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瑄豆豆眼。

    李五郎笑得很温柔,“别想了,我不可能松手。”

    上回因为她去凑热闹,结果被人当街掳走,要不是严舒校尉及时带人将她救出来,她人已经被带出兰州。

    李五郎当时跟着师父去为难产的马接生,回来后听闻跟着出了一身冷汗。

    最后那群胡人去了哪里,李五郎没打探,但他知道兰州北边六十里有一处被群山阻断的滩地,那里原来是薛举养马之地。

    后来到了他二哥手里,兰州的刺史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帮二哥养马。

    不过那片滩地只有一部分有水源,很大一部分是盐碱地,聚集在裴瑄身边的那群人已经拿下了北边一大片土地,预谋从黄河引水过去,修一个大型水库,将那里改成良田。

    那些被抓的盗匪马贼全都关在那里干活,说是劳动改造。

    李五郎起先是不理解,后来想想兰州实在缺人,废物利用也不是不行。

    裴瑄企图说服他松手,她才不会承认上次是故意被抓,就是打算跑去西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可惜那支商队不争气,还没出兰州就被严舒给抓了。

    两人正纠缠着,那边两支商队摩擦已经升级。

    裴瑄呲溜从凳子上站起来,垫着脚往那边看,两眼放光,口中低呼:“打起来,打起来!”

    李五郎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丫头哪来的神力?

    世人爱看热闹,这要是认识的人还会拉架,变成胡人只剩下看热闹了。

    炸油果子的阿叔把锅底柴一抽,锅里的油果子都捡出来,手在围兜上擦拭一下,快步钻进人群,徒留家里半大小子看着家当。

    卖麻花的汉子起身站在摊位后的板凳上,伸长脖子往那边瞅。

    旁边的羊肉摊,被扒皮的羊头默默注视前方,羊肉摊老板左看看又看看三两下爬上了身后的柳树上。

    李五郎回过神来,吃食街上一堆人围了过来,还有卖水的趁机叫卖。

    李五郎服了,平日里还真没看出来这些商贩这般爱凑热闹。

    这边人围观,很快引起了巡逻的县衙卒役注意。

    然后兰州校尉严舒带着一队巡逻卒役上场了。

    “让让,衙门办公!”

    “都别在这围着,都让开。”

    严舒带着一支巡逻卒先驱散围观吃瓜群众,小商小贩鸟兽散去,小吃街又恢复之前烟火气息。

    只是叫卖的人声音小了,几乎所有商贩顾客眼神都不住往那边瞅。

    裴瑄拍了拍小板凳重新坐下,缩着脖子减低存在感。

    李五郎耻笑她胆小模样。

    裴瑄磨牙,准备回头送他一“大礼”。

    严舒,兰州校尉。

    在兰州校尉是个高风险职位,上一任叫薛举,兰州归附李唐后,金城郡撤郡改州,原来的郡县变成了五泉县,校尉一职本是空置,只设县丞。

    严舒如何成为校尉这其中还有一段往事。

    武德元年,李渊登基,封次子李世民为秦王,第一件事当然是干掉占据秦州的薛举。

    李世民吃了大亏,这个暂且不提,当时兰州已经属于西秦大后方,身在更北方会宁郡的“家人”第一时间带着一批流民来到了兰州。

    当时兰州留守的人叫褚亮,他有个儿子叫褚遂良,裴瑄没听过这个名字,但不妨碍从弹幕中知道这是个在后世很出名的人。

    这父子俩之前在西海郡,褚亮的仕途不顺,最开始在陈朝出仕很受陈后主赏识,陈朝亡后,褚亮又转展到隋朝当官。

    大业九年杨玄感起兵反隋,然后出现了戏剧性一幕,高官二代屡屡响应了杨玄感,甚至有些官二代的父亲当时都跟着隋炀帝在外。

    杨玄感叛乱被平息,他们的父亲并未受到影响,真正被波及到的是长安城的底层官员。

    凡是跟杨玄感有交情的都受到了清算。

    褚亮非常不幸,跟杨玄感有私交。

    他被波及到发配到了西海边镇(今青海湖附近)。

    褚亮在西海郡任职参军,他的儿子褚遂良担忧老父亲,千里迢迢从钱塘来到西海郡侍奉父亲。

    大业十三年,天下大乱,西海郡本就地广人稀,这一乱,官府跟着乱。

    褚亮转眼成了光杆司令,干脆带着儿子回中原,非常不巧经过兰州时碰上薛举起事被抓,薛举见父子二人都有才,拜褚亮为黄门侍郎,褚遂良为通事舍人。

    父子二人留在兰州为薛举发放诏书,后来薛举将西秦都城迁到秦州,他俩都没走。

    本就不是真心投靠薛举,所以看到一群有秩序的流民进入兰州,父子二人都当没看见,更不要说将消息通报给前线东征长安城的薛举父子。

    “家人”组织的第一批流民没遭到驱赶,还安顿下来,很快又从会宁郡转移来了第二批。

    在兰州经营小半年后顺利扎根,这边兰州努力种地,那边前线也热热闹闹,浅水原之战秦王李世民干掉西秦二代目薛仁杲,大军横扫陇右,将沿途城池属于西秦的势力全部拔除。

    大军来得很快,八月薛举病死,十一月薛仁杲被抓,十二月秦王军就抵达兰州。

    褚亮父子接到消息已经晚了,逃没逃掉,被秦王亲自带人马堵在了城外东岗坡上。

    这本来跟“家人”无关,坏就坏在当时有一位“家人”跑去围观历史,被秦王军逮给正着,也幸亏这位“家人”是兰州有名的大夫,在褚遂良父子求情下没被销号。

    自由没了,被充为军医。

    这位“家人”不是别人,是初瓷的师兄朱章元。

    得知朱章元被抓,“家人”开会商议救人,最为正派的严舒被派了出去,人没要回来,自己反而受到秦王赏识被邀请加入旗下,严舒婉拒后,得知他放不下安顿下来的流民,李世民更加欣赏他,直接封他为兰州校尉。

    严舒才是兰州实际掌管者,县丞只是朝廷安插的耳目,这个耳目一心钻研回京,最近据说买通了齐王路子,准备调回长安城。

    兰州看着很繁荣,但这繁荣都是虚假的,突厥人一来,这里的一切都会被踏碎。

    再繁荣的兰州,在见识过长安城和东京洛阳的县丞眼里都不够看。

    更何况这年头在外任职,得随时担忧脑袋不保。

    又哪里会跟严舒这个地方官吏争权夺利?

    兰州真正的掌权者严舒此刻已经问明白两支商队吵起来的原因。

    [看明白了,一把干草引发的血案。]

    [所以是这个单驼峰骆驼偷吃了双驼峰骆驼的干草,又因为语言不通造成的矛盾?呦,它嘴还在动,是不是在回味?]

    [笑死,两人完全是鸡同鸭讲。]

    [不都是胡人吗?]

    [胡人也有地域之分,中亚的胡人和新疆地区的胡人是一回事吗?新疆人能跟印度人正常交流吗?]

    [那棵柳树下是不是阿瑄?笑死,那吃瓜模样,世另我!]

    严舒自带翻译系统能听懂胡人话里意思却无法说,便请来了兰州本地的粟特人做翻译。

    粟特人在丝绸之路活跃了很多年,从东汉开始就有他们的踪迹。

    丝绸之路有很多粟特人的部落,他们善于经商,经常来往丝绸之路,也懂西域很多国家语言,在这个时代是最好的翻译家。

    经过粟特人沟通,这点小纠纷很快解决,说到底还是粮草问题引起。

    两支胡人沿途碰上西突厥封锁,被拦在碎叶城几个月,再出发到兰州已经入秋,正是草木枯竭时节,正常来说不适合外出经商,商队外出依赖畜牲,秋冬季万物凋零,商队自己准备的干粮料不够本就心急,双方火气都大,才因为一只骆驼吃了一把干草吵起来。

    严舒听完为两支商队介绍了优质的青贮饲料。

    都是夏日前收割的优质牧草,保证商队的骆驼和马在秋冬季不会因缺饲草饿肚子。

    两支商队被卒役领着去看县衙特产青贮饲料去了,现场很快恢复原样。

    没热闹可看后,裴瑄心满意足回过身,然后对上李五郎幸灾乐祸的眼神。

    啥意思?

    裴瑄头皮发麻,一回头就看见严舒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严舒皱紧眉头,不赞同道:“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去上课?”小孩子就应该去学校上学。

    裴瑄哀鸣一声,知道自由没了,她为什么去凉州,不就是为逃学,哪知道凉州更加人心险恶,有人丧心病狂打她这个未成年婚事主意。

    不想上学!

    李五郎目送生无可恋的裴瑄被严舒亲自押去学校,还附送她一个灿烂笑容。

    将裴瑄的早餐前一块付了,李五郎快步往医馆走。

    兰州当前只有一家医馆,三间茅草庐搭在黄河边上。

    医馆上一任主人是初瓷的师兄,一来兰州就救活一落水后无呼吸的孩童而出名,被誉为“赛阎王”。

    可惜“赛阎王”很快被秦王征召走,为了满足兰州人对大夫的需求,“赛阎王”的师妹初瓷走出来担任了医馆大夫。

    没大夫和一个女大夫,兰州人用脚选择了女大夫。

    李五郎面带微笑跟医馆附近的邻居打招呼,等进入医馆,他怀里被塞了三把黄豆,两根胡瓜。

    “将汤头歌再给我背一遍!”

    李五郎一进篱笆院门,就看见师父在吩咐一群小孩背书。

    最小的几个冲他投来求救眼神。

    初瓷回头,就看见了自己的大徒弟,安排了大徒弟接管盯着小孩们背诵任务后,她提着药箱往外走,“军队那边从晴望川那里抓了不少野猪崽,我去帮忙,行李你自己收拾。”

    李五郎一听,笑容垮了。

    师父这是想捶死了自己“一刀女侠”名号吗?

    他一点也不想继承这个名号,一想到师伯的徒弟走出去被称为“赛阎王”弟子,他走出去被喊作“一刀女侠”徒弟,李五郎整个人就裂开了。

    兰州缺大夫,朱师伯被征召后,像样的大夫只剩下他师父初瓷。

    初瓷缺人手,带徒弟又不爱从授字开始,就喜欢从学堂挑人,一上来二话不说先认二十样基本药材,背诵几个治疗常见病症的单方,过了才会带在身边教授。

    兰州大夫少,后来商队捡回来几个,不居于草头医还是兽医,都带在身边实践教授,她不仅给人看病,牛羊马骆驼生病她也看。

    身边唯一熟读四书五经的赵五郎医术不怎么样,却是最好记录药方的好手。

    后来连教授小孩背医书的工作也被他接了过去。

    去年秋收有野猪来犯,兰州全城出动去抓野猪。

    打到的野猪肉腥骚难忍,赵五郎和裴瑄嘴刁是一口都没吃,倒是百姓吃得满嘴流油。

    后来他师父领走了五个小野猪崽,就养在药庐隔壁,没几日就被人发现药庐养的野猪崽很安静,不像其他百姓家养得那么爱打架。

    因为这一份与众不同,人传人,等传回药庐众人耳里变成了药庐有药神庇护,别说野猪崽,山鬼到了也得盘着。

    他师父一听这谣言,二话不说澄清了,得知野猪崽是被嘎蛋了才这般安静,当时那场面,李五郎现在回想,都能脚趾抠出一座院子来。

    到今年春日杀猪,兰州城百姓察觉出给猪去势的好来,药庐养得那几头肥猪各个膘肥体壮,跟旁人养得野猪放在一起,就是猪大王和小弟区别。

    药庐五头猪一下被评为本届猪王,猪杀了肉那几道杀猪菜哪怕过去半年李五郎都在回味,自尝过猪肉美味后,再吃羊肉就觉得寡淡。

    今年春日再抓到小猪,就有人请初瓷师父去劁猪,不少人去围观,看师父一刀一个,猪崽子都没反应过来,蛋就被挤出来丢进了碗里。

    也因为她手速太快,当场得了个“一刀女侠”诨号。

    外人提到这个诨号师父都不怎么在意,反而会露出含羞带怯笑容,李五郎每次看到都□□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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