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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逸徵的效率很高,也才过了五日,黎阳就前来通报让行千鹭去瞧瞧储君人选。

    “这么快?”行千鹭放下手中茶盏。

    黎阳恭敬地回道:“毕竟是储君的人选,都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就急匆匆地送来了。”

    “那些边远封地的旁支能到得这么快?”行千鹭狐疑地看着黎阳。

    “封地偏远一般是祖上有过,大臣们是不会同意的。”

    行千鹭了然:“那走吧。”

    十几个孩子乖巧地站在庭院中,最大的也不过五六岁,小的只有三岁。

    行千鹭低声询问:“怎么不进去坐着等?”

    黎阳回道:“陛下吩咐的。”

    行千鹭扫了一眼孩子们,数量没有想象中的多,黎阳一眼就看出她的疑惑,主动开口道:“陛下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便只让七岁以下的孩子来了。”

    行千鹭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脚步轻移,走到每个孩子面前仔细观察,他们神情各不相同,有忐忑的,有茫然的,有期待的,倏地,行千鹭的脚步顿住了,她的目光与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在空中交汇,女孩眼珠漆黑,眼眸中幽暗无光,一片死寂,什么情绪也没有。

    行千鹭没忍住侧头问黎阳:“那个女孩叫什么?”

    黎阳赶忙回道:“她叫白月月,今年五岁,生父早逝,是家中庶女。”

    行千鹭略一思索,却终究没说什么,看完所有孩子后,她对黎阳说道:“就按照原先安排的,留他们在宫里三个月吧,”随后低声嘱咐道,“黎阳,你让人看着他们,每天把一举一动汇报给我。”

    “是,”黎阳领命,随后有些迟疑地问道,“那个白月月……”

    行千鹭淡淡说道:“跟其他孩子一样。”她其实也只是一时震惊,震惊一个五岁的孩子居然会有那样的眼神,震惊自己在那个孩子身上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但仔细想来,这样的孩子并不适合储君这个位置,她的眼里皆是漠视,对什么都不在意的人,相比于成为明君,更有可能成为暴君。

    “是。”

    行千鹭回到宫殿,心神不宁,她的思绪仍停留在那个叫白月月的女孩的身上,白月月总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好像曾经见过那样的眼神,只是,怎么也想不进来在哪里见过了。

    这时,连锦前来通报:“家主,司太医求见。”

    “司颜?让她进来吧。”自从上次司颜送行千鹭话本后,两人的关系缓和许多,司颜不再对她避之不及,反而时不时地真的如她所言来陪她说说话。

    行千鹭本以为今日司颜也是有空闲才来找她说话的,但一见到司颜,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司颜是个藏不住情绪的姑娘,她眉头紧锁,面色凝重,眼底皆是犹豫挣扎,让人一见便知她心中有事。

    行千鹭挑眉:“这是怎么了?”

    司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本就不是特别习惯宫中礼仪,与行千鹭熟络后,在行千鹭有意无意地纵容下,司颜面对行千鹭时更是不在意这些礼数。

    她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行千鹭给她倒了杯茶:“你想告诉我,是想让安定王知道吗?”

    “嗯……是的。”司准颜犹豫了一下,有些忐忑地说道。

    行千鹭微微一笑:“那你可以先给行千鹭说说看,然后行千鹭帮你斟酌一下该不该告诉安定王。”

    司颜愣愣地看着她,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行千鹭也端起一杯茶,轻轻吹了吹茶上的热气:“你犹豫纠结,无非是把握不住事情的重要程度,但又很想有个朋友来帮你出出主意,我觉得你可以相信我,行千鹭,行家主,安定王,与皇妻这几个身份我分得清,现在,我可以只是司颜的朋友行千鹭。”

    “好,千鹭,我说,”闻言,司颜也下定了决心,她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开口说道,“那些皇室旁支的孩子刚进宫时,我就见过她们了。”

    “是陛下让你去察看他们的身体健康与否?”行千鹭一下就猜到了原因。

    “是的,陛下让我去诊断他们有没有什么隐疾,只有健康的孩子,才能放心让你去瞧。”说到这,司颜的神情开始变得难过,“诊断的时候,我发现一个孩子,因长期受到虐待,遍体鳞伤,身体亏空,是早夭之相,可是,她这只是体弱并不算有疾,我就没有向上禀报。”

    听到这,行千鹭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你对她动了恻隐之心,隐瞒了她的身体状况?”

    司颜咬着嘴唇,有些难堪地别过头,音量也低了下去:“她若是成为储君,锦衣玉食地养着,活个二三十年,问题也是不大的。”

    “二三十年?那她有可能都等不到上位的那天,这样储君,要来何用?”行千鹭语气淡淡地反问道,脸上看不出情绪,可司颜就是无端地瑟缩了一下。

    司颜低下头:“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我愿接受任何惩罚。”

    行千鹭看着眼前的司颜,叹了口气:“别紧张,说了我现在只是行千鹭,你不需要害怕,我只是做为朋友指出你的错误罢了。”

    司颜绞着手指,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当时,确实是有些冲动了,我满脑子都是,身体不好怎么能算隐疾呢?这个孩子如果继续之前的生活的话,再活两三年都是问题,但是等我回去之后我才意识道,这不是普通的孩子,这可能是未来的储君,我怎么能,怎么能因为同情,就,就把这么大的事当儿戏?”

    行千鹭轻轻拍拍她的肩:“那行千鹭给你的建议就是,尽快告知陛下或者安定王。”

    司颜看着她的脸,有些无措地喊道:“安定王,下官,下官有事禀报……”

    行千鹭用很严肃地语气说道:“司颜,隐瞒不报是大罪,但念你醒悟得快,便不重罚了,扣你三月俸禄,命你将功补过,现在去重新为那个孩子仔仔细细诊断一番,只要那个孩子在宫里一日,她的身体状况便由你负责。”

    司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对行千鹭绽放了一个放松、感激的笑容,随后领命,匆匆离去。

    行千鹭招来一旁的连锦:“连锦,你跟她一起去,看看情况如何,若有人问,便说是我的命令。”

    “是。”

    过了好一会,连锦才神色复杂地回来了。

    行千鹭看着书,头也没抬:“如何?”

    连锦走到她身边,汇报道:“司太医给那位小姐重新诊了脉,然后开了方子,我看她喝完才回来的,”说到这,连锦忍不住碎碎念道,“那个小姑娘真的好像家主小的时候啊,我看着可心疼了,这么个小姑娘也不知道父母怎么忍心虐待的……”

    连锦话还没说完,就被行千鹭打断了:“像我小时候?”她眼眸微眯,“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连锦叹了口气:“叫白月月,居然连名字都起得这么不上心。”

    行千鹭的脑子“嗡”地一声,她当然记得白月月,那个不将任何事物放在心上的白月月,那个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的白月月,那个……被她判定更可能成为暴君的白月月!

    行千鹭有些艰难地开口:“真的……很像?”

    “也不是很像吧,五官什么的就不像啊,只是身形都很瘦弱,然后眼神、神态比较像,但家主小时候,气质清冷,仪态优雅,一看就是大家小姐,绝不像那个小姑娘那么普通。”连锦越说越觉得两人并不是那么相似,她美滋滋地想到,还是自家家主小时候更好看些。

    行千鹭垂下眼帘,声音很低很低地说道:“是吗?”眼神比较像吗?她抿了下嘴唇,“连锦,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

    连锦有些茫然地瞪大双眼,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行千鹭已经重新拿起书本,连锦只能无奈告退。

    行千鹭看着手中的书,思绪却根本不在那上面,她不由得回想起见白月月时的情景,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她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原来,竟然是像自己吗?

    行千鹭突然感到一阵头疼欲裂,她的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好像,还真的挺像的,至少跟她记忆里五岁时的她,跟那个对祖父和母亲的离世都无动于衷的她,跟那个连现在的她回想起来都觉得心凉的她,真的很像。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非常冷静理智的人,但只有她知道,冷静理智和没有心,是不一样的,她只是不在乎,这个事情能成则成,成不了就算了,这个人能活就活,活不了,就……算了。

    那种不在意一切的眼神,不在意旁人,不在意亲人,亦不在意自己的眼神,也是她小时候的常态啊。

    连她这样素不相识的人看到那种眼神都会难受,若是亲近之人见了,那心里,又会作何感受?想到这,行千鹭感觉头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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