,但是怎么带出去到玉城王宫?莉莉丝犯了难。

    如果现在出去的话,黑夜是最好的掩护色,可是未到换班时间,牢门从里打开,门外站岗的士兵,必然有所警觉。

    只有打晕他们,她才能成功带晟出去。来到门口,她正想击晕看守。这时,妲己在她脑海里出言阻止。

    【主人小心,现在这轮都护府的夜巡由李信带的小队负责。不要出去。】

    “这有什么关系?来一个晕一个,来一群晕一群。”她挑眉。

    【……在主人眼里,李信是什么样子的?】

    “能量黑漆漆的,很显眼。等等……你的意思是,他是这次关市袭击的幕后boss?”莉莉丝意外中又带着恍然大悟的语气。令妲己略些无语。

    【不,妲己的意思是您和他的魔道修为力量相似。既然您眼中,李信的力量是显眼的黑色,那您的力量在对方眼里也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她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惋惜,“那我没理由教训他一顿了。”

    【总之,只要你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就能立刻认出你,藏在隐形斗篷也没有用哦。】

    在莉莉丝的眼里,李信体内深藏的魔道能量是黑洞般的存在,靠近他时,血腥、战火、命运、悲剧是其中传达出来的感觉。

    她能感受他人体内的力量带来的感觉,是因为玩家系统的自带功能。可是为什么李信他也能感受到她的力量呢?好特殊。

    “好吧。”

    问过妲己得知,下一轮班的交替是在卯时,她选择了【跳过】。

    ……

    在黑与白的交织,黎明将至人最困乏之际,莉莉丝等来了新一班的看守人拿着钥匙串,重新打开地牢的大门。

    “老胡怎么到了时间还不出来交班?该不会里面偷懒睡觉吧。”轮岗的士兵低头将眼尾困倦的泪珠眨去。下意识呢喃道。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袭黑影擦着他的身边从敞开的门一掠而过。等等不对劲!他立刻反应过来,转身拔腿正欲追赶,却赶不上黑影逃离的速度。

    都护府很大,方才交班的士兵还未走远,劫狱之人一时半会肯定难以逃走。士兵担心同伴的情况,又折返回去。用棒槌敲击铜锣,喊人声伴着锣鼓音唤醒了沉睡中的都护府。

    “来人啊!有人劫狱啊!!!”

    还好,她出门时带了一只机械鸟在背包,让机械鸟披着一块布伪装成人影,最快地飞出去,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等士兵抽身去追赶黑影时,莉莉丝带着昏迷的晟坐在水团里,趁他不注意,从刚刚打开的牢门里溜走。

    “好险。”

    莉莉早早在黑暗的牢中把斗篷展开盖在两人身上,透明的水团以最快的速度飞往高空。

    天际露出鱼肚白,俯下视野里的漠地变得朦胧,仿佛蒙上一层轻纱。曙光穿破厚重的云层,照在苍茫黄沙。

    她见过王者大陆一碧万顷的海,如今眺望一望无际的沙,看着大漠的黎明和日出。晨曦的光照在她精致的面容,与飘荡的银色发丝共舞,恍然如幻。

    “唔。”晟从迷迷糊糊中苏醒。他的脸仰面对着忽明忽暗的光线,不禁皱眉想要遮挡。

    启眸,那一瞬灿亮的光晕中,一位少女逆光低头。见他不适,温柔地抬手为他眼前挡出一片遮蔽。

    无法言说的悸动瞬间从胸口湝过全身。晟此刻喉咙似乎被棉花堵住,怔怔望着她的面容,脑海一片空白。

    “醒了?快到家了。”她修长莹润的手指往他背后指了指。

    没想到一晚就这么过去了,不知道回去怎么跟菲蒙姐解释。想想算了,复盘一下下次劫狱要注意巡逻的排班表,还要复制一把钥匙,应该就没问题,不会耽误很长时间了吧。

    本还在反思这次行动的莉莉丝见目标醒了,好心给他许久不见天日的双眸遮遮光,并提醒他快到家了。

    他顺着指尖的方向转头,穿过透明的水团俯瞰百丈高空。

    “你发烧了。和家里兄弟关系好不好?我能不能把你放在王宫直接走掉?”一连串的问题,让尊贵的玉城王子还没来得及回答。莉莉丝又眼睁睁看着他陷入了昏迷。

    ……不是吧?你恐高?!地图指引的玉城方向越来越近。

    唉送佛送到西。她披上黑色斗篷,降落在玉城宫殿的门口,化出一块大冰块重重的砸在王宫殿门前。惊动了早起巡逻的宫人与侍卫们。

    侍卫们举着长矛迅速把闯入者围在中央,领头的将领头盔下一双鹰眸紧紧盯着她身后背着的男人,那是他们是失踪多日的殿下。

    “来者何人!”

    “叫管事的人来。”

    不一会儿,有个意外的人影不知从宫殿的哪个角落跃身而来,落地时狼狈地滚了一圈,接着毫不在意地爬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闲庭信步走来。

    “哎呀呀,果然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大清早的,这么热闹。”

    风流又玩世不恭的尾音,结合他方才的动作让莉莉丝想起了昨日与伽罗碰面的神秘人。可昨天那人的身影飘若轻燕,来去自如,又怎么会落地摔跤。

    “大王子。”侍卫们称呼他。

    来者拨开侍卫的包围圈,一张俊逸的脸凑上中央的两人面前,他就站着歪头好奇的打量。他身上菱形的耳珰和华贵玉石闪了莉莉丝一眼。

    “让我看看,这不是王弟吗?”

    莉莉丝看着他伸手把晟的脸往两侧拽,哑然无语。借着他暗中的力,把昏迷虚弱的晟推到暃的方向。

    就当她准备离开时,又一队人马从宫门中走出。带头的是一位身形高大,面色严肃的人,他一抬手,刚才蓄势待发的侍卫们便听话的撤离。

    莉莉丝狐疑地看了看面前两位王子,又看看不远处负手而立的高大男人,心想,玉城的势力难道不在两个王子手上?她停住脚步静观其变。

    “暃,这是你的朋友吗?”罗耶缓缓途径他身边,状似无意地问。

    “这哪是我的朋友,这是玉城的恩人!对吧恩人。”暃夸张的语气似乎没想到他这么问,连忙瞪大眼睛,一副问我我怎么知道的样子。

    “……我一个为钱出命的佣兵,只想卖个好价钱罢了。”莉莉丝从袖中掏出一个漠地佣兵令牌,从关市捡的。展示在众人的视野里,和暃划清界限。

    “钱嘛,好说好说!来人呐,我收藏的美玉、美酒都给恩人抬上来!”暃往身后的宫人嚎一嗓子,他们听到命令后立刻行动。

    顷刻宫人们抬来了数箱木制的宝箱,展示在她面前。琳琅满目的珠宝,各式各样雕琢精细的美玉,名贵的酒液,还有满满七箱金澄澄的金币,供她挑选或全部拿走都行。

    莉莉丝一口气看了如此多玉城的宝物,也算是长了见识。可她目光划过所有的珍宝,却没有停留,众人静静地等她决策。

    “这些我都不要。我要……”她伸出手指,指向暃腰间一块精巧绝伦的玉牌。“这个。”

    所有人立即变了脸色。

    莉莉丝见场面变得凝固,暗戳戳问妲己,“怎么了他们?”

    【主人好眼光,那是玉城的玉符,可以调动玉城半数的兵力。】

    举办关市前,晟把他手上的兵符托付给哥哥暃保管。如今另一半在大将军罗耶手上,兄弟二人的势力处于弱势。晟希望哥哥能重新振作起来,不要日日挥霍买醉。

    过了一会儿,暃反应激烈的连忙摇头。把怀里的弟弟往地上一丢,拽下腰间的玉符扔在他身上。挨着她凑过来,还牵起她两只手,情真意切地说。

    “这个不行。这不是我的,是王弟的东西。”

    “但是我做为兄的,也能还债。这些珍宝你都看不上……不如我把我卖给你,如何?”

    我要你干什么?莉莉丝现在确认他就是那天出现的神秘人,看着他这张异域风情的帅脸,甩开他的手,嫌恶的当众人的面擦擦。

    “王子殿下,慎言。”罗耶眼底的警惕放松一点,走到两人身边。

    他向莉莉丝的方向拱手微躬,说道,“这些酬劳看不上,还有另一些……但是,人不可过于贪心。”

    话语刚落,空气中刚被暃调动起来的气氛被暗藏的杀机取代。看来这手段狠辣的老权臣不打算给酬劳,打算灭口了。

    莉莉丝宽大帽檐下的薄唇,扬起一抹讽笑。

    “我也不惯着你们。”

    寒冰从她脚下瞬间蔓延,将在场的所有人下半身冻到冰里,所有拿着武器的侍卫则被全身冻结,凝成冰雕。

    “今天拿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不但晟王子会毒发身亡,将军您也会命丧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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