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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外传)

    人有两种死亡。

    一种身死。

    一种心死。

    在这世上,每天,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死去,人们会为了身死的人悲伤、哭泣。

    却很少有人为心死的人哭泣。

    所以没有人为秋谨行哭泣。

    大家认为他还活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死了。

    秋谨行原本不姓秋,姓江,秋是他妻子的姓。

    妻子死后,他就姓了秋。

    ※

    秋谨行很喜欢山。

    山里有各种各样的动物,比如兔子、山鸡、野鹿、野猪、猫头鹰、黄莺,还有壁虎、猴子、田鼠,总之,天上飞的,地上爬的,他都见过。

    除了动物,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苹果、桃子、杏子、梨子、李子、橘子,他都吃过。

    他虽没读过什么书,去也知道有个人说过:“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他只记得这句诗。

    山不止一种颜色。

    山有青色、有黄色、有红色、有白色,夏天是山花遍野,便是五颜六色。

    当然,秋谨行喜欢山,除了山上有水果、动物之外,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他从小生活在山上,山是他的家,像母亲一样,细心地保护着他。

    若不是因为山高密林,山路难行,他恐怕早已跟着老子娘蹲大牢去了。

    他爹是个逃犯。

    不止他爹,黑风寨的人都是逃犯。

    逃犯的意思,就是从牢里逃出来,被满天下通缉那种。

    他虽然没做过什么坏事,但他还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小逃犯了。

    他们逃到山里,搭建了个寨子,耕田、织布、劳作,像普通人一样劳作着,唯一不像普通人的,就是他们还干着打劫的勾当。抢钱,但不伤人命。

    秋谨行不姓秋,也不叫谨行,他的本命叫做江舟。他爹说,他们的命就像是浮在海上的舟,没准哪天就翻了,所以他叫江舟,但寨里的大人,小人,都叫他小把子。

    只因为他还未出生时,他爹希望是个男孩,每日对着他娘的肚子叫“小把子,小把子”,生出来后,果然是个带把的。

    小把子三岁时开始爬树、捉鸟,掏鸟蛋,反正就是闲不住,你让他在凳子上安安静静坐一会,简直像让他蹲大牢。

    都说三岁看老,他爹知道小把子是个习武的材料,遂开始教他习武,不管是耍大刀,还是使小剑,或是放冷镖,或是挖坑,撒网,他都会一点。

    黑风寨的人虽偶尔下山打劫,却从不让孩子们参与,小把子十岁时,子承父业,也想跟着下山打劫,为此还跟他爹打了一架,当然,屁股开花的是他。

    他一身武艺竟然只能用来劈柴,真是愁煞人也!

    他们打劫也是有计划的。

    首先,会派人去城里打听,有什么人会经过此地,是大富豪还是小商人,带了多少随从……打探清楚之后才开始挖坑,布网,埋草。

    因是偶尔才打劫,每一次打劫又经过周密的计划,很少失手。

    直到有一次,他们打听到一个小商人要从此地经过,十天前就开始监视那小倒霉蛋的一举一动,待到他拖着一马车东西路过时,砰的一声,连人带马车翻进落马坑里,坑外扬起一圈尘土。

    “他娘的,得着了!”

    一群蒙面人手持弯刀弓箭,从茂密的树上,半人高的草丛中跳出来,围在巨大的落马坑前观看,正准备将货物拉上来看看,只听一个人也笑着道:

    “他娘的,得着了!”

    “谁?谁他娘的学我说话?”

    “是我,是我他娘的学你说话。”

    一个人负手,从一株三人合抱的树后踱步而出,姿态很是悠闲,像是在自家院子里散步一样,而这些人,而这些凶恶的强盗,全都成了他的奴仆。

    领头的是个浓眉大眼,五大三粗的男人,此人正是小把子的爹,大把子。

    眉毛一竖,眼睛一瞪,道:“你是何人?”

    那人白面微须,瞧上去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他说:“黄雀。”

    其中一人道:“什么他娘的破名字,老子看你是鸟蛋还差不多。”

    那人也不生气,负手行至坑前,探头往里看了看,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江风已明白他的意思,冷笑一声:“可惜我们不是螳螂,但我们会打黄雀。”

    黄雀道:“诸位误会了,在下并非来和诸位吵架的,是有来合作的。”

    “你是什么鸟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那人骂道。

    “二弟。”江风制止他乱发疯,看向黄雀,问道:“你想合作什么?”

    “我可以给你们提供消息,甚至提供人手。”

    “所以我们冒着风险拼来的东西也要让你湿湿嘴?”

    “老大是个聪明人,对你有利无害的好事,莫非要拒绝?”

    江老大道:“拒绝了又如何?”

    黄雀道:“那我只得走了。”

    “等等。”

    黄雀就等。

    “老大,这车里头有狗屁的东西,全是石头!”癞子已经骂骂咧咧从坑里爬了出来。

    江老大沉默片刻,道:“我们和你合作。”

    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人虽然温和客气,却令他不敢小觑。况且,他敢一个人到此地与他谈判,焉知他没有准备?

    数月后,江老大一遍骂人一边感慨,这操蛋的鬼世道,若不是那晚他答应合作,恐怕他的兄弟姊妹们已经落网了。

    因为那人正是当地的官老爷。

    他只听过官商勾结,第一次听说官匪勾结。

    他一个官老爷,莫非朝廷的俸禄还不够他养家?

    “哪有人会嫌钱多?”他妻子道。

    “也对。”

    此后,他们打劫的次数越来越多,因为有黄雀暗中相助,干的都是大票,却从未失手,就算有官兵来搜,这山高林密路陡,不迷路已算是幸运,更莫说挖到他们的老巢。

    直到江谨行十一岁的时候,报应终于降临到黑风寨,黑风寨上下八十三人,被官府杀了八十二个,只剩下他一个。

    他逃过一劫,只因为他那天爬到山巅去看日落,看完日落又顺便看明月东升,在明月西沉时才摸黑回家。他对虎头山很熟悉,每一条小路都很熟悉,就算闭着眼睛走,也绝不会摔一跤。

    他走到寨子外面时,顿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来。他心下一沉,加快脚步走进寨子里,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呼吸一滞——篱笆、木门、窗子已残破不堪,锄头、铲子、镰刀杂七杂八落在地上,他们养的小鸡小鸭也死了不少,黄色的土地已被鲜血染红,地上时大大小小的残破尸体。

    他脑袋一片空白,在尸体堆中来来回回走了一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但若不走,他能干什么?

    脚下忽然踩到黏湿湿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滩屎尿,他的胃不住收缩,几欲呕吐。

    明明出门前还大家都还好好的,娘正在织布,小麻子正在门外踢毽子,李二娘家正在做饭,和往常千千万个傍晚没什么不同,怎么一下子就死了?又是谁杀的?

    他已无从得知。

    因为大人们干的事,从来不会告诉他们小孩子。

    江舟站了会,在尸体堆中找到他爹他娘,他揪着他爹的衣领,一开口,便像野兽般咆哮起来:“谁杀了你们,到底是谁杀了你们!”

    没人能回答他。

    死人怎么能回答他?

    他的眼角已裂开。

    世上最令人愤怒的不是仇人,而是你连仇人都不知道是谁。

    他将绕开尸体,将寨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线索,那些人甚至将一切都毁灭了。

    黑风寨忽遭灭门,正是黄雀一手策划的。

    只因某一次他手下办事不力,没有查清楚路过商人的信息,而那被打劫的商人正是朝中某个大官养的外室的小侄子,小侄子一马车的珠宝被劫了个空,告到姑姑那去,姑姑又告到官员那去,官员再告到皇帝那去,皇帝便下令追查。

    路过虎头山被抢劫的小商人也不少,他们没有一个给官员当外室的姑姑,在朝中没有任何人脉,是以自己吞下这口苦水。

    现如今连朝廷也追究起来,引起民众重视,小商人们当然也不肯放过报仇的机会,大老远赶来青州,等着看官兵展开打击行动。

    此事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却一丝风也没透进黑风寨里——黄雀是青州的长官,长官不想让你听,你就听不到。

    黄雀在守着一盏灯静静思考一夜,先是写了一封信,封在信鸽的腿上,告诉江风今晚有个小票,让他准备好家伙,之后又封了几张银票,亲自前往“七杀阁”,与阁主谈妥价格之后,回家准备银子。

    夜晚,虎头山的必经之路上已设好埋伏,黑风寨的兄弟们埋伏在草丛中,远远地,便见一辆普通马车驶过,只是马车后跟着几个个子健硕的随从。

    有句话叫“财不露白”

    出行的小商人们十分谨慎,恐招人惦记,身上穿的是普通衣衫,马车也是普通马车,只有普通,才不会引人注意。

    为了以防有些黑心盗贼连普通人都要抢,他们又雇了几个身姿健壮的打手跟随。

    这样的小把戏,在他们眼里就是小儿过家家。

    眼看那两普通马车由远及近,忽然“砰”的一声,连人带马车掉进了“落马坑”中,同一时间,埋伏在四周的劫匪从两边窜出,三下五除二便将那几名看似中用的打手踹掉。

    马车里有一堆值钱货。

    值钱货不是现成的银子,是指金银珠宝之类可以换钱的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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