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

    她抬头朝那个脚步声看去,身体下意识挡在谢执面前,脚步声越来越近,阿砚也终于看清楚,朝他们走来的是一个白胡子老翁。

    老翁背着药篓,腰间还拴着一个药葫芦。

    他满头白发,却步履稳健行走如飞,如今出现在茫茫大雪之中,阿砚知道他定不是寻常人,只是有歪脖子树的欺骗在先,她无法判断这老翁是敌是友。

    远远的老翁就看到了雪地中的二人,他“咦”了一声,加快脚步朝阿砚走来。

    走进了些才看到谢执面色苍白的躺在地上,黑色大氅掩盖住了他的血迹,但仍然能闻到很重的血腥味。

    他忙解下药篓:“胡浸山早就封山了,你们二人是怎么闯进胡浸山的,这是被雪妖袭击了?”

    阿砚紧紧的抓着谢执的衣袖:“我与……夫君来胡浸山游玩,不小心碰到了雪妖,他为了保护我被雪妖打伤了。”

    老翁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们凡人对胡浸山到底有什么执念,一个两个的都要闯进来送命。”

    阿砚没忽略“你们凡人”这几个字,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道:“您……您是神明么?”

    老翁手一顿,从药篓中拿出一味草药快速捣碎,一边道:“我可不是神明,我是守山人。”

    阿砚不解:“守山人?”

    “是啊,每一座山都有它的守山人,既要守护山上的神明,又要为山下迷路的凡人指明回家的路。”

    老翁一边说着一边把谢执的衣服扒掉,将捣碎的药敷在谢执肩头,他动作有些粗鲁,上完药还在谢执的伤口上使劲按了按。

    阿砚看的心惊胆战,忍不住道:“您轻些,他受了很重的伤。”

    老翁忽然冷笑一声。

    他朝身后的方向遥遥一指,道:“他这伤需要休息几天,那里是我的住处,愿意的话可以随我回家休息一晚。”

    阿砚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远远的可以看到黄豆大的灯光,不过那处虽然看着不远,但走起来还要费很长时间,她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了。

    老翁看出阿砚心中所想,他站起身把药篓放在身前,道:“夜里随时下雪,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有生命危险,我脚程快,可带你们其中一人先走,不过我能力有限,只能带走一个。”

    阿砚一喜,没有犹豫道:“您带先他走吧!”

    老翁叹了口气:“你这夫君脉象不稳,带回去也不一定能救活,我还是先带你走吧。”

    阿砚摇摇头,谢执三番五次舍命救她,她怎么能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老翁,您先带他走吧,我吃了灵果,力气恢复的差不多了。”

    老翁看她这般坚定,不再劝说,背起谢执朝那抹黄色的微光走去。

    他脚步稳健,丝毫没有因为背着一个人而放慢脚步,阿砚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很快就被拉开一段距离,直到看不见老翁的身影,她心中仍是忐忑,不知这老翁是敌是友,但是她不能拿谢执的命开玩笑,只好赌一把。

    老翁甩开阿砚的身影,脚步更快了些,以异于常人的速度,几乎是瞬移到那座房门前,还没到房门口,门就自动打开了,他背着谢执走到屋内,松开谢执的手,将他重重的扔在地上。

    他抬腿踢了踢躺在地上的谢执道:“别装了。”

    谢执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的老翁摇身变成一个翩翩公子,他背脊挺直,面容俊朗,手中晃动个折扇,哪里有半分老翁的样子。

    谢执盯了他半晌,坐起身来,直直看向他:“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令漳君。”

    他动了动身体,肩膀处传来剧痛,他朝肩膀处摸了一把,将手放在鼻下闻了闻,随即看向令漳君:“你给我敷的是玉寒草?”

    玉寒草乃至阴至毒之物,敷在伤口上寒气会顺着伤口侵入身体,谢执若是普通凡人,现在恐怕早就被寒毒侵噬而亡了,哪怕他有法力护身,仍然抵抗不住玉寒草的寒性。

    令漳君拿起折扇敲了敲手心,道:“你使这一出苦肉计,不就是为了让人家心疼你对你产生愧疚么,不演的像一点怎么行。”

    他说着朝窗外看去,连天白雪中,阿砚穿着雪白狐球大衣,整个人快要掩灭在白雪中,她可能真的走不动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木棍支撑着身体,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令漳君回头看向谢执:“她可是把所有活命的机会都让给了你,回头要知道你在骗他,定然不会原谅你。”

    谢执随着令漳君的目光一起看向远处那道身影,他眼神非常淡漠,和刚刚在阿砚怀中判若两人。

    看着他的神情,令漳君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谢执时的样子,单薄苍白的少年被下仆推倒在地,趁着无人下仆用力的碾踩他的手指,随后拿着一把刀划破了他的手腕,接走一碗血后并不给他包扎,也不扶他起来,就这么放任他鲜血横流。

    令漳君被他鲜血中的香气吸引而来,他的鲜血自带净化能力,是绝无仅有的疗伤圣品,只是这种血脉如果不是自愿渡给他,他还真没法拿走。

    他在谢执身边蹲下,看到了谢执眼中的不甘与执念,问他愿不愿意和他做个交换,他将法力给谢执一半,等谢执大仇得报时再将血脉给他。

    谢执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连问都没问他是谁。

    他将一半法力给了谢执,万万没想到谢执竟然无师自通,修习出更高阶的法术,随着他法术的精进,谢执血液的香气招来越来越多的恶鬼与妖怪,他遇妖杀妖,遇鬼杀鬼。

    他的法术也越来越强大,血液的香气也越来越浓重,到最后竟然吸引来了鬼君。

    鬼君也觊觎谢执的血,只是他统领鬼界数百年,怎么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死在一个凡人手里。

    也是直到那天谢执才知道令漳君其实就是鬼界四殿中的无妄殿殿主,杀掉鬼君后,谢执的手冷漠的掐住令漳君的脖子,他语调没什么起伏的说:“我与你还有约定,我不杀你。”

    令漳君自然明白谢执的意思,他还有重要的事没完成,而且本来也无心争斗,最先朝谢执俯首称臣。

    有了他的带头,生杀殿殿主紧随其后,其他二殿殿主抵死不从,全都死在谢执手中。

    慢慢大家都知道新任鬼君乖戾阴狠,杀妖灭鬼从不心慈手软,有他出现恶鬼无处遁形,根本不敢有邪佞再靠近他。

    不过和他相处久了,令漳君倒是觉得他没有那么可怕,他知道谢执找到了他的仇人,但是没想到那仇人竟然是个女子。

    大雪中的身影已经慢慢走近,谢执收回目光,他看着令漳君道:“往日禁制只在初九那天出现,这一次初十也出现了。”

    令漳君讶然:“你还没找到破解之法么?”

    “找到了。”谢执道,“需要阿砚用裟竭咒封印夫诸。”

    令漳君问:“只能是她亲手封印?”

    谢执道:“下禁制的是她,自然也是她来解开。”

    令漳君道:“那你直接教她不就得了么,反正她也没记忆,何必来这里演这么一出戏?”

    谢执没有说话,半晌令漳君才听到他的声音:“她没有灵根。”

    令漳君一时语塞:“所以你带她开灵根来了?”

    谢执这么一说,一切就都有了解释,有的人天资卓越仙骨奇佳,若是机缘到了窥得天机就有得道成仙的机会,但是有的人却天资愚钝,生来一条灵根都没有,这种人无论怎么修炼都只能是个普通的凡人。

    但这世间凡事都讲究机缘,这些人也不是一点得道的机会都没有,若是他们真的与天道有缘,也有开灵根的机会,只是会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令漳君道:“开灵根异常凶险,万一她承受不住命丧于此,你以后怎么办?”

    谢执的脸色冷的可怕。

    令漳君又道:“我见那女子对你颇有情义,你这样做真的不会后悔么?”

    谢执没有回答令漳君,他勾起药篓,将里面的玉寒草全都倒出来,看着越走越近的那个单薄的身影,将手里的玉寒草尽数吃了下去。

    令漳君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

    谢执目光沉沉,眼底尽是化不开的黑雾。

    他道:“后悔二字皆因无法承受所做之事带来的后果,我有何可悔?”

    玉寒草的寒性几乎立刻袭遍全身,谢执扶着柱子缓缓坐到地上,他周身变得寒冷无比,眉毛头发嘴唇上都结了一层白冰,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带着冰,快速流入他的心脏,冷厉的痛感不断刺着他的心脏,他呼吸急促,手指无意识的攥紧心口的衣襟。

    阿砚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一瞬间所有的疲惫都吓没了。

    “谢执,你怎么了?”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下,整个人却忍不住的颤抖,她问令漳君:“他这是怎么了?”

    令漳君早就变回老翁模样,他硬着头皮道:“他中了寒毒。”

    “寒毒?”

    阿砚不知道寒毒是什么,她对着谢执的双手不停的揉搓呼气,又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谢执身上,她将谢执抱在怀里不停的揉搓,可是谢执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上的寒气反而越来越重。

    阿砚有些无助的看向令漳君:“您不是守山人么,您一定有办法救他是不是?”

    她发髻凌乱,同样沾染一身寒霜,一双绣鞋早就被雪水打透,但她丝毫没有注意这些,明明双手冻得红肿却还想为谢执取暖。

    令漳君看到她的样子,心底忽然划过一丝不忍,他实在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女子和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联系在一起,可是他也不能背叛谢执。

    他道:“没用的,他这是被雪妖攻击才中的寒毒,必须用雪妖的内丹才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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